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終有一死

「如何？可有線索？」

「晉王殿下，屬下發現了反賊逃走的路線，他們去了蟠龍山的方向！」

暮雲深微微皺眉，蟠龍山位於行宮附近，那裡的山峰險峻，若太子真的躲了進去，短時間內難道找到他們的蹤跡。而且，他更擔心的是，進山之後，暮雲斌會拿三皇子泄憤，必須趕在他們進山之前，將人截殺才行！

「抄近路追！」

馬兒一路疾馳，遠遠可見不遠處高大的山峰。

「吁——」

為首的人猛地勒馬停了下來，身後追隨的譚毅對著外面揮了揮手，隊伍有條不紊地停了下來。

「主子，為何不走了？」

譚毅的臉上滿是驚慌的神色，從大權在握的指揮使變成了如今的喪家之犬，若說他心中不恨那是不可能的。然而他體內身中劇毒，唯有太子的解藥才能保命，因此，無論如何，他也是不敢背叛太子的。更何況，身為太子的親信，他畢竟不是三皇子，就算是投誠，結局也難逃一死。

「我們一群人目標太大，不能全部都去送死，如今已經不能繼續留在京城了。隱二，譚毅，你兩人稍後率一隊人馬，帶著三皇子留下，其餘人跟我一起入蟠龍山。」

隨著暮雲斌話音一落，身後的譚毅，還有一個籠罩在黑衫中的男子都是神色一變。他們已經清楚了暮雲斌的打算，也明白留下來之後，幾乎絕無生還的可能。臉上猶豫了半響，兩人最終還是恭恭敬敬地點了點頭。

「主子，屬下遵命！——」

「有馬蹄聲，主子，他們追來了！」

「快走！」

與此同時，暮雲深帶領的近衛已經尾隨而至，遠遠地，便已經看到了暮雲斌一行飛奔的人馬，追逐著他們進入了林中。

「暮雲斌，交出三皇兄，棄械投降吧！若你還有一絲悔改之心，父皇會大發慈悲，不取你性命的！」

任憑他怎麼勸說，逃跑的一行人都是閉口不言，暮雲深眼神暗了暗，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心軟。他沉聲吩咐道：「弓箭手準備，除了注意三皇子，其餘人生死不論！」

「是！」

箭雨紛紛，落後的逆賊不少人都中了箭，從馬背上摔落下來，死傷無數。暮雲斌絲毫不曾回頭，催促著馬兒繼續狂奔，直到前方竟然出現了一處根本就沒有絲毫退路的瀑布，才勒馬停了下來。

「主子，怎麼辦？這裡是死路！」

譚毅神色慘白，連聲音都帶了顫抖之意，他們慌亂中逃走的這條路，盡頭竟然是絕路。而這個時候，暮雲深已經率領近衛將他們團團圍住，逃脫不得。

「暮雲斌，方才我說的話依然有效，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哼，你要是想要我的命，那我就要拉著他陪葬！想要我投降，妄想！」暮雲斌轉過身來，將三皇子放在了他的身前，眼神之中滿是決然的冷意。

「你就如此執迷不悟？」暮雲深皺了皺眉，許是已經過了藥效，顛簸太久，昏迷不醒的三皇子暮雲天漸漸恢復了神智，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到的就是眼前這番對峙的場面。

「若是你自盡在我面前，我就放了他！如何，小七，你願意為了你的三皇兄，來一場交換嗎？」暮雲斌邪魅地勾起了嘴角，很滿意暮雲深的猶豫不決。他越是在意，這場對峙，他就越是占不到上風。

暮雲深何嘗不知道暮雲斌就是拿住了這一點來折磨戲弄他，想到父皇那無奈的嘆息和囑託，他實在是無法下決定。

「小七，你就是這樣心軟，優柔寡斷的人，如何能夠成得了大事？父皇若是選擇了你，那才是最大的錯誤。」

「七皇弟，你不要、不要顧及我，動手吧！從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就沒想過能夠活下來。只要你願意履行當初的承諾，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三皇子虛弱地開口，雖說依然全身無力，好歹已經恢復了清醒的意識，眼中已然存了必死之心。圍場刺殺一事本就是他策劃的，已經犯了死罪，若是再被人揭穿了自己的秘密，傷害了自己在意的人，他還不如死了，結束這一切。

「三皇兄，父皇他並未責怪你！他很後悔，要我保住你的性命，我不能——」

「射箭啊！你們都愣著幹什麼，本皇子命令你們，馬上動手！還是，你們想要讓晉王成為弒兄的罪人？」暮雲天嘶吼起來，拼盡全力地就要去奪暮雲斌腰間的長劍。覺察到他的舉動，暮雲斌神色一變，毫不客氣地敲暈了他。

「你——」暮雲深眯起了眼睛，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緩緩地拉開了手上的弓箭。看到他的舉動，暮雲斌眸光微閃，卻不相信他會真的動手。

