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山中盜賊
經過幾天的守夜終於有了結果。
「鄭哥,快看,有人,那裡有人!」村民保安隊中年紀最小的劉三舉起自製的鐵矛突然壓低聲音嚷道。
鄭霄立刻隨著劉三的指向發現了那些偷菜賊,起先也只以為是幾個懶漢,借著月光細細一看卻像是一個足有十幾個人的小隊伍,中間有人采、有人運、有人站崗放哨,卻不像是一般小偷。
「鄭霄兄弟,還等什麼,直接讓弟兄們上好了。」大柱手心已是痒痒,上陣殺敵卻是他的強項。
「先別急,再看看,這些人不像是一般小偷!」鄭霄知道在他這支剛剛組建起來的武裝實力卻是非常弱,一共也就十幾個人,除了他跟大柱有把子氣力外,其他的或是年少的,或者頭髮半邊已白的,而且手裡的武器也都是土造加工的,若是碰到一些強悍的還真是潰不成軍,讓賊人打的抱頭鼠竄。
「眼看著他們這伙小偷就要運車走了,鄭霄兄弟,你就別猶豫了,我可真的看不下去了!」大柱卻也焦急,其他人心裡雖急,但也沒有多大表露,當然大都是他們沒有上過次類戰場有些怯場罷了。
雙眼緊瞪之時,一陣恍惚,鄭霄似乎被什麼亮東西閃到了眼睛,徑直望去,不由一驚,那不是別物卻是那些小偷身上的隱約的銹色盔甲,鄭霄有些難以相信,知道這些所謂的小偷絕不是一般人,附近的普通山民不會有這種軍隊里的盔甲,貞觀初年常有一些流亡的武士,或是隋朝舊臣、或是唐公前太子李建成的追隨者,或是海上游賊,如果真的碰到這些人物,那到時候傷亡慘重的還是自己的人馬。
鄭霄拉住大柱道:「冷靜下來,幾筐菜那都是小事,你當過兵士,看看清楚,哪些人身上是不是穿著唐軍府兵的盔甲?」
大柱聽鄭霄這麼一說,不由收了收性子,仔細看了幾眼,蹲下身子不由也跟著奇怪的自言道:「怪了,他們確實是穿著府兵的盔甲,且從鍪﹑甲﹑弩判斷還不是一般衛士,不可能啊,各府都的府兵都有嚴格的軍制紀律,應該不會擅離職守,他們怎麼會到我們這個窮山村來偷菜呢?」
其他保安隊的兄弟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像他們這麼一支殘兵跟唐朝的正規軍干,絕對會全軍覆沒。
鄭霄此刻也是一陣擔心,看來上面三種情況皆可排除,若是正規唐軍卻更是棘手,唐朝貞觀年間軍紀嚴明,那要是這些人屬於逃兵,或者更嚴重點的有可能是叛軍,比如殺個軍中小頭領便帶著一小股力量逃逸在外的唐朝大有人在,唐朝軍隊成分相當複雜,且人數眾多,也是跟宋朝一樣有時候將兵模糊,而且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府院上報、上封下來調查,集中追捕等等程序起碼要走個半年,更有甚者若走了十幾個人還更是不聞不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也便苦了當地的百姓。
「我們也別猜了,我看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先觀察一陣再說,現在我們不能硬拼。」鄭霄拍了拍大柱的肩道,讓其餘弟兄稍安勿燥,切莫為了一己私利而暴露行蹤。
大柱這會也是同意,他也知道是中間的實力懸殊,但表情卻是咬牙切齒,嘴上直罵道:「這幫狗娘養的東西。」
