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宣州亂匪
此等大好機會,林盡忠豈會耽擱,也不會讓下屬小縣搶了頭功,立刻撥出調令,讓府衙知會錄事參軍,特批兵馬,讓司兵張參軍親率一百官差出其不意,直接剿滅叛逆。
二柱趕著馬車此刻先回白石橋村與秦老漢先會面,鄭霄和大柱則跟隨司兵張參軍帶路直接前往匪巢。
一百多官差兵馬浩浩蕩蕩開拔,個個都是粗壯漢子,配著清一色官府跨刀,快馬而馳,不由惹得百姓停留關望,江南屬地皆都是太平之地,匪患甚少,看著判司大人親率兵馬呼嘯而過,紛紛揣測這杭州城外必出禍亂。
「還有多遠?」張參軍健馬如飛,一把落腮鬍子顯得有幾分北方的漢子的粗壯,口音中略帶著幾分山東腔。
鄭霄頂著逆風緊緊地跟在身後,雖然是第一次騎馬但卻也能穩的住搖晃的身子,忙道:「大人,我怕我們現在風馳而行,肯定會引起叛逆注意,不如先在白石橋村暫作停歇,然後步行前往,應該比較穩妥。」
「滅此小賊,還作什麼停歇,不稍半日就能滅之!」張參軍兩腳一夾馬腹,拽住韁繩很是氣傲,隨即轉向旁邊馳騁兵丁道:「給他們兩人一把傢伙,呆會兒由他們兩人帶路,我等再衝殺過去。」
鄭霄接過了一把長刀,握著不由覺得沉重,顛著分量足有十來斤重,看這張參軍雖是勇猛過人,但這幫宣州叛逆更是不可小視,驕兵必敗這條古訓讓鄭霄不由覺得此戰有些冒險,大柱在軍中擅長使槍,便也給他了一把長槍,揮在手裡,卻也自如。
一百人馬風馳電掣,約莫一個半小時的馬鞭之後,便都到了白石橋村村口,二柱先行一步,早已回合秦老漢眾人,在村外已有三十幾個掛著土製弓箭,握著簡易短槍的村民守在了村口迎候。
「大人,我看不如還是稍作休息,派出一隊人馬先去監控,如果我等冒然策馬而去,勢必會打草驚蛇,而且叛逆也會早有準備!」鄭霄看著已到村口,不由繼續採取穩妥戰術道。
「呵!」張參軍一聲冷笑,聽之有些煩躁,不由抽出腰間足有幾十斤分量的鐵環鋼刀,「蹭」的一聲砍向了路邊一顆粗木,隨即粗木斷成兩截,嘴裡喝道:「你等小兒,膽小如鼠,殺幾個竄逃之輩,還須羅嗦什麼,只管領路就是!」
大柱在旁策應,聽張參軍卻似高傲之心甚高,忙握槍拱手拜道:「我白石橋村有村民保安隊還有附近村中壯漢,不如讓他們尾隨,以保萬全,大人你看如何?」
「萬全?」張參軍轉頭對望了一眼自己的親隨兵丁,幾個不由紛紛譏笑。
張參軍身邊的右翼護衛,捧腹道:「此等山中粗布百姓讓他們下地幹活才對,讓他們隨我們張參軍平判,那簡直就是一大笑話。」
左翼護衛也跟著譏笑道:「說的太對了,咱們張參軍出馬,叛逆聽聞早就嚇得跪地求饒了,讓那些扛著鋤頭的農婦上陣,那不是丟我們杭州府的臉面嗎?」
「呵呵!」張參軍一陣竊樂,隨即轉向鄭霄和大柱道:「你等小兒,休得多言,速戰速決,留出時間今夜我們還得酒宴慶功。」
鄭霄對望大柱一眼,此時也能隨其出戰,只盼隊伍凱旋,村民平安。
府衙人馬風馳而過,秦老漢領著保安隊皆都傻眼,原本停歇,村民已備下茶水,此時樹樁上的半碗涼茶卻已無人顧及。
