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杯顧
夏禾發現自己陷入了窘境，這窘境最為尷尬的地方，是她不知道要以對待正常人的方式對待顧少司，還是應該以對待酒鬼的方式對待他。他無疑是不清醒的，只不過卻沒有像上一次一樣七葷八素，他看著她，平常淡漠的眼睛里寫滿了濃濃的不滿，彷彿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她的手還被他拽在手裡，十指交握，十分曖昧的姿勢。
夏禾感覺到自己的臉上在發燒了，之前在遊樂場里的那種感覺又翻湧上來，一點點傳遞到指尖。
那那個喝醉了的三杯顧，他還執拗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她改口。
「叫……叫什麼啊……」
顧少司一愣，緊鎖的眉頭一點點放鬆，眼底的迷茫像黃昏的薄霧一樣，一點點升了起來。他似乎是在用力思索，彷彿把它當做一樁人生大事。
夏禾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響起了那天在客廳看到的會噴火的小機器人，方頭方腦，同手同腳，一個程式就能讓它在原地打轉兒——顧少司這隻大明星現在顯然已經短路了，雖然依舊兇巴巴，不過……
她憋著笑，小聲說：「我有點頭暈，一下子想不好，不如，我們一邊走一邊一起想，好不好？」
「嗯。」顧大明星勉強答應。
夏禾小心地拉著他的手朝前走，眼看著前面就是一片繁華的街巷，她想了想，伸出手把顧少司的后兜帽套在了他的腦袋上，又從身上的小包里掏出了未拆封的口罩，踮起腳尖去系他的耳朵。顧少司退後了幾步，她憋笑道：「別動。」
三杯顧眨了眨眼，不動了。
夏禾系完了最後一個蝴蝶結，心滿意足地看著武裝完畢的顧少司，忍無可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前幾天深山悲劇一場，第二天就傷了風。口罩是沈星送的，是一隻可愛的小熊，她還沒來得及用過，沒想到倒是替它找到了一個更加合適的主人。顧少司戴著后兜帽，身材纖細，小熊口罩遮去了他大半章臉，只露出一雙略略迷茫的眼睛。
居然可愛得無法言語。
「今天沒有司機，我送你回se吧。」
「嗯。」
夏禾終於知道什麼叫做人分n種，顧少司的酒性一般，酒品倒挺……可愛的……
路燈下，她站在原地想了好久好久，終於偷偷地、小心地牽起了顧少司的手。
*
「啊哈哈哈……」
se大樓門口，陸箏接到了顧少司，在大樓面前扶著大理石柱蹲下了身，邊笑邊捶牆。他在10分鐘前接到了夏禾的電話，說是顧少司喝醉了，他們是步行回se的。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在這風口浪尖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呢！結果，千防萬防，做了無數種可能性，沒想到……
「哈哈哈哈……」
「陸大哥……」
「哈哈哈哈……」陸箏顫抖著掏出手機，對著顧少司按下了拍攝鍵。
……
夏禾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後的小熊面罩男，又看看已經喘不過氣來的陸箏，窘迫地低下頭。她不敢猜想，等明天顧少司清醒過來發現今天晚上的事兒會怎麼樣……
「陸大哥，顧先生他……」
顧少司冷冷看著夏禾。
夏禾頓時想抱頭逃竄，慌忙改口：「陸大哥，顧……顧少司他喝了酒，麻煩您照顧一下，路上應該沒有人看到的。我、我還有事，就、就先走了……」
「……好，」陸箏好不容易止住笑，朝小熊口罩勾了勾手指，「來，跟大哥哥走。」
顧少司：「……」
夏禾逃竄。
等到顧少司和陸箏已經走進了se，她才悄悄折回，看著se燈火通明的大樓發獃。手上還依稀殘留著顧少司的溫度，心跳也沒有完全平息下來，這種感覺，很神奇，也很特別。就好像……就好像只要牽著他的手，全世界的星光都踩在了腳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叫不出一聲顧大哥。
*
夏禾回到公寓已經是晚上十點整。昏暗的樓道上只有寂靜的腳步聲。
她還在包里翻找鑰匙，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上頭「主編」兩個字正幽幽閃爍著光芒。
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啊。
