第28章
對於像是麗春院這樣的服務性行業來說,什麼是最重要的?毫無疑問,人最重要,若是沒了人,他們還掙什麼錢?所以在這裡,你想生病請假,那基本沒戲,高燒,或者其他,只要是外表看不出多少問題的病症,那一半都沒有休息的可能,這其中,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咳嗽,原因很簡單,你說人家客人吃喝好好的,你在一邊咳嗽的把口水都噴進了菜里,那多掃興是不是?
所以當麗春院的媽媽接到小寶的傳信,說韋春花咳嗽了的時候,那是相當的不高興,甚至還有懷疑,忙不迭的趕過去,在韋春花的屋子了上上下下的看了她好一會兒,一直到確定,這韋春花確實像是得了風寒,咳嗽的很有些厲害,這才作罷,只是嘴上卻是不饒人的,很是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我說,該不是小寶這小子晚上踢被子連累的你吧,這孩子也不小了,你在添張床就是了,何必老摟著抱著的,又不是奶娃子。」
說起來,其實這麗春院的媽媽心真心不算是太黑的,人也算的上可以,不然就韋春花那時候生小寶的時候,就能把小寶給弄死,能容忍她生下來,這孩子在院子里長大,真是屬於這老鴇裡頭心地善良的,要知道這懷孕的女人可是不能做生意的,她可是足足虧了一年的收入呢,更別說還有接生,還有坐月子的時候的損失了,在老鴇的心裡,這小寶就像是院子里所有人的孩子一樣的。當成了自家人,就這一點來說,她真的是好人啊。
只是這好人和掙錢沒關係,就像是這會兒,她說讓韋春花弄小床給小寶,那也是掙錢的一種,只要韋春花同意了。那麼這床必定是要韋春花出錢的,而且還絕對不是外頭的價格,最起碼上去兩倍。
「先這樣吧,等我好了再說,這會兒也顧不上這些了,對了,媽媽,小寶這幾天要是在外頭有什麼事兒,就要麻煩您幫著看著些了,我這咳嗽成這樣,也不方便出去。免得攪合了別的姐妹的生意。」
韋春花轉移話題的本事還是不錯的,這也是柳柳的本事,這話一出口,媽媽就很是豪邁的揮了揮手裡的帕子,不耐煩的說道:
「這臭小子能有什麼事兒,在院子里餓不著,凍不著的,只要他自己不闖禍就成,好了,看樣子,你今兒是沒法子起身了,我還忙著呢,不和你說了,自己小心些,弄點薄荷葉熬汁喝幾口,不做生意吃什麼,穿什麼。你可是還有個兒子要養呢。」
她說的也沒錯,就因為小寶,人家那些姑娘接客,每一次能分到兩成份子,她只有一成,剩下的一成讓媽媽作為小寶在這院子里的吃住費用了,說起來,這些年可是少了不少的收入,可是韋春花又能說什麼?難不成還能把小寶放到外頭養?她可不放心,外頭拐子還是不少的。賣了,拐了,她找誰哭去。
「知道了,媽媽走好。」
送走了媽媽,韋春花看到一邊灰撲撲,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鑽出來的小寶,很有些沒好氣的說道:
「還不趕緊的去洗洗,換身衣裳,看看你這樣子,都成了泥人了。」
韋春花知道今兒小寶出門必定是和那些乞丐們打交道去了,可是這效果還不知道,人倒是看到了和這些野孩子打交道的結果了,湊合湊合,都能一起討飯去了。
小寶看到自家娘這個表情,忍不住笑了笑,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子有點不好,可是還是想著先炫耀一下自己的成果,
「娘,我和你說。。。」
「別,先洗澡,吃飯,有什麼到了床上再說,都這會兒了,急什麼。」
說話間韋春花那眼睛眨了眨,嘴角往門口一呶,很是明顯的示意了一下,隔牆有耳啊,這小子警惕性還是不成,需要歷練。
機靈孩子一看自家娘這樣子,立馬明白了,只是想想自家娘嫌棄自己的表情,還是有些不爽,眼珠子一轉,笑嘻嘻的伸出手,用自己黑乎乎的手掌在娘的被子上蹭了一下,留下一個黑黑的手掌印,然後飛也是的逃走了,氣的韋春花忍不住罵了起來,就差沒有從床上跳起來了。
等著到了晚上,外頭大廳里一片的喧鬧,而在韋春花的屋子裡,母子兩個已經在床上開始說上了悄悄話。