鄭霄迎著風沙不免側頭一望,只見白石橋頭一熟悉身影在人群之中一晃,雙手緊握,卻似在暗暗祈禱,鄭霄看的真切,那人卻是愛妻崔穎穎,丈夫出門擒賊,危險叢叢,崔穎穎如若知曉,斷然不會讓鄭霄去冒此等生命危險,小小夫妻情比金堅,此時崔穎穎心中更如刀割般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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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火而去,行路五六里,渡過滔滔錢塘江,張參軍卻也有些心煩,稍緩片刻,逐而問到鄭霄道:「叛逆在何處?為何不見蹤影?」
鄭霄估算著路程,差不多再過兩里便到亂墳土地廟,此時奔馬而去,肯定會給叛逆一個信號,鄭霄張嘴便道:「大人,距離賊巢約有兩三里左右,還望大人立刻下馬,輕裝而去,趁其不備,攻其混亂!」
「還有兩三里?正好,兄弟們,準備傢伙,衝殺過去,見人便砍,無需羅嗦!」張參軍絲毫不理會鄭霄的謹慎之言,反而策馬高歌,鼓聲雷雷。
鄭霄心中已對這個草莽之徒毫無想法,雖身為司兵卻一點不知道戰術運用,鹵莽行動必會吃虧,但自己現在力微言輕,只好在旁以策安全。
鄭霄勒住了韁繩,卻見身邊大柱已受到衙差氣勢鼓舞跟著沖將過去,鄭霄雖不是膽小,但也不會如此鹵莽而行,見大柱猛衝,鄭霄只好跟在了後面。
「唆唆唆!」忽聽三股勁風迎面而來,陣陣如利刃而馳,鄭霄本能的低頭一彎,依附在馬背上清楚看到卻是三把碩大的鋼叉,迎面襲來。
「娘的,什麼玩意兒?」張參軍顯然不認識襲面而來的是什麼玩意兒,口中的話還沒說完,卻見右側最前面的三個衙差紛紛落馬倒地,那碩大的鋼叉正穿他們的圓肚,死狀相當慘。
「攻城軍刺!」大柱似乎認得此物,不由寒毛直豎,馬兒也受驚亂嘶。
這攻城軍刺決非一般武器,威力巨大,用來射殺城門將領專用,且百發百中,在唐軍攻隋舊城中常常被採用,屢試不爽。
張參軍草莽中卻也帶著幾分英勇,穩了穩馬身,手握著鋼刀,立刻大叫道:「給老子沖,剿滅這些叛逆,給兄弟們報仇!」
雖然張參軍單槍匹馬的策馬而去,其餘弟兄倒也不退縮,或許是天長日久,受到了他的影響,全都跟隨而去,且嘴裡更是呼嘯連天,拍在馬尾陣陣發顫。
「大柱,沒事吧?」鄭霄騎馬到大柱身邊,前方已是揚起的塵灰。
「沒事!」大柱甩了甩頭,卻似乎找到了當年作戰的自信,突然策馬道:「前方肯定會有一場惡戰,我們等上去幫張大人一把。」
鄭霄本也想去看看前面怎樣?張參軍如此一衝,他們與前面足以相隔了將近數百米。
兩人一前一後,此時也不想怯場而去,匆忙趕去,卻見揚灰瀰漫之中,張參軍等數十人眾卻都在亂墳堆中停留,四目相忘,卻只見地上殘留著先前留下地屍體、帳幕、依舊還冒著白煙的火堆、和一些散落在地上的輜重,就連馬匹在留在大路中間,看著上面的坐墊,赫然刻著大大的紅字「宣州」。
鄭霄將馬速放慢,卻也感覺奇怪,叛逆四散,卻為何如此之快?