鄭霄自己也是心有不幹,不覺跟大柱商量道:「現在我們這支隊伍裡面就屬我跟你兩個人還有點氣力,跟他們硬拼肯定是不行的,不如等他們偷完后,我跟你兩個人偷偷跟在他們後面,找到他們的老巢,然後再通知官府,再將他們一網拿下,你看怎麼樣?」
「對,這個辦法確實好,先探清楚他們的老巢,先省得我們動手。」大柱欣然答應。
約莫過了將近十幾分鐘光景,這伙十幾個人的隊伍已經偷完了,開始運車準備返回,鄭霄遣散了保安隊有回村裡報個信,自己則帶著大柱悄悄地跟在他們後面。
這夥人腳步走的很疾,看來在軍中應該是不錯的兵士,鄭霄和大柱死死地跟在後面,盡量跟他們保持距離,這些人卻也機敏,隔三插五四處望望,看看有沒有人跟蹤他們,若不是此刻是凌晨二、三點,夜色漆黑且有灌木遮擋,鄭霄和大柱說不準就被他們給發現了。
出了白石橋村的範圍,也順帶過了幾個山崗子,淌過了一段窄淺的錢塘江,越走越發進到密林,看來這夥人似乎還隱藏的特別好。
約莫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左右,這夥人終於在一處荒蕪的墳地停下了,估計附近便有他們的老巢,從呼呼山風之中已隱約飄來竊竊私語,鄭霄只覺得這些人膽子卻也真大,竟停下來在墳地上撒起了尿水。
大柱剛準備繼續跟上去,卻看見一個拿著大刀的壯漢不知從哪裡走了過來道:「今天收穫怎麼樣?」
「收穫還可以,有雞有鴨,還有新鮮的蔬菜,夠兄弟們飽飽的再吃上一頓的!」推車的人道。
鄭霄心裡狠狠地罵了他們一句,看來這伙強盜還不止搶了他們一家,這次非拔了他們老窩不成。
撒尿的提了提褲子,轉身道:「你們的收穫呢,今天劫到多少銀兩?」
「媽的,今天這一趟做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碰到一個強手,死了我們三個弟兄才把他給拿下。」扛大刀繼續道。
「不會吧,死了我們三個,那我非活剮了他不可!」推車的異常發狠道。
扛大刀一聲大笑忙道:「看來輪不到你了,早就讓大鬍子給扒了皮了,估計現在已經斷氣了。」
「殺人有什麼意思,死了三個人撈到什麼沒有?」撒尿的似乎只對錢感興趣。
「錢到沒有多少,只不過就是一些零碎的銀錢,可卻從他身上掏出一件寶貝,大鬍子說這件寶貝肯定能賣個好價錢,足夠我們離開這裡了。」扛大刀的回答道。
「那我倒想去看看。」撒尿的說著,一伙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跟著進到了荒墳邊的一座破土地廟中。
鄭霄已是聽的膽戰心驚,他們似乎把殺人當成兒戲一般,旁邊的大柱也是直吞口水,聽到扒皮處他也不由一顫,確實能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的人卻也不多見。
鄭霄和大柱互相看了一眼,也沒敢發出聲音,慢慢地向那座土地廟走了幾步,遠遠望去已見外圍生了四五堆火,三五成群紛紛在外面談笑喝肉,再略微走近幾步已看見戰馬﹑帳幕之類,中間卻還擺放著各色軍資﹑衣裝﹑輕武器和行糧,從隱約的火光中鄭霄判斷他們的人馬應該在四五十人左右,雖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張牙舞爪、面目猙獰,或許在野外已逃亡數日,人人之間都帶著幾分獸性之狀,鄭霄覺起中間還有站崗放哨之徒,卻知其警惕性相當高,也不敢貿然再度靠近,便在周圍草叢作些標記,見草叢之中還有殘存的府兵肩盔便也收其作為存證。
