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聞天樓宴
聞天樓處在京城中內外城之間,護城河畔。護城河畔植滿柳樹。柳葉鬱鬱蔥蔥中,顯一獨立二層樓房,古色古香,甚具風景。在京里頗有名氣。
王、梁二人到得此處時,已是日落西山,華燈初上之時。聞天樓外儘是車馬駕輿、馬夫府丁,盡擺熱鬧繁忙之景像。王、梁之官轎,尤勝名牌,在聞天樓前順得一好落轎之所。單看集於此處之官轎皆為四抬之數,比起現今,不差於寶馬、賓士一流!
要說當今誰為皇上跟前紅人?很多人都會聯想到戚繼光!
雖說昨夜他才得召見,今日發旨定恩,前程雖難以言定。但其所領之官銜卻是本朝前無有之,單就其受此皇恩之浩蕩,就是別人不敢想像的。京城中本欲逆戚繼光者,欲參其有與張居正擁兵造反之意,此時也不得不掂量掂量,好生琢磨一番。為官者無不明白見風使舵之理。此時,又有何人敢於拿此不實之言冒斥天威呢?於是乎,戚繼光這道升遷宴席,聚來京中牛鬼蛇神無數。也讓反張居正之天平,頓而傾覆!
「哇!戚督師好面子啊!」王國光一鑽出轎簾看此盛況不由的說笑道。
「為官者善於鑽研,見風使舵自不在話下!」梁夢龍接道。
「乾吉兄所言深刻,你我不也身在其中嗎?」
「王大人,既是如此,你我又何必只站此岸邊濕腳呢?請!」梁夢龍說著向著樓里擺出一恭請的姿勢!
「哈哈哈,乾吉兄,請!」
這聞天樓內,一片燈火輝煌,人聲鼎沸!樓下廳中擺有十幾桌,皆已坐滿。廳中後進,正對大門處,有一樓梯,遂而分向兩邊,倒有些像電視里的風花之地。樓上左右分置數席,外加正中設有雅座數間,上下之數足有二十六席之多。樓下者為各部下級官員,如員外郎、主事等,樓上非戚之至友,就是各部長官。樓上樓下,等級分明,分的倒也清楚!
樓下之人,見兩位尚書入得門內,紛紛起身見禮。在二樓上的戚繼光聽得后,忙順著樓梯一溜小跑而下,抱拳走向二位又是至交,又是上屬的尚書。
「二位大人如此抬愛,元敬卻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王國光笑著答道:「元敬兄過謙了,如今你得此開朝未有之際遇,若當真至於門口相迎,反倒是我與乾吉兄愧不敢當才是!哈哈哈」
「大人說笑了!若不是平日里兩位大人多加提點,元敬如何能得蒙皇恩,授此重任?」
梁夢龍亦是笑意盈盈的說:「元敬兄不必客氣,要說這提點之情,我與王大人是決不能受。此番得遷,乃元敬兄之才能被皇上所賞。我與王大人事前並不知情,又何來提點之意呢?」
門面話就是拿來說的,誰也不會去深究它的深淺!
