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新的問題
戰役奇迹般地取得了全勝。
真是奇迹,因為,好幾條因素都是偶然發生的。一是陳懿的分兵戰略,事後我們估計,如果元軍派出了主力部隊直接打進城防的話,是很有可能成功的,我們的新兵戰鬥經驗太差,組織力令人費解地低,我們的計劃也是分兵作戰,兩個營留守以五坡嶺為核心的駐紮地,兩個營出城北襲擊可能的敵人,三個營駐守海豐縣城裡等候敵人上門拜訪,一個營在東路游擊。八個大營的戰士全部押上了,兵力自然單薄,據總結,我們的一個營只能頂敵人同樣兵員的一半戰力,如果敵人狠一點兒的話,近三千人馬一起湧向縣城,我們的三個引誘敵人並且聚殲之的大營恐怕根本吃不下敵人,很有可能反被吃掉。二是陳懿東出一路西進攻擊縣城的時候,進城一半了才發覺不妙然後慌忙逃竄,正好給我軍以追擊的良機。三是他本當東南向逃走的,但是偏偏碰上了一支天降奇兵的打擊被迫北返,北返時又正好遇上了我們!
「天滅吾,吾胡不歸?!」陳懿仰天長嘆,面如死灰。
「呸!你這雜種下三濫也配用西楚霸王的這句話?」陳述之憤怒地譴責他,用手裡的破舊不堪的葵扇子在他臉上狠狠搧了一下。
海豐縣城的大街上,陳懿等一干叛軍將領十人被繩捆索綁著固定在幾輛馬車上遊街示眾,周圍的百姓紛紛用石頭子,土坷垃,亂扔亂砸。還有幾個小孩子拿棍子敲打,叛將們不時痛苦地呻吟著,怒吼著,他們都被剝去了衣物,非常狼狽地躲避著,盡量把頭低下來不讓人看見臉部。
「都來看啊,都來看啊,這就是背叛國家的奸賊的下場!」幾名士兵在前邊鳴鑼開道。
本來就狹窄的街道更加擁擠不堪。
馬車過後是一群百姓的歡慶隊伍,他們穿戴整齊,載歌載舞,興奮得手舞足蹈,把勝利的氣氛推向了**。
海豐城的歡樂進行了整整一天,然後再次審問以後,把九名叛將當眾處死,餘下一名陳懿準備帶給文元帥處理。
陳懿的渾身上下已經沒有多少好肉了,鮮血和殘跡滿塗得斑駁陸離,好象穿著迷彩服。
濃眉大眼,頗多氣質的形象讓我對他有了一些好感。
「就是你背叛了文元帥,還帶著元兵屢次騷擾我軍,俘虜和殺害了空坑的我軍大部分戰士?你也是漢人,為什麼沒有良心?」我對他的仇恨畢竟少一些,我還知道,在後來日本侵佔中國的大戰期間,中國有數百萬的人充當著日本人的馬前卒子,偽軍,二鬼子。
「哼!」他斜著眼睛看我。
我還是渴望著這傢伙回答我什麼,畢竟,死囚的語言自己還沒有聽過。
「我來問你,你為什麼要背叛大宋?!」
「狗屁大宋!」他撇撇嘴破口大罵。
在我的中軍大營里,幾乎所有的將官都在,欽差趙遜菊,八大營的營官主將,都對叛徒怒目而視。
一個將軍走上前來,他冷冷地笑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裡面透出逼人的寒光,手上攥著一把銀閃閃的解腕尖刀,用力的憑空划著。
陳懿的臉上被揪扯得變了形。
「鄒渢,你這個王八蛋!」
陳懿惱怒地罵道。
「算了,老鄒,別和死人一般見識,」另一個年輕人上前制止了他。
這人叫劉子俊,他們原來都是文天祥的部屬,與陳懿是同事,空坑戰前,他倆奉命到外地游擊,得以逃脫元軍的魔掌。這一次,正是他們從東邊堵截住了陳部敗兵的退路,迫使他們轉取北邊退卻,結果被我們一千將士逮了個正著,南北夾擊,予以全殲。
「哈哈哈,你就是趙善良?哼,老子不服!你小子憑的就是奇技淫巧和耍弄陰謀詭計,老子不是被你打敗的,」
平心而論,我有些佩服這樣無所畏懼的人。
「這次本將軍用機槍了么?」
「沒有,什麼機槍?就是那個。。。。。。?它不是沒彈了嗎?」
連他也知道我們沒有子彈了,哦,對了,這正是他敢於進犯的原因之一。
「我只問你,你為什麼投降元廷?」欽差的臉上很和藹,甚至帶著一絲的喜悅。
陳懿不知他是誰,但是對俘虜而言,這張笑臉太稀缺了,他突然有些感動:「你們太可憐了,真的。」