大柱身體有些發抖,牙齒則開始咯咯直響,推了推鄭霄不由指了指草叢的另一側,鄭霄赫然發現那裡竟躺著五七具橫七豎八的屍身,陣陣怪味襲面而來,鄭霄差點驚得倒在地上,卻見離自己最近一具,頭皮都已被扒下,血肉模糊。
回白石橋村的路上,鄭霄和大柱可以說是狂奔竄逃的,等兩個人馬不停蹄的第一時間趕到秦老漢家中準備商量報官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聽了鄭霄所敘述的一切,秦老漢也是一驚,但老沉的他卻也不慌張,反而冷靜的判斷道:「我看這批人應該是亂兵,人數眾多且都不是泛泛之輩,我看應該直接報告刺史大人嚴密部署擒拿才行,這幾天其他幾個村子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估計正是他們乾的,現在都鬧出人命來了,看來我們絕對不能再耽擱了。」
「那事不宜遲,我跟大柱馬上去趟杭州城將這件事情告知刺史大人,否則若是再殃及村民那可就壞了!」鄭霄穩了穩心,毫不猶豫道。
「對,得馬上去報告,要不然肯定還要死人!」大柱跟著立刻站起來道。
「好,大柱我看你們也累了,讓二柱趕輛車送你們進城,我在召集附近幾個村裡的村長也商量一下這個事情,等刺史大人的官兵一到我們在配合一下,將這伙強匪一舉殲滅!」秦老漢跟著道。
鄭霄連連點頭,回想起那些**屍體,不由噁心連連,突發惡案,兩人自然不敢遲疑,隨即大柱立刻叫上二柱,兩人連口水也沒喝便匆匆又去了杭州城,此時鄭霄離上次去杭州已一月有餘,這次也沒顧得上看沿路的風景,坐在車裡面的鄭霄和大柱幾乎連句話也沒說,人命關天,鄭霄對昨天晚上埋伏的事情依舊心有餘悸,如果他們這支保安隊當時真的一擁而上,那白石橋村便真的血流成河了。
二柱趕車趕的飛快,這次也就三個小時左右,三人已經入了杭州城,獲得通行許可,三人不敢多加停留,隨便在城門口買了兩籠包子填一下肚子便直接趕去刺史府。
「到了,快下車進去擊鼓吧!」只聽見二柱停下馬車當即嚷道。
「直接進去就好了,還擊什麼鼓,人命關天!」鄭霄慌忙之間卻只知道現代報案的程序,卻不知道古代進堂的規矩。
「你幹什麼,敢擅自亂闖刺史府,想打扳子嗎?」守在門口的兩個青衫衙役,將粗粗的堂棍往地上一擊,喝聲道。
「出人命了,我要報告刺史大人。」鄭霄如實相告。
「是啊,是啊,一夥兵賊殺人了,趕緊讓刺史大人派兵去追擊吧!」大柱出身草莽軍人,卻也不懂官堂的禮數。
「你說派兵就派兵,你說追擊就追擊,這堂堂杭州刺史府是你們家開的嗎?」衙役二話沒說舉棍就來打大柱。
「你……」大柱一下接住木棍,被旁邊的二柱趕緊拉到了一邊,大柱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嘴裡不由罵了一句:「狗仗人勢,什麼東西。」
「大哥,鄭兄弟,這刺史府可不能隨意進的,刺史大人也不會隨便就能見的,有案子必須先擊堂鼓,老爺升堂,才能喚我們進去,不然硬闖的話管你有理還是無理先打四十大扳!」二柱卻也懂得中間規矩,怕他們兩個衝動壞事,便笑著臉朝兩個衙役賠了個不是,跟著擊起了堂鼓。
鄭霄心中一陣鬱悶,古代的死規矩實在太多,如果在現代打個110就完事了,在效率上絕對比這裡快上百倍。