要說,今兒小寶還真是很有效率的,出門照例晃悠了一圈,在周圍的人面前刷了一下存在感之後,就去了後街,找到一個常在後面一個拐角處討飯的孩子,那孩子小寶認識,也稍稍知道點底細,是附近鄉下的一個孤兒,才七歲,還有個五歲的妹妹,族人欺負他們兄妹沒有了父母,佔了他家的屋子,地,把這兄妹兩個趕了出來,就靠著這七歲的孩子在這附近討飯為生,平日住在城南一處破敗的土地廟裡。
因為大家大多知道他們可憐,所以他佔下的地方,也沒有什麼人來趕,雖然沒人為他們出頭,撐腰,也沒什麼人想著收養,有點讓他自生自滅的意思,可是,好歹沒人去欺負他。就是一些街上的痞子無賴,也權當沒看見,畢竟這欺負這樣兩個孩子,實在是有些太沒檔次了些。就這樣,這兄妹兩個在後街一呆就是一年多,倒是讓他們成了這裡的小地頭蛇,什麼消息都知道些,甚至和城裡其他和他們差不多情況的孩子都有了交集,相互間有時候相互幫忙,有時候相互競爭,反正這小小的社會也熱鬧的很。
小寶找上他很簡單,先過去和那小子說上幾句話,約好在他家,也就是土地廟見面,然後各自分開,他去買上幾個肉包子,然後左走右晃的,趁著人不注意去土地廟匯合。
等到了地方,就用手裡的兩個肉包子為諮詢費,問他這附近租房子的信息,甚至還有買房子的,娘說了,問清楚些,問多些,說不得就有用,他對於這些不懂,可是不代表不會想,知道這是娘有後手的意思,說不得合適了,買下也不是不可能的,自然聽話的很。
肉包子的作用還是很大的,這兩個孩子什麼時候能有這麼好的東西吃?又都是認識小寶的,知道不會害人,自然很是痛快,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只是不知道是小寶的運氣不好,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這後街上愣是就沒有什麼空房子出租,賣的倒是有一家,還不是後街,而是在這土地廟附近的,一處正房三間,廂房三間,加上廚房,雜物房,一共有八間屋子的院子,後頭還帶個小院子可以種菜,價格也不高,就五十多兩。只是這地方實在是偏了些。這讓小寶有點不滿意,只能和這小乞兒約好,讓他幫著再打聽,明兒他再過來。
雖然今天這事兒沒有辦成功,可是小寶回去的路上,一路想著自己這一步步的行動,心裡還是很有些激動的,他覺得自己這事兒辦的很是漂亮,還很有些神秘的樣子,想想那些什麼黑衣大盜,什麼武林俠客,似乎自己也佔了這麼一些意思,愈發的歡喜起來,一心想著回去后和自家娘好生說說,也讓娘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和本事。
也就是因為這個,才一回來幫著請完假就激動的想要開口說話,只是他不是個沒有分寸的,雖然他還小,可是也知道怎麼控制自己,不過是讓柳柳提醒了一下,立馬知道了不妥當,立馬恢復了自己原本調皮的樣子,一直等到晚上,確定不會有什麼問題了,這才對著自家娘說了自己這一日的行蹤。
「娘,你這裝病最多裝半個月,估計媽媽就不會容忍了,那樣的話,要是到時候出去,咱們怎麼辦?這後街沒有房子啊!」
雖然被當成大人一樣對待,能辦事兒了他很高興,可是今天沒有結果也讓他很失望,他真沒有想到這後街的房子這樣的緊俏,這租房子都沒出去租。「
「你剛才說,那土地廟附近有房子?只要五十多兩?「
「娘哎,你該不是真想買吧?咱么哪裡有這麼多銀子?再說了,那宅子好些年沒人住了,小乞兒說,哪裡雜草多的有半人高,就是他們土地廟都看著乾淨些,還有那房子雖然是磚瓦的屋子,可是門窗都不成了,要是買下來,只怕修繕就要花上十兩上下,這太不合算了。「
小寶不是沒想過,買下一處房子,這樣他們就有自己的家了,為了這個,還特意去看了看,按照這年頭的房價,這五十多兩這樣的磚瓦屋子,還帶著院子,從佔地來說是不貴,可想想修繕的花銷,他就覺得不可能,他今天沒事兒的時候也算了算,娘只有七百兩,就是媽媽好說話些,看在娘病了的份上少要些銀子,只怕沒有六百五十兩也別想出門子,畢竟和娘差不多的可是要八百兩呢。
去了這麼一大筆,剩下的不過是五十兩,要是真買了房子,那之後他們吃什麼?修房子又怎麼辦?還有裡頭什麼傢具都沒有,這些也要花銀子,這樣一來,沒有一百兩,這房子那根本別想了。他們銀子不湊手啊!