「哦?什麼意思?」遜菊繼續微笑著,很好奇地眨巴著眼睛,他的眼睛真溫和得誘人。
「唉,你們註定要滅亡的,還要帶著成千上萬的百姓,咳!」陳悲天憫人的樣子很好笑。
「哦?說清楚一點兒。別藏著!」我也很想知道他背叛的原因,因為,我也擔心部下會出同樣的問題。
「大宋君昏臣暗,士紳欺壓良善,升斗小民生計日絀,沉年之水,**太久了,已經是一架枯木,還有什麼前途出路?反觀大元朝,則皇帝英明果斷,文武盡英俊之士,政治清澈,策略明晰,富國強兵,疆土開拓,國家形勢蒸蒸日上,所以,本將軍順從天意,投了大元,又有何不對?」
「難道現在我們大宋就沒有恢復興旺之氣么?」欽差的目光中突然有了凜冽的殺氣。
「能有什麼?恭宗皇帝北向,端皇帝五大臣中,李庭芝陷入困境,隔離淮北,陳文二丞相和張世傑爭權奪利不休,文天祥狼狽出朝,陸秀夫模稜兩可,還有國舅楊亮節外戚參政,趙遜崖宗室橫行,這都什麼事兒!哼,烏合之眾而已。」
欽差怒不可遏地給他的臉上印了個漂亮的大蘑菇,他的情緒反差之大令陳懿目瞪口呆。
「帶下去!」
中軍帳里又召開了軍事和政治會議,商討戰後的局勢,將領們興高采烈,情緒激昂,各抒己見,最後確定兩點,一是加強軍事訓練,著意防範北邊元軍的襲擊和報復,二是加緊研製再生子彈,復活神兵利器的機槍。
好久了,坐在角落裡的三位縣令都沒有插話,我叫了半天,他們都唯唯喏喏,小心謹慎,不敢輕易言講。汕尾苗縣令,陸豐張縣令,海豐單縣令,很尷尬地互相觀望著。
將軍們出去了,欽差高興地來邀請我:「趙將軍,你真棒!又立下了一場不世的功勛,我代太后和皇帝謝謝你這位功臣啦!怎麼,不和我到外面轉轉?老百姓們和眾戰士都要見見你呢!」
我的心思還停留在陳懿的話里,儘管他是叛軍將領,與我們相敵視,我卻知道,有時候自己的弱點還是他們看的更清醒些。
「哦,不了,欽差大人,您先請,小將還有一些事情脫不開身,稍等末將就去請您!」我恭敬地向他致意。
他有些失望地盯著我,想了再想,終於悻悻地走了。
「海豐單知縣,單老先生!我要多多謝你,這次如果不是您。。。。。。」我真誠地說道,雙手一揖到地。
「哪裡!」單知縣慌忙起身端住我的大禮儀:「將軍果然是奇才啊!以新得愚憨之兵居然能全殲兇悍之強敵,令老朽敬佩之至!」
汕尾和陸豐知縣也一起為我大唱讚歌。
我當然得意,但是馬上問道:「單先生,您是我大宋虧待了的不世之才,由應科舉而熟世務,洞天徹地,末將有個問題還望老大人教誨!」
單知縣被我的謙虛謹慎的美德灌得暈頭轉向了,立即說道:「只要老朽能為國立功獻策,即是贖買前愆萬一也。」
「單先生,陳懿的話是否有合理之處?比如說升斗小民之苦,比如說朝廷大臣之爭,可是真的?」
單知縣的眼睛細小得象是一條縫隙,很專註地瞅著前面帳篷前掛著的一張地圖:「也未妄言。」
「還請大人為末將詳細解釋?晚生是北方之人,對大宋並不熟悉,先生賜教啊。」
於是,單知縣就先講了民間的百姓之苦難。「將軍啊,世間萬物,總以人為最苦,因為人性精靈,感悟最深,我大宋百姓有二十五苦可知矣,一曰疾病之苦,二曰風雨之苦,三曰蟲害之苦,四曰貧乏之苦,五曰壓迫之苦,六曰勞作之苦。。。。。。但是,苦中之最苦者,莫過於貧乏之苦,鄉間小民客戶被主戶欺壓多年了,生不得自由,死也要因循債務,與奴隸無異。。。。。。」
真想不到南宋時代的封建制度和關係有這樣嚴格,地主和農民有著分明的隸屬,地主擁有種種先決的權利,那些事情要是放到現在,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辭彙:萬惡的舊社會!
怪不得宋朝有那麼多有名的農民大起義呢。
宋朝柔弱的根基在哪裡?不就是群眾喪失嗎?民心因何而喪?還不是人民生活太苦社會財富佔有太過懸殊?政府對官員和地主過於溫和偏袒,對於小老百姓過於兇狠盤剝。
我想到了一個新的問題,它纏繞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