張參軍等也是四處張望,四面大路卻無車馬而過,鄭霄覺出氣氛不對,很有可能中了誘敵之計,府兵之眾善於使詐,剛想高呼速速撤離,卻見土地廟旁邊的一側蘆葦水塘,突然竄出十幾把弓箭,殺氣騰騰。
「中計了,快些下馬!」張參軍厲聲大叫,只見數支利箭俱與射來,殺氣橫飛,卻又倒下五六個衙差,此番尚未出擊,確已死傷十餘人,張參軍當叫懊悔,但錯也駐成,卻也無可奈何。
一陣箭雨之後,叛逆立刻四散,只見他們行蹤迅速,棄其重盔,換上輕裝,紛紛順江而去,速度極快,可見訓練有素。
鄭霄感覺中間定另有詭秘,雖然現在叛逆以逃命為主,且在人數上不如杭州府衙官差,但且陰險狡詐,善於使計,且也不知道他們逃離此處是否還有接應,如有策應,那勢必更加危險。
張參軍躲過一劫,抖了抖渾身的土灰,表情依舊勇猛,騁目圓舌,勢必吞了這些叛逆的心、肝、脾、肺,火氣再來,再次不顧一切進行追擊,一個水中功夫了得,一個陸地上策馬賓士,雙方你追我趕,倒也相距不遠。
「逆賊,哪裡逃?」張參軍手勁非凡,突然從副手背上抽出一把金圓鋼槍,抽射而出,只聽見一聲清脆的重擊,一股渾濁血水立刻冉冉而起。
江中叛逆卻也不曾想到張參軍有如此臂力,倒也意外,也不上岸硬拼,卻一下躲進了順江而下的蘆葦盪中。
鄭霄此刻已是高度警惕,看似已到了錢塘江口,此時雖已是正午時分,但卻也江水入海口騰騰冒著清霧,怪異之極,鄭霄也不顧敵我雙方相互嘶叫,卻定眼瞧見,這綿延的錢塘江口木然出現了幾艘詭異的無桿黑船,隨江而動。
看著無桿黑船數量越聚越多,鄭霄心中焦躁萬分,為求安全,立刻揪住策馬呼風的大柱道:「大柱,我感覺江口船隻說不準會是這幫叛逆逃竄而出的策應,你快去村中求援,我去告訴張參軍,快去!」
大柱緊鎖眉頭,按住馬頭,卻也見到江口古怪,忙道:「那我去了,你自己可要小心!」
「知道了!」鄭霄此刻卻也顧上自己危險,張參軍雖莽卻勇,自己萬萬不可縮在一邊。
見大柱已飛速越馬而去,鄭霄立刻驅馬而上,此刻張參軍率領衙差卻似占的上風,水中暴露叛逆已被數支鐵矛射中,或死或傷。
或許這幫叛逆頭子也料不到,一個小小的州衙判司卻是如此勇敢,自己腿上中箭,卻依舊喊殺喊打,在這戰亂已平息多年的江南卻是非常少見。
「大人,恐防敵人援軍,快看錢塘江口!」鄭霄也不管一切,高聲大叫。
張參軍射殺的興起,十幾個衙差已紛紛握刀下水,聽鄭霄在後方突然這麼一嚷,頓時軍心四散,紛紛往迷濛的江口望去,可奇怪的是此時茫茫錢塘江口卻無半隻船隻,只有濤濤入海的滾滾江水和忽上忽下看的人眼花的海鳥。
「小兒大膽,膽敢糊弄軍心,我便宰了你!」張參軍兩眼泛紅,青筋暴凸,看著樣子卻已是難收殺心。
鄭霄愕然,忙剛抬頭望去,那剛才看見的數只無桿黑船真的不見了蹤影,如同鬼魅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麼回事?難道是自己眼花了?鄭霄不敢相信這一切,正當自己白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忽然江口附近密林處「瑟瑟」作響。
原以為是江風作怪,卻見一百多個渾身裹著黑衣的流人武者突然殺了出來,步履矯捷,行動迅速,衝出密林,背後立刻拔出長刀朝衙役府兵殺來,中間時間卻僅隔四五分鐘,速度之快,讓人措手不及。