小寶頭一次為了銀子發愁,小小的人兒,皺著眉頭,嘟著嘴,怎麼看,怎麼像是個小老頭,看的柳柳都想發笑,忍不住一把把兒子摟在懷裡,在小寶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小聲的說道:
「娘不是說了嘛,這七百兩可是有大半是首飾,只要這首飾估算的稍稍高些,這銀子怎麼也能多湊點出來,這樣,讓娘想想,是不是能先把這房子買了,好歹讓咱們也有了自己的家,有個落腳的地方,其他的再想法子就是。「
柳柳想著,不行的話,就在拿點東西出來,只是最好是就用這些銀子把這事兒辦好了,畢竟這孩子也是個精明人,自己要是拿出來的多了,只怕連這孩子也瞞不過去,更別說其他人了,太惹眼可不好。
小寶聽到家這個字,眼睛里也是滿滿的期待,雖然他一直把麗春院當自己家,可是他看得多了這院子里的分分合合,生生死死,也清楚這不過是想想罷了,不是就是不是,如今眼瞧著有了可能,怎麼可能不渴望。
「買下來?娘,買下來真的可以?太好了,娘,你說怎麼辦?「
「怎麼辦?我想想。。。這樣你明兒先去找。。。然後。。。「
柳柳湊到了小寶的耳朵邊上,真是要命啊,沒有個大人出面,居然需要六歲的孩子出頭辦事兒,實在是有些不怎麼靠譜,可是不用這個法子又能怎麼辦呢?希望小寶能順利吧。
柳柳用的法子很簡單,那就是找人,和找小乞丐一樣,由小乞丐出面找了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乞丐,還是個揚州城裡旁人不怎麼認得,不熟悉的老乞丐,給他換一身稍微整齊點的衣裳,比如舊衣鋪里的那種,洗乾淨了臉,然後充當什麼人家的老僕,出面去買房子,甚至是修房子,買傢具,給這個老乞丐的好處是,以後能在這個家裡當正緊的門子,不用賣身,就能包吃包住,小寶甚至負責他死後買棺材做墳。
對於一個乞討為生,眼見著要餓死街頭,無人安葬的孤老頭來說,這絕對是很有吸引力的條件。雖然一時半刻不知道小寶是哪家孩子,也不知道這買房子的人為什麼找他,可是就沖著辦事兒的日子,有的吃,有的住,還能有一身看的過去的衣裳,他就覺得值。哪怕後來的日子沒有說的那麼好,好歹也吃了幾天的飽飯了不是。
就是小乞兒也覺得很不錯,因為他也參與了進來,幫著跑腿,還要保守秘密,所以他可以每天得到兩個肉包子,即使是和妹妹都吃,也能當他們兄妹一頓飯了。更不用說,人家小寶說了,將來等著事兒辦好了,他們也能搬進去住,不用住在土地廟裡了。這讓小乞兒高興的很,土地廟再好,也不是個家,能擋雨卻不遮風,到了冬天,這日子可不好過,說不得就能凍死了,要是能住進正緊的屋子裡,那以後就不用愁這個了。
有了看著過得去的老人幫著辦事兒,小寶這孩子就能輕鬆多了,除了要把銀子的關把好了,其他的就不用愁沒人出面了,柳柳呢,花出去了整整一百兩,好容易得到了小寶帶回來的房契,這才算是放了心。
至於休整房子的事兒,有大人出頭,還有知道各家行情的小乞兒,比小寶都中用,這幾個為了這自己也能住上的屋子,那是真的很是盡心的,小乞兒甚至很是利索的找到了一家大戶人家的管事,把人家家裡淘汰出來不要的傢具也尋摸了出來,還聯繫了別的小乞丐,和他們說好了,用這人家不要的還能用的傢具換吃的,串聯起了不少的小乞兒,幾日的功夫就把這傢具全置辦妥當了,幫著小寶省下了不少買傢具的銀子,看著還比尋常買的要好。休整門窗的事兒,更是那老頭尋了幾個有點手藝的老乞丐幫著幹活,工錢比一般的木匠又省下了一半。
