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二更)夜祁庭,你有病!
京都,朝堂之上。
金龍雕繪極盡奢華的柱子上映出一派清冷,然而氣氛卻是一派和樂。
朝臣皆知,今日祁王與無歡大人帶著喜報而歸。那被賊寇侵擾多時的明澤縣,終是恢復了寧靜。
當日他們對於寧清歡能力的不認可,如今已是有了改善。
皇帝原本懶懶的靠在龍椅之上,聽聞太監總管扯著尖尖的嗓子,迎著夜祁庭與寧清歡的歸來。
原本按捺著的緊張思緒此時悉數鬆了開來,他的龍眸之中幽轉著一道喜悅。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而後,皇帝稍稍正了正身子。
他的語聲之中是壓抑不住的喜色,「此番路途艱辛,著實辛苦你們了。」
賊寇一事了結,明澤縣之事告罄,他的一方國土安穩,那麼他的江山便是平定了下來了。
寧清歡拱了拱手,萬分謙恭的:「能為皇上效力,實乃微臣的榮幸。」
而夜祁庭卻是笑道:「本王同無歡大人是一樣的想法。」
如此一來,竟有了幾分婦唱夫隨的韻味。
寧清歡堪堪的借著袖子擋去了兩頰的緋紅之色。
只是,此話落在他人耳中,卻是別有了一番遐想之意。
他們都記得,最初時,是王爺挺身而出幫著這無歡大人,後來又自動請願一道前去明澤縣。而眼下,王爺更甚者,毫無避諱的坦言了與無歡大人一樣的想法。
這一橫生的想法,來的那般突然,陡然之間也讓他們為之一顫。
皇帝對於夜祁庭,果然是相當放縱的,「呵呵呵,能有你們啊,朕的江山啊,定能錦上添花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忽然的,位列百官之首的丞相跪拜在地。
而後,百官皆是齊齊跪下,重複著那一句話。
龍顏大悅。
新丞相上任了?
寧清歡悄悄探著目光而去,那新丞相大約與她的父親差不多的年歲,相較於她的爹,眼前的丞相更顯的精絕果斷一些。
「無歡愛卿,與朕將此事之中的人數細細說來。」
皇帝想要聽的,是願意歸降的人數。
聽著寧清歡的呈報,龍眉時而簇起,儀態頗具威嚴,「此次,祁王與無歡愛卿功不可沒,當賞。」
夜祁庭眸色淡淡的看過一眼寧清歡,旋即上前,「多謝皇上恩賜,但臣弟以為,不如將賞賜給我們的,皆分散給那些願意歸降朝廷之人。」
他知她不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相同的,他亦是如此。
皇帝略有沉吟的思忖了一番,將這些賞賜分散給那些悔改之人,倒也算是一步好棋,既拉攏了民心,又能為他博得一個好皇帝的大好名聲。
妙哉,妙哉!
夜祁庭與寧清歡此次功不可沒,寧清歡被破例擢升為正四品的龍恩寺卿,因著先前夜祁庭的話語,所有的賞賜將會分給留在明澤縣的招降之人。
……
夜祁庭與寧清歡接到聖旨,今日宮中設宴,聖上欽點他們參宴。
午宴之前,寧清歡獨自一人在宮中散步,因著皇帝另有家事要與夜祁庭商議,她也不便細聽。
御花園中,已然沒有了春日之時的生機勃色。只是,樹木交相掩映,倒是也未能看清有些地方的情景。
她一向懼寒,即便此時披著大氅,卻仍是能覺得這鑽入骨子裡的冷意。她攏了攏大氅,鼻子微微的被吹紅了。抬眸望了望天際,這京都的風,似是更冷一些。
忽的,一女子的厲聲呵斥隨風而來,灌入了寧清歡的耳蝸之中,「賤婢!來人,掌嘴!」
寧清歡循著聲音的源頭走去,原來是假山之後,一宮裝女子正叫婢子在教訓婢子。
看那身打扮,想來是一位公主。
那女子見有人唐突的出現,柳葉眉不耐的往下皺了皺,「你是什麼人,見了本公主還不行禮請安?」
寧清歡不著痕迹的斂去神思,恭敬的行了禮,請了安,「微臣無歡。」
公主輕哼一聲,柳葉眉的一方微微挑起,看向了身側停下了動作的婢子,「繼續掌嘴,本公主可有叫你停下?」
那婢子應了一聲,「是。」
揮著手便重重的朝著另一個婢子的臉上打去。
那挨打的婢子容貌算得是俊俏,如今挨了幾個嘴巴子之後,臉頰已經有著些微的浮腫。她求救般的看向了寧清歡,企圖寧清歡能夠開口替她求救。
寧清歡何嘗不懂,只是眼前的公主囂張跋扈,豈是她能夠說動的。
「靜兒。」出乎意料的,一道男子的聲音傳來,「這婢女你打也打過了,就消消氣吧。」