「大人,趕快上岸來!」鄭霄站在岸上看的仔細,流人武者離自己不到五百米,此刻心急殺敵的張參軍都已經下水。
張參軍一轉身,想不到這些宣州叛逆竟跟這幫流人武者相互勾結,當即大叫:「不好,弟兄們趕緊上岸!」
鄭霄未敢輕易上前,這幫突如其來的流人武者行動甚是詭異,裝束似非中土人氏,但也不像日本浪人和朝鮮兵士,只不過動作敏捷,身形如貓,倒也有幾分日本忍者的味道,可鄭霄心中亦然清楚,倭寇之亂最早始於元朝,唐朝雖有海賊,可大多也是流亡的中土之士。
「快撤,撤回岸上去!」張參軍卸下愷甲,剛帶著剩餘弟兄上岸,卻聽見岸上數十馬匹突然發出悶聲慘叫,連鄭霄身下坐騎也口噴鮮血,四肢一軟,卧倒在了地上,只見馬匹腹腔處中了一個尖銳的旋轉暗器,且其餘馬匹皆是如此。
「首領大人,千萬要斬殺這個參軍!」與此同時忽聽江中一人高叫。
鄭霄側目望去,只見蘆葦盪中呼啦一聲探出了三四十人,渾身上下裹著黑色類似膠布類衣裝,看的出來都接受過長江水軍的訓練,在水下潛水極佳,帶頭說話之人路出落腮鬍子,且一眼已瞎,便是當日手下之人叫的大鬍子,也應是宣州的叛逆校尉。
張參軍從未戰過如此詭異的流人武者,但從其瞬間獵殺數十匹馬匹的速度和狠度來看,便知已經是敵眾我寡,敵強我弱,剛才衝天之氣的張參軍上岸后士氣卻也矮了半截。
一百多個流人武者渾身漆黑,只有眼睛露在外面,領頭的顯然沒有這麼快就上來殺戮,似乎已經看出這次的決殺已是沒有懸念,宣州的叛軍本也氣焰囂張,而今又有援兵助陣,更是肆無忌憚,口中罵聲不斷,皆都皖徽之聲,言語之中多為挑釁。
「殺!」張參軍左側衙差兵丁受傷不多,血性依然,忍俊不住,立刻衝殺過去,數十人與幾十個倭賊立刻殘殺在一起,場面極為慘烈,流人武者擅長卸肉,不稍多時,卻已是汁肉亂飛,流人武者首領和叛逆校尉皆是不動,他們的目標轉向了張參軍和身邊的幾名親隨,當然也包括鄭霄,短短半個時辰,雄心勃發的張參軍卻已成了瓮中之鱉。
「讓老子宰了他們!」張參軍此時身上已留下了數個傷口,鮮血連連,見衙差連連倒地,便想上去卻被自己的親隨死死按住。
「你快帶張大人走,我們來斷後!」張參軍部下且都忠烈,拽著鄭霄的衣領吼道。
鄭霄臨危授命也不敢逃脫,當即猛然點頭,知道他們已準備慷慨赴死,心中油然佩服萬分。
「大膽小兒,你怎麼還在這裡,快放下我!」張參軍執意不肯,鄭霄死死揪住,此刻張參軍身邊的直系親隨具已上陣,慘烈之狀,不已言語。
張參軍此刻已是悔不該當初,老淚縱橫,看著親手培養起來的兄弟紛紛辱死,心中如同萬蟻啃食,手中握著半把鋼刀,且都已割出血來。
「想走,沒那麼容易,殺我弟兄,老子要活剮了你!」叛逆校尉豈會放他而去,大喝一聲,突然衝殺過來,身後則還跟隨三五人。
鄭霄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突然發展到這一步,堂堂的一百多名衙差卻只剩下重傷的張參軍和在孤軍奮戰的幾人,且現在自己背著如此的他卻已是凶多吉少。
凶吉禍福,事事難料,難道自己就要死了?鄭霄想起了還在家中焦急等待的崔穎穎,不由流下了滾燙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