要說他們這干,一來是因為這房子他們也有住的份,所以很是上心,二來就是小寶用柳柳教的法子,和他們聯絡感情,打點感情牌什麼的,想著把這幾個人都攏住了,將來自家出來住之後,好歹能有個幫襯的人,都住一個院子了,感情好,將來日子才好過不是。
小乞兒也好,老乞丐也罷,他們還真是沒有防備這麼一個五歲的小豆丁能用什麼心機,在知道小寶他們其實銀子也不多的時候,很是著急,在知道小寶娘凄苦的身世之後,又有點同病相憐,自然更加盡心了。在一個就是他們生怕這好日子飛了,好容易能憑著小寶這娘兩,讓他們也跟著受益,脫離這居無定所的日子,哪裡肯輕易錯過了,所以每一個都盡心儘力的幫忙,就是那和小寶同歲的小姑娘都幫著拔草。
外面的這些事兒很是順利,只是這柳柳就不怎麼順利了,說起來穿越這麼多會,或許這一次是開頭最難的,為了離開麗春院她真的是破費心思啊!
「我說,春花,你這到底是什麼病?好生的給我說清楚了,這都是十天了吧,怎麼還沒有好?你該不是得了什麼肺癆吧?「
媽媽一臉的狐疑,心裡很是沒底,前天她看著春花這咳嗽一直不停,就請了大夫,大夫說是百日咳,可是這不是人家孩子才得的病嘛,什麼時候連著大人也有這樣的病症了?在看看春花那潮紅,又略帶一些發黃的臉,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這實在是吃不準,想了想,還是過來問問的好。
柳柳看到媽媽,心裡想著,你可總算是來問了,忙開始演戲,嘆著氣,皺著眉頭說道:
「我怎麼知道是什麼病,我又不是大夫,大夫不是說我是百日咳了嘛。怎麼的,媽媽是怕我得了什麼要傳人的病症?害了別人?想趕我出去不成?「
一邊說話,一邊柳柳還不時的咳上幾聲,聽得媽媽不住的皺眉頭。撇一撇嘴,沒好氣的說道:
「趕你走?想的美,沒有贖身銀子,死也要死在這裡,只是你這病症若是再不好,我也不能白養著你,不成就住到後院柴房去,幫著洗衣服做飯,總也能幹點活。免得我虧了本,這滿院子也就是你事兒多,以前吧,是為了小寶,和我鬧騰,害的我少掙了多少銀子?這會兒又是生病,你說當時我怎麼就把你買了來,虧死我了。「
柳柳聽到媽媽這麼說,知道她心裡對於自己的病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甚至有了放棄她的念頭,忙跟著湊上去說道:
「媽媽這話說的,我可是為你掙了好些年了,就為了我病了,你就把我放到那種地方去?那可都是老媽子做事兒的地方,要是去了,我這身子可真就是全毀了。洗衣裳傷手,做飯糙嗓子,臉都能熏黑了,我還怎麼掙錢,我說媽媽,我可是準備掙了錢贖身了,我家小寶都幾歲了,總不能一輩子在這院子,將來娶媳婦可怎麼辦?「
說起小寶,媽媽難得臉色緩了緩,一屁股在一邊坐下了,砸吧著嘴對著柳柳說道:
