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意外
山寨子不小,石頭房子高高的屋脊,一座座依山就勢排成整齊有序的隊列,很規範的樣子,叫人不由得讚歎。
唔,四十來座房子,每房住十人的話,一共是。。。。。。
「請!」瘦子軍師模樣的人在前面殷勤地打著手勢,臉上有些陰晴不定。
說實在話,我頂頂討厭的就是這號人,太油滑和世故。
「張軍師!你兒子呢?叫他們撤回吧。」沈國雄說道。
一聲山笛婉轉地傳來,再看看我們後面曾經圍堵的人群,眨眼之間都不見了。
「沈將軍的兵真是訓練有素啊。」陳述之討好地讚揚。
「呸!什麼將軍?老子在大宋官兵里幹了那麼些年,出生入死地賣命,還愣就是沒有混上個將軍,嘿嘿,我說你這位將軍啊,你就別忙活了,我不是將軍,只是一個土匪。」沈國雄的獨眼裡放射著怨恨的凶光。
「哈哈哈。」不愧是陳述之,他並不在乎沈的奚落,表情自然自在,他今天穿著盔甲戰袍,佩帶將軍級別的裝飾,顯得精幹高貴。「我說呢,原來是大宋愧對了沈大王了。」
沈國雄哼了一聲。
一起進了一間屋子,裡面倒也明亮寬敞,那個張軍師客氣地給我們安排座位,我自然和沈國雄在中堂的桌子兩側坐了。
「上茶!」
兩名士兵進屋來奉獻上茶水,我喝了,但是沒有感覺,陳述之喝了一口,在嘴裡品品,卻一口吐掉了。
張軍師生氣地問:「怎麼?我們山裡的山茶很難喝嗎?」
陳述之眼睛滴溜溜地亂轉著,對著沈國雄道:「當然很難喝,難道你們山寨子上連一杯好茶都泡不上來嗎?」
張軍師道:「將軍,你真麻煩,這是我們最好的茶葉了。」
陳述之道:「難喝!沒有一點兒味道!比起天下名茶來這些只是草根樹皮!」
張軍師憤怒道:「將軍,這是我們的好意,請不要過分!」他一說,在屋子裡站著的幾名山寨士兵都一臉警惕,手緊緊地抓住腰刀的把兒。
辛若是道:「這位先生,你誤會了,我們陳將軍的意思是說我們應該象英雄一樣闖蕩天下,品名茶,飲烈酒,騎快馬,攬美人,而不是局限于山野之地,庸庸碌碌,渾渾噩噩,象草根樹皮一樣無聊賴地白活著!」
一語既出,四座皆驚。張軍師倒吸了一口氣,「這位是。。。。。。好一口伶牙俐齒!」
我和陳述之都很欣賞辛若是的敏銳反應,我覺得,只要有機會,辛若是絕對是一個方面將帥的材料。對,以後得好好培養和使用他。
沈國雄一直不吭聲,這時候嘆了一口氣,有些傷感地說道:「說的也是,可惜,我沈某人等得頭髮都白了啊。」把頭盔摘下,伸手拈取幾縷雜白的頭髮,目光凝重,陷入回憶之中。
我連忙說道:「沈,嗯,沈將軍!我還是這樣叫你吧,因為我習慣了,再者,我覺得你的氣質和戰績絕對能配得上將軍這個稱號,沈將軍啊,古人有言:朝聞道,夕死可矣,現在單論功名取捨之機會,就在眼前,不知將軍有意否?」
「你們成不了大事!」他悶悶地說。
「怎麼成不了大事?」我急問道。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真是黃花菜都涼了!」張軍師插話道。
「此言怎講?」陳述之道。
「大勢已然去了。」沈國雄沉痛地說道,聲音有些哽噎。
「沒有!」陳述之拍案而起,在屋子裡急切地走著,一邊侃侃而談:「諸位,大宋的形勢還是相當好的!皇帝和精兵良將都在,朝廷內部又和諧統一,我們又新添了機槍這種極為厲害的神兵器,可以說,大宋的中興機會正在於此!」
哧!沈國雄一笑,臉色很冷。
張軍師道:「這位將軍啊,當年我們在襄樊城裡有多少大軍?五六萬之眾吧?襄陽城堅,樊城弩重,兩城夾一江水,一浮橋連帶左右,是多麼好的戰略之地?可惜,硬是叫那些豬狗不如的大臣們斷絕了外援陷害了。丁家洲之戰,我大宋擁有上千上萬的艦隊戰船,十數萬大軍,被那個蟋蟀將相丟得乾乾淨淨,這且不說,就是蒙古人伯顏兵臨城下之時,我大宋的臨安還有兵力數萬,各地的勤王之師也不在五六萬,結果又怎樣呢?能阻擋得了皇帝和太后投降嗎?還有,泉州城高海廣,本是富裕之鄉,一大食人背叛而拱手蒙元,岳陽之戰,我軍絕對優勢,可是又是帶兵的將官無能,害得兄弟們血染黃沙,一敗塗地。將軍,我們還是醒醒吧,或許你是好意,或許你是歹意,但是,我和沈將軍都已經是上了年紀的人,我們再也不想胡思亂想了,大宋的氣數已定,諸位,天意不可避免。」
「張軍師!」我盯著這個隻眼睛雪亮身材細麵條一樣的瘦子不滿地叫道,因為先聽沈國雄叫過他。「你太過消極了吧?」
「我消極?嗯?什麼是消極?」他反問我一句。
我嚇了一跳,暗暗道:壞事,這個詞語恐怕還沒有誕生的吧?