她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按下接聽鍵。主編的聲音就在電話那頭響了起來：
「小禾，半天假期過得還好嗎？」
「還好。謝謝主編。」夏禾微笑起來，語氣輕軟了許多。這半天假期，真的讓她暢快了許多，她是真的感恩。
「年輕人有迷惘的地方呢很常見，主編也是過來人，明白媒體工作者的年輕好勝。不過我也相信小禾的聰明才智能夠很快走過這一段迷茫，做出對自己未來負責的選擇，對么？」
「是。」
主編笑了：「那《娛樂圈圈圈》那邊的請求，小禾你可以配合的，對么？」
「對不起。」夏禾輕輕說。樓梯口的窗戶沒有關，她可以看到的城市閃爍的霓虹燈，涼風吹亂了她的髮絲，心卻漸漸安靜下來。
主編沉默了幾秒鐘，道：「小禾，你要知道，你是我特地從《娛樂圈圈圈》調任上《娛論》的，我對你一直很欣賞，也有心栽培。你現在的選擇，未免讓我有些失望。你真的是冷靜著的么，小禾？你要知道，你選擇的不僅僅是這一次報道任務，還有你的未來，當然，」他停頓片刻，道，「還包括你的工作。」
「我知道。」
「那你的選擇，還是不配合？」
「是。」
「夏禾，如果你執意要做這樣的選擇，明天你可以帶著你的辭呈來上班。」
主編的聲音多了一絲猙獰，再也不是那個和藹可親的老頭兒。夏禾有些恍惚，她還記得今天中午離開之前他滿面的笑容，現在想起來實在是有點兒搞笑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對方卻始終沒有掛斷電話，顯然是在等她的最終答覆。她想了一會兒，抱著手機看遠方，一字一句通過話筒清晰地傳達給了對方：「對不起，我不會帶辭呈。在我的工作職責範圍內，我並沒有做任何觸犯道德和規章，觸犯法律的事情，我並不心虛愧疚，所以不會辭職。主編要是覺得我不能勝任工作，就請辭退我。」
電話那頭冷笑：「沒有觸犯規章？不服從上級命令，算不算規章？」
「那就請主編用不服從開除我吧。」
夏禾掛掉電話，掏出鑰匙開了門。
沈星難道在家，蔫蔫的，抱著抱枕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她回來，她也只是抬了頭意思了下，又縮回了沙發上。
「怎麼了？」夏禾小聲問沈星。在她的印象中，沈星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和精力，怎麼會一下子變成了這樣？
沈星抱住抱枕打了個滾兒，一不小心滾下沙發，灰溜溜坐直了身子：「小禾啊啊啊老子不甘心。」
「怎麼？」
「老大打算做假新聞，雖然我平常拍照沒啥節操，可是我從來沒有發過假新聞。」
「假新聞……是衛碧和顧少司？」
沈星一愣，眼神漸漸凝重：「你被要求作假了？因為你是《初戀街道》的攝像？」
夏禾點點頭。
「那……你怎麼辦？」
夏禾輕道：「不配合，他們也拿我沒辦法呀。」
沈星說：「可是這圈內……如果你今天不配合，不管你是辭職的還是被辭退的，都不太好找下一份記者工作。隨便潑一盆髒水，你就變成了違反職業道德的從業人員了。」
夏禾想了想，笑了：「大不了再去動物園拍照呀。」
沈星不說話了，她認證看著夏禾，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一樣。其實，她真是算不上認識她，半年之前，主編侯靜撿到了一個專業攝影，以實習生的身份交給了她。她看她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兔子，一時心軟收留了，卻從來沒有聽她說過過往。她明明窮得只能去動物園拍照賺生活所需了，花錢卻從來沒有多少計劃。拿到第一筆大額酬金，還清了房租，剩下的兩萬多居然買了三份禮物送了……現在也是，《娛論》記者的薪酬月入過萬，還不算項目獎，可謂是小金領，她好像對這些並沒有多少概念似的。
「小禾……」沈星欲言又止，卻發現夏禾在發獃。確切地說，是盯著自己的手在發獃，眼角帶笑，目光迷離，簡直就是踩在雲朵上稀里糊塗的樣子，頓時打消了什麼「虎落平陽」的猜想。她這樣子是誰家丟的寵物吧喂……
「喂，有桃花運？」沈星滿血復活。
夏禾的臉唰的一下紅了個透。
啊，還真有啊。
沈星頓時賊兮兮站了起來，繞著夏禾轉了好幾圈：「小禾才露尖尖角，這是被蜻蜓給叮了嗎？哪家的？圈內的還是圈外的？帥不帥？」
夏禾用力搶了她的抱枕：「還是說說新聞吧，你打算怎麼辦啊。」
沈星臉色稍沉，凝滯了片刻，冷笑：「不怎麼辦，老子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