「難得你這還有點心思,我還以為你是個沒成算的呢,要說小寶吧,要是說將來找個活計,那就是在院子里當個龜公也是能活下去的,只是這孩子將來要是就在這院子里干著,娶媳婦還真是難了,你想為了孩子將來贖身,也算是有腦子,不過我疼小寶歸疼小寶,這銀子是絕對不能少的。話又說回來了,春花,你呀,就是個死腦經,你也知道,像是你這樣的年紀,身價都是有數的,要是想要掙到這筆銀子,還真是不容易,我勸了你多少回了,想要過好日子,還不如找個好人家從良來的快些。只是你又不捨得丟下小寶,這樣一來,你想著出去,也難了,媽媽可不是會做虧本生意的人,你這樣下去,這銀子估計一輩子都掙不出來。不過好歹我也不是冷心冷血的,實在不成,媽媽想著,等著你老了,不行就在這後院當個洗涮的婆子,也算是有個安身的地方。咱們娘兩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一個妓院的媽媽,話能說道這份上,還真已經算是好的了,柳柳看看這媽媽眼神一閃,想到了這原著中小寶十七八歲回到揚州,這韋春花還在麗春院混日子的情景,那時候韋春花也三十齣頭了吧,還能在這院子里好好的活著,沒有被賣到什麼別的地方去,也沒有受什麼折磨,就能看出這媽媽的品行了,真的還是算良善的。
想到這些,柳柳忍不住問了一句:
「媽媽,今兒咱們也就隨口說說,我若是想要贖身,大概要多少銀子?說句不好聽的,我心裡也有點發慌,若是我這咳嗽不好了,你要一個狠心,不給治了,我可怎麼辦?或者將來你把我真趕到後院可怎麼好?問了,我也好有個目標。「
媽媽也沒當真,只當是兩人話趕話隨口說道的,毫不在意的說道:
「你能不知道?前些時候不是就有了價碼了嘛,八百兩。「
「呦,媽媽,你騙誰呢,這不是套著冤大頭了嘛,要是咱們自己贖身,那裡用這樣多的銀子,再說了,我和他們不一樣,這要是真贖身,那可是還帶個小的呢,能給您省下多少飯錢,給個實在話,媽媽,我也不瞞你,我也是存了些銀子的,若是合適,我自己就給自己贖身了,免得你看我不順眼,不給治病,耽擱了我將來抱孫子。「
妓院里的人說話,十句裡頭能有一句真的就不錯了,媽媽也權當是柳柳開玩笑,和她當笑話說,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你不說我還真是忘了算了,這趁著你病著把你賣了,還這是省了大銀子了,要不然若是真遇上了什麼肺癆,花了大錢請大夫不說,還要防著你傳染給別的人,還真是要吃大虧。既然你說了,我也不坑你,你這妖精,只要能拿出五百兩,媽媽我立馬就放你走人,怎麼樣?媽媽夠痛快吧?可惜啊!你從來都是散漫人,只怕手裡連著五十兩都不一定有,就慢慢等吧,等著年老色衰了,說不得倒是能有機會了。「
媽媽說道後頭自己都想笑,這韋春花是個什麼樣的性子,她還能不知道?說是天真吧,其實什麼都知道,說是糊塗吧,又比旁人更有心思,好歹知道生個兒子,將來也能有個依靠,有個送終的人,可真要說她厲害,又不見得,連藏個私房錢都不懂,見天的看著她花銷了。
不過這一次媽媽猜錯了,因為立馬她的眼睛就睜大了,滿臉的不敢置信,人家柳柳一個匣子就這麼直直的放在了她的面前,打開來一看,碎銀子足足有兩三百兩,還有些個首飾什麼的,怎麼看都能有四五百兩。