陳述之也以為我說了什麼糊塗話,趕緊補白:「張軍師應該振作精神,和我們一起去恢復大宋的,我們漢族的神聖偉大的江山!」
「你這是在要了我們的老命!」張軍師毫不留情。
又勸說了半天,沈國雄就是不語。我們看看天色已晚,只好告辭了。
臨別時,沈國雄突然道:「你們怎麼知道我老沈的名號?」
我說:「沈將軍的仁義之名這一帶的老百姓哪裡不知道?!」
沈呵呵地笑了。
「文天祥是忠臣,但不是將才,更不是帥才!」
我們停下來,聽他有些認真地說。
「哦?你怎麼知道?」陳述之心裡很不痛快,畢竟自己是文的鐵板一塊的幕僚。
「我們的兵也常在外邊走動啊!老實說,外邊的風吹草動並不能瞞過我老沈的耳目。」
真難得這樣的快人快語。
「天高皇帝無,心憂天下亂!」我突然隨便地有所感想,溜了一句。
「你們啊,唉,執迷不悟!執迷不悟!」沈國雄嘆息著說。
到這裡還能有什麼可說的呢?一個失去了希望的人就是一具行屍走肉,人最怕失去的不是什麼東西,而是最可寶貴的精神。
我們慢慢地走下山寨,夕陽的餘輝把大地照耀得黃金一樣燦爛。山峰一座座沐浴在水乳交融的光彩里。
忽然,我聽到辛若是驚呼了一聲。這個人就是警覺啊。
我們已經走下山寨兩里多路,心裡多少有些失落和憤憤不平。戰馬的踢踏之聲寂寞而蕭條。
「怎麼了?」我們一起回頭看去。
那片小山崗正掩映在一片腥紅的火光里,上面飄舞著一柱柱黑色的煙塵。
「山寨失火了!山寨失火了!」
「走吧!我們大家去救火?!」我喝道。
三十幾人沒有人反對,我們急忙往山寨的迴路趕著。沒有想到在山口又被攔住了。
「幹什麼?」
「我們幫助你們救火!」
「不需要!那是我們放的火,不是失火!」
現在還放什麼火啊?火耕刀種么?要自殺?
「。。。。。。」
「我們沈將軍不允許我們問,我們也不知道!」
「我們進去見見沈將軍?」
「不行!我們的上面沒有將令,任何人都不允許進入!」
「我們要是有緊急情況呢?」
「那你等候通報,否則,格殺無論!」
好厲害的軍令!有一套兒,我們疑惑著,讚歎著,徘徊了一會兒,見衛兵態度嚴謹,只好走開。
沒有走多遠,後面趕上了一支隊伍,八十多名騎兵在前,五六面宋軍的旗幟在激起的風中獵獵飄揚,儘管它們都已經非常破舊了,一大溜步兵在緊緊追趕在後面,是急行軍的隊形。
「趙將軍!趙將軍慢走!」大聲呼喊的居然就是獨眼龍校尉沈國雄。
我們停下來,我知道,將有重大的驚喜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