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赫德的反擊

1882年5月6日，為中國海軍建造的代號為「中國一號」的巡洋艦在布洛姆·福斯船廠的船台上鋪下第一根龍骨。

合同要求在12個月以內下水，對於從未建造過如此大型軍艦的布洛姆·福斯船廠來說，這確實是個挑戰。為此，布洛姆從其他船廠甚至從荷蘭和英國高薪聘請了一批熟練工人，里德則每天清晨早早起床來到工地進行現場指導。

在布洛姆·福斯船廠正幹得熱火朝天的同時，北京紫禁城裡也在為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原來赫德已經通過金登乾和阿姆斯特朗船廠詳細了解了布洛姆·福斯船廠的情況，倫道爾更是詳細地分析了里德設計方案的缺陷。其實任何設計方案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都是設計師根據不同的作戰用途，進行整體權衡，並在某些方面做出妥協的產物。具體來說，強調速度就必然犧牲裝甲或者火力，提升干舷就必然增大吃水或降低穩性。

比較倫道爾和里德的方案，倫道爾側重速度和火力，里德則側重防禦，同時他通過巧妙的分配使得艦首火力超過了倫道爾的方案。

但清朝的那些清流大臣們連阿拉伯數字都不會寫，哪裡懂得什麼軍艦設計的知識。因此盡聽赫德一面之辭，猛烈詆毀德國的方案，說「該船名曰穹甲快船實則速度既不快，穹甲亦不完善，更兼火力不足，與英廠設計相比雖然價略省，然實不堪用。」

雖然赫德知道購艦的幕後決策者是李鴻章，但李鴻章豈是他能撼動的。因此便把矛頭對準了具體操辦此事的駐德公使李鳳苞。在詆毀德國廠設計不佳的同時，還暗指李鳳苞收取該廠賄賂，從而偏向德廠。

面對被赫德慫恿的清流派的惡意攻擊，李鴻章當然要站住來保護自己的屬下。更何況他也是朝廷大員中唯一一位對現代軍艦有所了解的人。

李鴻章針對赫德的攻擊在和李鳳苞通信之後，開始逐一還擊。

他表示：第一，布洛姆·福斯船廠規模小不假，而且也確實沒有建造經驗，但卻有一位優秀的設計師！用李鴻章的話說，「里德本系英人，且與英廠總辦倫氏，亦師亦友，英國皇家艦隊兵船多系出其手，其設計水準安有不逮之理。況，兵船優劣全在總辦和工人是否得力，與船廠大小無關。」

第二，德廠的方案速度雖然不快但配合鐵甲艦行動足夠；總體火力一般，但前向火力強；尾部之所以未設穹甲，是因為那裡根本不重要。和英廠方案比起來德廠的設計價錢更省，且防禦力強出很多。

第三，說德廠賄賂大清公使純粹是無稽之談，空穴來風，沒有絲毫人證物證，全系居心叵測者枉加臆斷而已。

正是由於本次選購中，威廉力主競標，才使得赫德的攻擊最終以鬧劇收場。吵到最後連慈禧都看不下去了，「德廠比英廠，那就是師父比徒弟，哪有徒弟更勝師父的道理。」這句一錘釘釘的話，被李鴻章一紙電報發到柏林，得此消息后李鳳苞終於送了一口氣，而威廉更是倍感欣慰：里德請得真值呀！

自從和劉步蟾「攀上親戚」后，威廉有空就去伏爾鏗船廠轉轉，向劉步蟾討教一些海軍的知識。他能聽會說福建話，加上了解中國人的秉性，因此關係越走越近。

1882年7月的一天，威廉身著白色制服，形容鮮亮的再次來到船廠，他這次來是向劉步蟾和海倫妮告別的，因為6年服役期滿，他就要會柏林了。

此時「定遠」艦的舾裝已經到了關鍵的階段，由於在克虜伯公司訂造的305mm主炮無法按時交貨，因此工期有些拖延。不過威廉知道他已經成功了，距離中法開戰還有兩年，即便距離兩國交惡也還有一年多時間，這麼長時間足夠「定遠」順利完工並駛回中國了。

威廉和劉步蟾正站在船台邊上，侃侃而談。隔著斯德丁港口的淺灘，可以遙望到那一碧萬頃的波羅的海。清爽的海風吹得人十分愜意。

「子香，我記得你說過上次在英國訂造的兩艘巡洋艦是貴國的海軍派人來接艦的，不知這次的兩艘鐵甲艦是何打算？」

「派人接艦可以省下雇傭水手的費用，最主要的是可以藉此歷練水兵，讓官兵們增長航海的經驗。」

「那這麼說來，李中堂還會再派人接艦了？」

「去年去英國接艦，雖然等得是時間長了些，不過回去後上至提督管帶，下至普通水手的收穫都是很大的。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們知道了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比中國先進得多的國家，幾次遇險而又轉危為安讓水師官兵更加團結，也更加理解了作一名海軍戰士的光榮與責任。」