戚繼光還是一臉認真,盡顯謙遜的說道:「不不不,兩位大人對元敬的關愛之情,元敬誓不敢忘!兩位大人,請樓上就座!」
「請!」
兩位尚書一齊擺出請的姿勢,三人結伴向樓上走去。
樓上的桌面此時也差不多已經坐滿。戚繼光本想只是開上幾桌,宴請一下朝中至友。可沒想到聽到風聲,又有意變個風向的官員們,都悉數聞訊趕來。一時間將整個聞天樓都塞的滿滿的。戚繼光也是沒想到會有這般結果,開了一桌又一桌,到得最後不得不把整個聞天樓給包了下來。他就是不包場,尋常人家此時沒個三兩三,也根本就不敢走進這聞天樓來湊個熱鬧。
這樓上右邊一側的三張桌子上坐著的有:馮保,內閣大臣兼禮部尚書余有丁,內閣次輔申時行,戶部尚書張學顏,吏部右侍郎王篆,兵部左侍郎汪道昆,兵部右侍郎張佳胤,從抗倭起就一直跟隨戚繼光的部將陳弟、陳大成、王如龍、馮子明、樓大有、胡惟忠、樓楠、丁邦彥等。還有張居正之弟張居謙及張居易,張居正的三個兒子張嗣修等。只是那首輔大臣張四維卻是不見!雖然在座的各位官級地位大有不同,但本就開此幾席,後來加席,並未調位,所以才得同桌。
王、梁二人在戚繼光的引領下,先上得右邊,再前往左邊與一應官員一一行禮問好。最後才與馮保,張學顏等人落於一席!寒喧交際間,時辰也就到了開席之時。
夥計互相吆喝著,在樓中往來穿行,將一應菜色花樣逐一搬至桌上,將桌上疊的滿滿的。頓時,騰騰白霧從盤中升華而上,樓內充滿菜色酒香之氣。
戚繼光拿起酒杯,站至梯口,朗聲說道:「各位朝中同僚、至親好友!元敬不才,卻蒙皇恩浩蕩,加此督師一職。噓唏之餘,不甚惶恐。恐負皇上隆恩,元敬唯有竭力盡職,了盡綿力,以報皇恩!。。。。。今日元敬在此設下薄酒,以感諸位同僚往日對元敬關愛照助之情。在此我要先謝一人,不怕諸位笑話,元敬雖領朝廷俸祿,但卻不善儲家,每月所得皆數揮霍一空。想備薄酒一桌,以謝謝諸位,卻汗顏至無銀支付。幸得此人金助,方能開成。馮老公公!元敬在此先行謝過啦!」戚繼光說著轉身向馮保行過謝禮。
馮保起身笑著說道:「戚督師客氣啦!老夫平日吃喝皆在宮中,又無家室要顧。可不比戚督師,明裡暗裡藏嬌幾何?些許微薄俸祿自是不足敷出!」
「哈哈哈。。。。。。」
馮保的玩笑話,讓樓中大笑聲起。戚繼光亦不難堪,坦然笑之。
「元敬醜事,讓老公公見笑了,哈哈哈!」笑過後,戚繼光又轉回身來,大聲說道:「元敬就以這杯中之物謝過諸位啦,來!元敬先飲為敬!」
諸人起身舉杯一飲而盡,戚繼光接著說道:「元敬雖貪此杯中之物,無奈皇命在身,不能多飲。諸位同僚還請見諒,自便為之,務必不醉不歸!請!」
酒過三巡,這樓里的氣氛也變得更加熱鬧,再加戚繼光穿串其中,不時引來陣陣喧嘩!馮保起身,獨自走向正中雅室,招來夥計奉上兩杯飄香清茶,他知道會有人進來見他的!
不多時,王國光步了進來,隨手將雅座木門帶上.
馮保笑著指指身邊的座位說道:「王大人似乎也不勝酒力啊,老夫已命人奉有清茶一杯,請!」
王國光坐下拿起茶杯輕飲一口說道:「謝老公公,歲月不繞人,汝觀(王國光字)確是不甚酒力!」
馮保頗有咸觸的點點頭說道:「是啊!歲月不繞人,老夫已老矣,能與王大人同室飲茶之日看來不會很多了!」
王國光關心的問道:「老公公何出此言?」
馮保嘆了口氣:「唉,自張先生故去,老夫遂有歸老之意」
「老公公身體一向很好,為何有此歸意呢?」
「世事滄桑,人性無常!老夫已在宮中待了四十多年,實在是看淡了!可惜,老夫縱有歸老之意,無奈祖製法度卻是不容內臣歸家侍老,唯有封得爵位,方能成行啊!」
「以老公公與朝之功,得此封賞,自是應當!」
馮保頗為認同的點點頭說道:「老夫業已與皇母太后提及,獲太后允准,可此事要得當今萬歲恩准方能成事!」
「那老公公與皇上提出便罷啊,有皇母太后允准,皇上自當會準的!」
「若是以前,老夫也會如王大人所想,但今時今日卻是不同啦!自從張先生故去,萬歲爺行事多有異常,老夫已是難以揣得聖意了!」
「老公公這倒可放心,汝觀以為萬歲爺只是因了張閣老逝去之悲痛,方才有些異常。今日召見汝觀與梁大人時,觀其言行,雖有異於常,有不遵禮制之處,但其所為也並非無理之舉,處處皆想及朝政之事。且,朝中流言老公公不是不知,皆說戚乃張閣老之家將,有奪朝之疑!單看其今日能封予戚督師此等職權,就不難看出,皇上對張閣老甚念情義,也極為信任!以老公公從小看其長大,平日極盡關愛之情,又與張閣老故交,應會得此恩准!」
馮保心裡的憂慮是不可能被王國光這番言論所能改變的,嘆了口氣:「哎,這些事老夫又豈能不明,希望真能如王大人所言,只是老夫多心了吧!」
「若老公公覺得不便親自提出,不如由汝觀代勞吧!」
「不妥,此事還是不勞王大人了,現如今,王大人依然能得萬歲重用,千萬一切小心,此事若是有個閃失,牽連了你,老夫就是死也難以瞑目啊!」
「老公公萬莫出此重言,汝觀定當竭力促成此事!」
「老夫在此先行謝過了!走吧,你我在此內室已有一會,若是讓人說成內外廷間勾結,可是不好!哈哈哈」馮保說著起身做出請禮,向門口走去。
王國光也笑著跟上,到得門口,剛好碰上戚繼光從樓下敬酒上來。看其手中酒杯,還留有一多半酒水。我是如何也沒有想到我的一句關愛之語,到得戚繼光耳中,卻成了聖旨。於是,他手裡的這一杯酒在樓上樓下走上一圈,居然還能剩下大半杯來,真是有些難為了這個好杯中物的英雄人物了!