「嘶——」

尖利的聲音劃破了空氣，暮雲斌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扯著韁繩往後退去。那空中的箭矢，卻並沒有射中昏迷的三皇子，而是刺穿了他們騎著的馬匹。

「嗷！」

馬兒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揚起了蹄子就要掙紮起來。為了穩住身形，暮雲斌不得不雙手抓住韁繩，失去了支撐的三皇子搖晃了幾下，頓時從馬背上跌落了下來。

「放箭！」暮雲深一聲令下，而這個時候，暮雲斌才明白了他的意圖，頓時神色大怒。他抽出了腰間的長劍，躍下了受驚的馬匹，毫不客氣地朝著三皇子的胸口刺了一劍。

與此同時，一支利箭直直地朝著暮雲斌跟前射去。

「主子！」

譚毅驚呼出聲，搶下了暮雲斌，抱著他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在箭雨的逼迫之中，墜入了瀑布。近衛們立刻上前查看，這瀑布之高，宛如萬丈深淵，隱約只能看到兩個人影被白色的水浪覆蓋，很快，便消失了蹤跡。

「三皇兄，三皇兄你沒事吧？」暮雲深卻是扶起了受傷的三皇子，臉上的擔憂之色越發明顯。

「來人，馬上回宮去請謝姑娘過來！用最快的速度，無論如何也要趕過來！」

暮雲深大聲地吩咐了起來，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了玥兒留給他的一些療傷葯，一股腦兒地倒在了暮雲天的傷口上面。康侍衛見狀，立刻親自動身離開。

「王爺，逆賊已經落入了瀑布，可要繼續追蹤？」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立刻率領人馬試試看能否下到崖底！」

雖然因為三皇子的受傷心神震動，暮雲深卻並沒有放鬆警惕之心。損失了這麼多人手，甚至還有可能搭上三皇兄的性命，不看到暮雲斌的屍體，他絕不甘心！

若非暮雲天身受重傷不能移動，他真恨不得立刻騎馬飛奔到京城去。

京城，皇宮。

宮中的動、亂已經平復下來，隨著興文帝的回宮，後宮的諸位妃嬪皇子，都齊齊地聚在了興文帝的乾清殿，緊張地等候著消息。這其中最擔心的，莫過於楚皇后和楊貴妃了。

而蘇貴妃和五皇子，卻是已經遭到了刺客的毒手。太子暮雲斌最恨的人便是五皇子，因此，他讓人動手的時候，最先解決的就是這母子兩人，甚至連蘇家的家主都不能倖免，那些刺客離開的時候，是拚死也要殺了他們才肯逃走。

興文帝回宮之後，看到的就是兩人死不瞑目的屍體，他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不能再繼續承受這種錐心之痛了。

「你說什麼？老三受傷了？快，立刻去通知太醫院，還有謝姑娘，朕要親自去！」興文帝立刻下令，他實在是怕啊，這個他疏忽了太久的兒子，他害怕根本就看不到他最後一面了！

楊貴妃也是一個踉蹌，臉色蒼白如紙：「陛下，臣妾也要去！天兒她是臣妾唯一的孩子，臣妾一定要去親自照顧他！」

一聽到侍衛的傳召，謝歆玥便立刻準備好了自己的藥箱，聽說三皇子是被暮雲斌一劍刺中了心口，她讓太醫院準備了對症的葯。而興文帝擔心兒子，幾乎是把一半的太醫都叫了出來。

「陛下，時間不容耽擱，微臣帶謝姑娘先一步出發了。」

康侍衛不能阻止興文帝和楊貴妃的決定，自然找最緊要的安排，他帶上謝歆玥，快馬加鞭地朝著行宮的方向趕去。

快一點，再快一點！

當謝歆玥終於到達的時候，暮雲深的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他飛快地迎了上去，語氣急促：「玥兒，你快來看看，我已經在他的傷口敷了止血散，他還有沒有救？」

謝歆玥走到跟前，三皇子的臉上毫無血色，整個人一動不動宛如死人，嘴角更是隱隱帶著青紫。她心中一驚，立刻把上了他的脈搏，忍不住驚呼出聲。

「不好，劍上有劇毒，已經侵入心脈了！」

飛快地取出銀針，凝聚起真氣刺入他的傷口附近，將蔓延的毒素禁錮在一處，好半響，她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額頭上大汗淋漓。然而，即使已經做完了這一步，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輕鬆之色。

暮雲深心中一沉，不安地開口道：「玥兒，三皇兄的情況如何？」

馬蹄聲響了起來，一隊人馬飛奔而至，卻是稍後趕來的興文帝一行人。急匆匆地下了馬，興文帝還好，楊貴妃這個從未騎過馬的弱女子，卻幾乎去掉了半條命，然而為母則強，她絲毫不顧自己的不適，跌跌撞撞地衝到了三皇子面前。

