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日兩喪
兩頂大轎在前，我帶著鍾離艷和旺生在後，時間不大便趕到了乾清宮，沒用宣召，門前的侍衛就讓我和朱由校張嫣進去了。萬曆帝果然已經快不行了，正氣吁喘喘地向朱常洛留遺言，雖然他的聲音很弱，但我還是聽得很清楚，大意就是等他死後讓朱常洛立鄭貴妃為太后。
待我們三個跪爬到龍榻前，老頭只看了我們一眼便撒手人寰了。在我的感覺中，萬曆皇帝應該是明朝皇帝中在位時間最長的，從他十歲登基到今天，一共在位四十八年，其實他的年紀並不很大，是酒色掏空了他的身體。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也許就是沒能把皇位傳給自己最喜歡的兒子福王朱常洵，這種事大概也只有在明朝才能發生，刺殺案徹底毀了朱常洵，也使得萬曆皇帝的心情更加鬱悶，而這種鬱悶的心情也加快了他走向黃泉的腳步。
萬曆帝一閉上眼睛，鄭貴妃便立即帶頭嚎啕痛哭，她是真悲傷，沒有萬曆帝的庇護，天曉得她以後的日子將會怎樣。朱常洛也跟著掩面而泣，我對萬曆帝沒有一點感情，甚至早就盼著他有這一天，尤其是在他冊封朱由校為皇太孫之後，我更是對他沒有一點好感，但現在我卻不得不也跟著虛假地乾哭一場。
萬曆帝朱詡鈞還有五個兒子在世，除了朱常洛其他四個都在外地，所以這裡除了鄭貴妃也就只有我們一家人。萬曆皇帝死了，我首先想到的是朱常洛終於可以把皇位坐穩了，十八年的太子終於熬到了頭，我看著『悲痛欲絕』的朱常洛不禁又在心裡盤算起自己的事兒，接下來我該怎麼做呢？我怎麼樣才能把太子位從那個飯桶手裡搶過來呢？我不禁又看了看身邊的朱由校，這小子裝得也太不象了，咧著嘴在那兒打哈哈，說是哭吧，看起來倒更象是在笑。其實萬曆皇帝的死對我們全家來說都是一個喜訊，朱常洛終於可以當皇帝了；朱由校也由皇太孫晉陞為皇太子，張嫣自然也就成了太子妃，離皇后又近了一步；我娘李選侍也終於可以平步青雲，以朱常洛現在對她的寵愛，至少也能弄個貴妃的封號；我也由皇孫進升為皇子；乃至慈慶宮裡的大小太監都可以得道升天了。
萬曆皇帝的死也意味著一個朝代的結束，又一個朝代的開始，朱常洛表演了一會兒之後，便站起身目光直對掌印太監馮矩，馮矩急忙手托漆盤上前奉上傳國玉璽，朱常洛一把將玉璽抓起，放在眼前好好地看了一番，對於他來說，這個才是最重要的，為了這個，他夾了幾十年的尾巴，現在，他終於可以無所顧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王安急忙走過來拉著我和朱由校低聲道：「請二位殿下快去拜見新君。」有他提醒，我和朱由校還有張嫣急忙起身跪在朱常洛面前帶領眾人三呼萬歲拜見新皇上。鄭貴妃隨後也過來裝象，朱常洛急忙上前一步將她扶住。王安起身上前從馮矩手中接過漆盤，朱常洛這才放心地將玉璽放回去，當下就任命王安取代馮矩成為新的司禮監掌印太監。
太醫院的人隨後進來處理萬曆皇帝的遺體，然後眾太監將靈柩抬到乾清宮的正殿布置靈堂，直到這一切都完畢，朱常洛才下令敲響喪鐘向外界發布萬曆帝去世的消息。正忙活著，忽然一個太監急三火四地跑到朱常洛面前哭道：「啟稟萬歲，太后老祖宗仙逝了！」
「你說什麼？」朱常洛急忙追問了一句。
「太后老祖宗仙逝了！」那太監又哭訴了一遍。
聞此噩耗，朱常洛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剛才哭他爹萬曆帝的時候，他都沒掉一個眼淚。可以說，沒有太后就沒有朱常洛的今天，所以他對老太太的感情絕非尋常，其實就是我也一陣心酸，老太太對我也是非常不錯的。「老祖宗是怎麼走的？」朱常洛顫音問道。
那太監哭道：「老祖宗聽到鐘聲就暈過去了，等太醫趕到的時候，老祖宗就已經走了。」老太太本就年事已高，突聞兒子去世能不傷心過度？這倒也好，母子倆黃泉路上結伴同行。一日二喪可要累死人了，朱常洛馬上又帶著我們趕奔慈寧宮。
太后的靈堂布置好了，朱常洛卻發愁了，他看著我和朱由校張嫣想了好一會兒才吩咐道：「由校去乾清宮給你皇爺爺守靈，由檢和張嫣留在這兒給老祖宗守靈。」他說完我才明白他為什麼事兒而發愁，原來現在宮裡真正意義上的主子只有我們四個人，萬曆帝沒皇后，朱常洛也沒有太子妃，只有新婚的張嫣是正妻，所以她必須要留在慈寧宮守靈。而朱姓只有我們父子三人，本來應該他和朱由校各守一處，可是他今夜事多而且他也不想守，所以就讓朱由校到乾清宮去撐門面，讓我留在這邊充個數。
怪不得都想當皇上，當皇上就是爽啊！靈堂里好幾十號人，真正的男人卻只有我一個，放眼望去，儘是二三十歲的漂亮少婦，有兩個看上去甚至與我年仿，這還是萬曆帝到了晚年身體不行了，真難以想象如果他老當益壯，後宮得有多麼壯觀！大概除了我，這裡也沒誰對太後有感情，所以靈堂里很靜，一個個都是神情木然，甚至偷偷地打瞌睡，這大半夜的也的確夠這些女人受的。
張嫣就跪在我的對面，她低著頭，非常機械地把紙一張張地放入火盆，很久她才抬起頭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她的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只有一臉的倦容，她已經忙碌整整一天了，她也真夠衰的，新婚就遇上大喪，剛穿上紅妝就不得不換上孝服。我總覺得對不起她，所以我急忙把目光轉移了。
終於迎來了眾臣和諸命婦的祭拜，待他們走後，時間也已經過了三更，宮裡也漸漸地安靜了下來，靈堂里更是一片死氣沉沉，倦意寫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一個個都無精打彩，滿面愁容，這些宮妃大多等級低微，等待她們的日子將是無盡的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