堂鼓一擊,刺史老爺便會升堂,鄭霄三人也跟著走了進去,第一次進到官府鄭霄卻也感覺到此處氣氛格外的凝重,兩邊衙役位列兩邊,手拿堂棍一派威嚴,正中則是刺史老爺的位置,桌子上擺著驚堂木、府印各物,桌子上方掛著一塊大匾額,上書「明鏡高懸」,這種裝飾卻也跟現代古代片中很為相似,只不過真實看到卻也多了幾分立體之感。
「威武!」隨著兩邊衙役一聲低吼,傳說中的刺史老爺上堂了。
鄭霄見到刺史老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他跟旁邊那位師爺上台的樣子絕對是唱京劇的,官步、坐態、表情簡直是一模一樣,這位刺史大人名叫林盡忠,貞觀初年的進士第九名,為官一任卻還可以,只不過朝中無人,難以升遷,外放了兩年湖州刺史,三年前才右遷至杭州刺史,而今朝廷正當用人之際,林盡忠政績頗多卻也未見陞官,今年開春的雪災和菜荒他可是費力不少,朝廷卻只給他了個口頭表揚,連石祿俸錢也沒給他漲點,正所謂懷才不遇,此時便也可以形容他。
「堂下何人,所報何事?」林盡忠眼皮抬都不想抬,還是旁邊的獐頭師爺邵春看著他直打瞌睡,忍不住替刺史問道,自從州、縣區域劃分,合併了幾個小村鎮后,亂七八糟的事攪擾著刺史衙門每天都不得安寧。
鄭霄經歷過一切,知道大柱生性鹵莽,恐有報錯,耽誤時間,忙簡化道:「我三人都是白石橋村的普通百姓,昨日晚上發現一夥兵賊偷竊,悄悄尾隨,便看見有七八性命死在他們手裡,且一人頭皮具被扒下。」
「什麼?扒了一人的頭皮,有這等事?」林盡忠原本只以為是少了只雞、丟了幾串錢、互相鬥毆等雞毛蒜皮的小事,突然聽到鄭霄這麼一說便著實來了興趣,整了整官衣,調了調坐態,不由細問道:「你可看清楚他們的長相,清楚他們的窩藏地點。」
鄭霄立刻道:「黑燈下火,小人只知道他們個個長的兇悍無比,且身披盔甲,手拿大刀,殺人如同殺雞,我跟這位大柱知道事情嚴重,冒著生命危險已經探聽出他們的蹤跡,得知他們搶劫足夠盤纏有可能逃離,我們便不敢耽擱,知道刺史大人能替百姓做主,便趕緊來報告您了!」
林盡忠聽鄭霄挺會說話,不由嘴角一翹,露出一絲笑意,嘴裡則自顧嘀咕道:「兵賊?師爺,前幾日宣州傳來的通文是怎麼說來著?」
旁邊的師爺邵春忙道:「大人,宣州來的通文小的斗膽已經替您看了,說是有一個叛逆校尉為了一個女子殺了府兵都尉一名,還連殺了數十名親隨,帶著一群叛軍逃往江浙一帶,準備渡船逃離大唐,此被殺者卻跟兵部劉侍郎有叔侄之親,因此江南道對此也格外重視,正在四處緝拿,我看他說的估計就是這伙叛逆!」
「此等大事,口中無憑,可有證據?」林盡忠為人卻也不會鹵莽,跟著問道。
鄭霄不急,摸出胸口掩藏的那件肩盔呈在手中道:「大人,這是小人冒死撿好的證物,望大人當機立斷。」
呈上肩盔,林盡忠一陣細看,隨即轉向師爺,師爺摸著鬍鬚已是肯定無疑,林盡忠心也確信,一拍驚堂木,立刻道:「好,這幫叛逆竟然犯在我手上了!」
林盡忠正愁逮不到機會得到升遷,心裡明白如果能替朝廷立下此功,跟眼下紅運當頭的劉侍郎攀上關係,獲個勇滅叛逆的頭銜,那今後升遷的希望就是大大的了。
「你叫什麼名字?」林盡忠不免興奮了起來,走下堂來問起了鄭霄。
「小人鄭霄,白石橋村人氏,為能替大人分憂,我們也與白石橋村秦村長商議讓村民從中協助大人滅了這幫賊人。」鄭霄如實道。
「好,此事你們三人都有功,等剿滅這幫叛逆,本大人要好好給予賞賜!」林盡忠拍了拍鄭霄的肩膀不由高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