「媽媽,這可是你說的,五百兩,我這裡銀子加上收拾,估摸著還真是差不多,您若是心好,前頭說的都算,那這足夠我贖身了吧。「
這是直接把媽媽降到了杠頭上啊!媽媽看著匣子里的東西半響,終於抬頭了,臉上的神色很是複雜,就像是從來都沒有見過韋春花一樣,把她從頭到腳的細細的看了一遍,這才嘆了一口氣說道:
「想不到,我看了一輩子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春花,你還真是不簡單,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能攢下這麼多銀子來,還能拿話擠兌我,說說,這是你早就想好的吧,不急,我既然說了,自然是能兌現的,雖說我就是個老鴇子,可是對著院子里的姑娘還算是講信用。「
柳柳看這事兒有成功的可能,心裡就是一喜,再看看這媽媽的樣子,心神又一緊,這可是到了關鍵時刻了,只要讓媽媽面子裡子都齊全,這事兒就能成,可要是讓媽媽覺得自己算計了她,那她要是翻臉不認人,自己那是一點的法子都沒有了,所以這回答還真是要小心了:
「媽媽,我也不瞞你,這銀子還真是存了不少年了,從有了小寶開始,我就一門心思想著攢錢,就為了小寶將來能不讓人吐口水,可是你看看,我能有多少私房?這些個碎銀子,好些都是我偷偷做的女紅綉帕,送到外頭賣錢攢的,整整五年啊,只要晚上沒有客人就偷偷的做,早上起得早了,沒人看見的時候也做,都沒有個歇著的時候,這才積攢了大概二百兩銀子,原想著再攢上幾年,湊到了七八百兩再和您說,就憑著您能讓小寶活下來,就知道您是個好人,只要有了銀子,也不怕您不放我走。可是這會兒我不是病了嘛,成天躺在床上,就是怕啊,生怕像是您說的,得了肺癆了,這可怎麼辦?小寶才幾歲,我要是死了,他怎麼活?只要一想到死,我就想到院子里那些姐妹們,每年有多少姐妹病死?為什麼病死,都是那些個見不得人的病。我突然想通了,不管怎麼說,還是先出去要緊,就是這一次我這病死不了,可是若是過上幾年也得了那些病怎麼辦?豈不是還是要死?那樣我的小寶就成了孤兒了。」
話說到這裡,柳柳已經是奧斯卡附身了,眼睛通紅,一臉的愁容,就好像真的怕的不行的樣子,只有媽媽還是挑著眉頭看著,她這輩子看的人多了去了,再怎麼悲苦也沒法子動容了,只想要知道個清楚。
「媽媽,我今兒本也就是問問,想知道知道,如今我若是真要贖身是個什麼價格,想知道我再做多少女紅刺繡才夠,不想您乾脆,利索,也重情義,給了這麼一個價格,巧了,我這手裡還正好有,你說我能不拿出來?媽媽,您要是肯,這銀子就是您的了,只是求您一件事兒,讓我們娘兩在這裡再多住幾日,好歹讓我再賣點東西,換點銀子,出去了好租個地方住。就是看病也要有銀子不是。」
柳柳最後這一番話一說,媽媽這臉色才好看了些,聽著韋春花的意思,這是連出去租房子的銀子都還沒有?那要是這樣,這銀子還真是湊巧了,想想這五百兩還真是自己脫口而出說的,沒有和人商量過,就是想,以前也沒有細想過,還真不可能是她詐自己的。再一個剛才這匣子也是自己說完了,她立馬就拿出來的,沒有動手腳的樣子,這麼一聯繫還真是湊巧了,自己說了五百兩,這正好匣子里就是五百兩的樣子,這才讓這春花有了贖身的心思?