「老公公,王大人,元敬尋你二人不得,還未與兩位敬酒一杯呢,走走走,快快就座!」戚繼光熱情的將兩人引入座中!
「來來來!元敬今日能邀得諸位大人光臨,甚是榮幸,我們共飲此杯!」戚繼光說著將半杯酒水一飲而盡,其餘之人也跟著飲干。
戚繼光放下酒杯,捧起酒壺為桌上諸人倒酒,到得梁夢龍身前時,說道:「梁大人!你之酒力在元敬之上,今日為何飲的如此之少,莫是看不起元敬備下這薄酒?來來來,今日你若不飲上三壺,元敬是誓不能讓你離開此聞天樓的,哈哈!」
梁夢龍笑著說道:「哈哈哈,元敬兄,你此乃報復昔日在薊州被我放倒之舉!今日你言明有皇命在身,我等自是不敢對敬,這豈是男兒之為?」
桌上諸人也跟著大笑起來。
戚繼光笑道:「哈哈哈,元敬些許心機,被梁大人一語道破,實為慚愧。來來來,今日元敬就置皇命不顧一回,與梁大人飲上三杯!」
梁夢龍繼續玩笑道:「不是三壺嗎?為何變成三杯了?」
眾人又跟著大笑起來。
看戚繼光一時接不上來,梁夢龍說道:「好了好了,今日之酒還是留待明日在飲吧!」
「明日飲何酒?」戚繼光問道。
「看來,戚督師當真小氣的很,得此本朝前所未有之職,卻只開今日一席不成?」
「這。。。。。」戚繼光沒想到又被梁夢龍頂了一把,隨即反應過來:「元敬日後就在京中辦差,每日請梁大人飲上三壺又如何!」
「罷也!罷也!乾吉縱是每日飲上三壺,也不及李白之項背,何必為之?還不如以清醒之身報得皇恩,盡些綿力!」梁夢龍說著與王國光對望一眼,「要說明日之酒也關戚督師,肖甫(張佳胤字)兄,你我同在一部的時日到頭了!」
張佳胤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今日皇上召見我與王大人時,言及賜肖甫兄從二品銜,領京、薊副督師職,將與元敬兄共事,明日諭旨定將下達。元敬兄!得此助力,難道就不應再置幾桌?」
「應當,自是應當!」戚繼光高興的說道,隨即還不玩再開上一句玩笑,「肖甫兄,不若今日之酒席用銀,你我各攤一半,明日你也就不必再辦啦!哈哈哈」
「哈哈哈!」
眾人一起大笑!
一席升遷酒就在這表面上的喜氣洋洋下得以結束。要說所有參與的人都得到了什麼呢?看似連絡了感情,卻是將這官場之上的虛偽變得更加虛偽而已!得益最大的人,不是這些參與其中的,而是我這個深坐皇宮裡的皇帝。這升遷酒我是不知道的,就是知道了我也不會去阻止什麼,這樣的酒席無疑是一種宣傳,宣傳我的意思,也引導了這京城裡的輿論方向!還有一個得益的人,他就是戚繼光,最起碼這場宴席可以讓他收得不少的禮金,而且根本不能算是貪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