「天兒，天兒你快醒醒！母妃來了，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母妃啊！」

「行了，先讓太醫給天兒看病，謝姑娘，三皇子他到底怎麼樣了！」

謝歆玥悄悄地退到了一邊，並沒有立刻回答興文帝的話，而是開口道：「先讓太醫看看吧，三殿下的情況，小女不敢妄下判斷。」

暮雲深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彷彿要給予她勇氣，看著他的目光，謝歆玥微微搖了搖頭。她已經儘力了，奈何時間耽擱的太久，那毒的藥性太強，而三皇子的身體因為之前的迷、葯十分虛弱，毒性侵蝕太快。若是在她的全盛時期，倒是還有可能救活。

然而她今天的真氣已經耗盡，至少要一周的時間才能重新練回來。現在她體內好不容易積蓄的真氣，卻只能勉強為三皇子續命半個時辰。可眼下這半個時辰，根本連解藥都做不出來。

太醫們紛紛提心弔膽地為三皇子把脈，臉上都是一派凝重之色，誰都不敢率先開口。興文帝不耐煩地將目光看向了院正黃太醫，厲聲追問道：「到底怎麼樣？三皇子的情況究竟如何？」

「回稟陛下，三殿下的傷口很深，已經刺入心脈，而且還有劇毒蔓延。好在謝姑娘及時用銀針遏制住了毒性的蔓延，然而已經撐不了多少時間了。這毒的解藥，微臣倒是能夠做出來，但是宮中還缺少幾味珍貴的藥材，需要花費不少時間。三殿下他，恐怕撐不過到那個時候了。」

黃太醫嘆了口氣，將實情一一道來，興文帝不敢置信地後退了幾步，楊貴妃更是痛哭出聲。

「不會的！我的天兒不會死的！太醫，你們一定要想辦法，治不好三皇子，本宮拿你們是問！」

說到這裡，楊貴妃的臉上已經帶了猙獰之色。

「真的沒有辦法了？」興文帝到底比楊貴妃更有理智，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追問起來。

「陛下，就算是貴妃娘娘將我們全部殺掉，我們也沒有辦法啊！我們雖是醫者，卻也只是治病不治命。」黃太醫搖了搖頭，若有可能，誰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一條生命就這樣死去。

「謝姑娘，你不是神醫嗎？求求你救救本宮的天兒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楊貴妃噗通一聲跪倒在謝歆玥面前，淚水大顆大顆地落下，眼中滿是不顧一切的決絕。

「貴妃娘娘！你快起身，小女實在是受不起啊！」

謝歆玥嚇了一跳，飛快地跑開，不敢接受楊貴妃的跪拜。與此同時，興文帝也將希望的眼神望了過來，讓她的心中一片無力。

「父皇，貴妃娘娘，玥兒不是神仙，她只能儘力而為，不能保證什麼。連黃太醫都沒有辦法，她一個女子，又有多大的本事？」

「不會的，謝姑娘連瘟疫都能治好，一定能夠救活天兒的！謝姑娘，我求求你了，只要能夠救活天兒，你要我做什麼都願意！」楊貴妃緊緊地抓著謝歆玥的裙擺，苦苦哀求。

「貴妃娘娘，瘟疫那是用了十幾萬人的性命反覆試驗才找到解藥的，可是三皇兄卻根本沒有那個時間了！」暮雲深皺起眉頭，他雖然體量楊貴妃的拳拳愛子之心，卻也不能容許他將玥兒放在現在這樣的位置上。若是可以，他也希望三皇子能夠安然無恙。

「小七說得對，愛妃，你不要這樣子！謝姑娘，三皇子的情況，你怎麼看？」興文帝深吸了一口氣，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陛下，貴妃娘娘，就跟黃太醫說的，我們雖是醫者，卻也只是治病不治命。若是太子沒有在劍上下毒，小女倒是能夠保證救活三殿下。而現在，小女只能儘力為他續命半個時辰，讓他清醒過來。有什麼話，一會兒陛下和貴妃娘娘好好和三殿下說吧。」

楊貴妃眼中的光芒盡數散去，跌坐在地上。謝歆玥嘆了口氣，走到三皇子跟前，將體內的真氣盡數注入，沒一會兒，三皇子就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神色落在了一旁的興文帝和楊貴妃身上，有些不敢置信地張開了嘴。

「父皇、母妃？」

「天兒，我的天兒啊！」楊貴妃撲到了三皇子跟前，哭得不能自已。

「雲天，是父皇對不住你，父皇錯了——」興文帝哽咽出聲，他是真的後悔啊，造成這一切的，說到底，他才是始作俑者。

「父皇，兒臣已經，已經不怪你了。母妃，你別難過，其實兒臣死了，反而是種解脫。只是，只是不能再繼續照顧母妃了。兒臣只希望，父皇你能夠善待母妃，善待楊家，那麼，兒臣就死而無怨了。」

壓抑的哭聲，在樹林中越傳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