「是啊，海軍是一個技術性兵種，不經歷練的士兵是無法打仗的。待這兩艘鐵甲艦加入中國海軍之時，你們就是整個遠東最強大的艦隊了，就算英國和法國的遠東艦隊都無法撼動這兩艘強大的戰艦。」

「我們和這兩個國家目前關係很好，倒是東面的彈丸小國日本，多年來一直不斷尋釁。他們在1877年時候便在英國建造了3艘小型鐵甲艦，其中『扶桑』號排水令接近4000噸，也算比較強的戰艦了。沈文肅公斷定日本日後必為中國大敵，因此朝廷才不惜巨資購買了這兩艘鐵甲艦。」

「呵呵，你說『扶桑』號呀，當這艘船還在船台上的時候我還見過一眼呢。當時去倫敦參加女王的加冕典禮，在訪問沙木大船廠的時候恰好『扶桑』號剛剛開工。」

「殿下為何對造船如此感興趣，聽說在選購巡洋艦的時候還幫公使大人出了不少點子。」

「不為別的，德國要想成為真正的世界大國就必須有一支強大的海軍，所以我才必須要了解造船。」威廉的話語沉著而堅定。

「其實中國何嘗不是這樣呢？昔日的泱泱大國，如今卻屢屢被泰西列強所欺。前幾年的『馬嘉里事件』，明明是英國無禮在前，鬧到最後卻還得我國派出公使去向英國女王賠罪道歉。雖然我在英國留學，可對這個國家沒有任何好感。」

「此話從何說起，難道就因為那麼一樁小事？」

「當然不是，殿下對中國或許還不太了解。道光18、9年，也就是耶穌歷的1839年前後，英國借口林文忠公虎門消煙，違反了自由貿易，派出大批軍艦侵略我國，此後一年多里，中**隊一路敗退，最終簽署了割地賠款的《南京條約》。俟後來的咸豐十年，他們又夥同法國人入侵北京，一把火燒毀了無比壯麗的皇家宮殿圓明園。所以我才說英國就是一個強盜國家，依仗船堅炮利，把自身的利益和財富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當劉步蟾說得正投入時，似乎突然想到什麼，猛地聽了下來。

然後略帶歉意地道：「殿下不要介意，我這只是有口無心的隨便說說而已……」

「呵呵……」，威廉拍拍劉步蟾的肩膀，笑道：「子香實乃性情中人，你我既以朋友相待，自當無話不說。我的母親雖然是維多利亞女王的長女，我也是不列顛王位排名第六的繼承人，可是這絲毫說明不了什麼。我歸根到底還是德國的王子，這種政治性聯姻在歐洲是很平常的，一旦和國家利益發生衝突就只能以悲劇收場。」

威廉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道：「英國人之所以能夠為所欲為，是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沒有能夠能制衡它的國家。其優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只要有一支強大的海軍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不過，他的艦隊主要還是部署在歐洲，中國海軍如果能擁有一定的實力，他們自不會小視。到那時他們就會認真考慮戰爭的後果，而不敢輕易大動刀兵了。」

「殿下說得對，建立一支強大的中國海軍，就是我和所有船政學堂的兄弟們的夢想。」

「那就好好努力吧，中國是個偉大的國家，也必將會誕生一支偉大的海軍艦隊。」

「多謝殿下的祝福。我也想把同樣的祝福送給殿下和偉大的德國。」

一陣「叮咚……叮咚」的聲音響起，看樣子船廠的工人們是要收工了。

「劉君，我們就此別過吧。我回柏林后估計就很難有時間在來斯德丁了，不知我們何時才會再見面。」說話間，兩人不免都有些傷感。

「這是我在軍校時候獲得的一枚獎章，就留給子香做個紀念吧！」說著，威廉從上衣口袋了里掏出一枚鐵十字勳章交到劉步蟾的手中。

劉步蟾驚喜地接過勳章，仔細看了看，隨即道：「步蟾隨身也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物件，就把這塊壽山田黃石送給殿下吧，這在中國號稱『萬石之王』，文人雅士多用它來刻章，也算件稀有之物。」

威廉接過這塊瑩瑩發綠的「袖珍」田黃石，握在手心裡感覺十分的溫潤細膩，心想：老劉呀，老劉，真的不是我黑你，咱也不知道你身上還帶著這麼個稀罕寶貝呀。

兩人握手依依惜別後，威廉走出很遠還不斷的轉身回望。

「殿下多多珍重！」只見身後劉步蟾揮手致意，大聲喊著祝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