想到這裡,媽媽又尋思了一回這韋春花前頭說的做綉品的事兒,皺著眉頭又問了一句:
「你還會做刺繡?你打小就來這裡,我怎麼還不知道你有這個本事?」
「賣身前學的,到了這裡,這東西就是懂得再多,又有什麼用?說和不說一個樣,只是媽媽,我這刺繡還算是看的過去,若是將來真出去了,院子里有什麼活計要人做的,你告訴我一聲,也算是照顧我的生計了,你看可好?女人能謀生的本事也就只有這些了,除了賣笑,也就這手頭上的本事算是能養活人。」
柳柳苦笑了幾聲,看著媽媽還有些皺眉頭,想了想,又說道:
「說起來,這次有這個念頭,還是這病引起的,媽媽,不是我說,咱們這身份,你看著這人來人往的,高門大戶不少,可是真有事兒,有誰能幫襯顧忌的,就是這看病,您給請了大夫來是您仁義,可是這大夫呢?不說名聲好,醫術好的不肯來這裡給咱們這樣的人看病,就是來了的,這看病也不上心,我這都咳嗽了多少日子了,葯都吃了好幾個方子,就是不見好,人家也不著急,為什麼?還不是咱們的命不值錢唄,若是我出去了,是個良家,請大夫他們能這樣?」
柳柳引著話頭,把媽媽的思路從自己身上引開,往那些不平的待遇上去想,越說越來勁:
「我真是怕死啊,媽媽,若不是您說了五百兩這個數字,正好我也能拿出來,贖身,當個良家有了指望,我只怕就是病死了,都沒處喊冤去。那都什麼大夫啊,小寶想多問幾句,他都能把人拽開,我不偷不搶的,怎麼就這麼不讓人待見呢。」
柳柳眼睛里開始冒淚花,媽媽看著這樣,心裡也有些不好受,她也生病過,自然也知道這能到院子里來給姑娘看病的大夫都不是什麼好大夫,只是這原本也不往心裡去,已經對自己的身份地位認命了,可是如今這讓韋春花一說,她怎麼也覺得心裡酸酸的呢。自己是不算是什麼好人,可也不是什麼燒殺擄掠的反賊,這老是看人臉色的日子,確實讓人心冷啊。
讓柳柳左糊弄,右扯皮的,不一會兒,這先頭關於媽媽懷疑韋春花給自己下套的事兒就這麼沒了,倒是成了一本正緊的說起這贖身的事兒來了。
「你這是想好了?這麼多年的積蓄一下子全拿出來,以後你和小寶吃什麼?穿什麼?外頭可沒有我這裡好,沒人欺負,要是走了出去,外頭你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遇上那些個無賴痞子你可怎麼辦?要是沒了銀子收入又怎麼辦?出去了總不能再當個暗門子吧,你靠什麼生活?難不成這做刺繡就能一直掙錢?你打小就在這院子里大的,外頭的世道能知道多少?能活的下去?這裡穿的暖,吃的也好,到了外頭,這隔三差五能吃到葷腥?你可別當外頭都是好日子,這年頭,就是餓死的也大有人在。」
媽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管她是為了留出韋春花也好,也是假客套也罷,都算是有心了,也算是給韋春花提了醒,給了忠告了,是個厚道人,只是柳柳好容易把這事兒走通了,怎麼可能再放手,她可再不想在這個地方呆了,當然也不能說的那麼直接,不然太傷人了不是。
「我知道外頭不好過,看看外頭那些乞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世道就是苦人多,只是我哪怕是吃苦再多,也不能誤了小寶。媽媽您能想著將來讓小寶在這院子里找個活計活下去,那是您慈悲,可是小寶那是我的心肝眼珠子,我不想他這樣憋屈的活著,和我一樣,讓人看不起,只要我從了良,那小寶將來就能抬著頭做人,哪怕是給人當個學徒,當個活計,也能堂堂正正的,不怕人說道,要是名好了,說不得什麼時候就出息了呢。當娘的,只要兒子能好,我什麼苦都能吃,媽媽,我心疼小寶啊,這孩子沒爹已經夠可憐了,我不能再因為我誤了他。」
這慈母心一出,就是媽媽也嘆了口氣,順手把柳柳拿出來的匣子合好,往自己懷裡一籠,無奈的說道:
「罷了,你這都定了心思了,我也說不動你了,你既然覺得出去好,那就出去吧,一會兒我就把你的身契給你送來,算了,我好人做到底,也不用送來了,明兒去幫著你把身契消了就是,你趕緊的,把身子養一養,好歹走的時候別連路都都不動,只是先說好了,我這裡,你這屋子,最多再給你住十天,到月底,你怎麼也該走了,別佔了地方。」
說完這些,媽媽站起了身,再不看柳柳一眼,往門口走去,只是那走路時候帶著的步子怎麼看怎麼有些重,多少年了,養在身邊長大的孩子要走了,即使是媽媽這樣見慣了悲歡離合的人,也多少有些傷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