「太子哥哥!」公主的眸中一亮,所有的驕縱皆是化成了乖巧柔順,匆匆提起裙擺,直接撲向了太子的懷裡。忍不住埋怨一句:「你總算是回來了!」
寧清歡忽然想到,太子夜瀚逸曾在民間探訪民情,他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妹妹,人稱靜公主,驕縱跋扈是她的特點。
這一溫暖的一幕,對於寧清歡來說,卻是有些扎眼。
她曾經視作大哥的寧菖樺,偏偏她最信任他,但他卻給了她最極致的傷害。
寧清歡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心,忽然,那太子便攜著靜公主朝她走來。
夜瀚逸將寧清歡靜靜的打量了一番,笑著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無歡大人。」
他的笑意卻是不達眼底。
無歡大人,他在民間時便有所耳聞,聽聞父皇破例將此人擢升,更是因為祁王的緣故,對這無歡大人信賴有加。
她請安,「參見太子殿下。」
靜公主扯了扯夜瀚逸的衣袖,撒著嬌:「太子哥哥,走嘛,陪靜兒說說話!」
雖然夜瀚逸那般說,不過並不代表她就需要對寧清歡有什麼好態度,她的眸子中流露出的高傲氣息,始終是高人一等的姿態。
太子與靜公主離去,看著他們說笑離去的背影,寧清歡微微的恍惚。
卷翹的睫毛覆下,掩去了眸子中的神色,深吸一口氣,白白的氣兒便拂亂在了空氣之中。
寧清歡獨自走著也是無趣,索性尋了一處亭台小榭,倚著那紅漆木柱,靜望著那一片風景。
時光悄然溜走,寧清歡也不知在這兒呆了多久,便已到了午時。
有宮人帶著她前往午宴的地方,在宴廳門前,寧清歡正巧遇上了夜祁庭。
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寧清歡淡雅的眉間浮動著一幽光影,唇角微微上揚而起。
夜祁庭自是也注意到了寧清歡的身影,卻不知為何,沒有了平日對她的那種寵溺。
寧清歡透過他的眼眸,並未看清什麼情緒。彷彿幽深的不見底一般。
他拂了拂衣袖,徑自向著宴廳內走去,唯獨給她留下了一抹清冷的身影,令她心中隱隱的不安。
殊不知,夜祁庭如此,是故意的。
寧清歡立在了原地,怔怔的不知所措。
直到總管的公公捏著尖細的嗓音問她:「無歡大人怎麼還不進去?」
她這才回過了神,笑了笑,卻是心不在焉。
入席之後,二人卻是再沒有什麼多餘的眼神交流。
對於這一突然的變化,寧清歡有些不知所從,但她卻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下來。
這一場宮宴,不僅僅是為了慶祝夜祁庭與寧清歡解決了困擾多時的明澤縣一事,亦是為了慶祝太子的歸來。
參宴的有皇上、皇后、太子夜瀚逸、公主夜瀾靜,還有夜祁庭、寧清歡,以及一些朝廷重臣。
紛紛坐落之後,皇帝龍顏甚悅,宴會按照流程進行著。
飲酒自是逃避不了的,寧清歡趁著飲酒之際,悄然向夜祁庭的方向傾注去了視線。
只見夜祁庭薄唇噙著淡笑的,與其他大人們對飲,偏偏忽略過了寧清歡。
寧清歡心中咯噔一下,失望的小口漸而被擴大,祁庭他,這是怎麼了?
「無歡大人真是英雄出少年。」皇后盈盈淺笑著,護甲上的金光晃入了寧清歡的眼波之中。
「微臣多謝娘娘讚譽。」寧清歡挺直的腰桿微微彎下,算是表達了對皇后的恭敬。
夜祁庭眉眼如深,飲下一口百花釀,眸中的淡影悉數折映在了那透凈香冽的酒水之中。
太子將夜祁庭的模樣納在了眼底,饒有興緻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舉起手中的酒杯,對邀當空,「皇叔,侄兒敬你一杯!」
夜祁庭落下酒杯,身後侍候的宮女便上前添滿了酒,夜祁庭迎上他,一飲而盡。
皇后仍舊是笑吟吟的,「無歡大人如此才華橫溢,想必家中定有賢妻相助。」
皇后的這一句話,倒是引起了靜公主的側目。在這宴廳之中,彷彿這無歡大人確實算得出色的。
夜祁庭眉心微微簇起,深流暗涌,卻未有一人察覺到他周身的陰冽。
寧清歡此時已是有些迷糊,擰了擰自己的大腿,正著神色想要回答時。
皇帝卻率先開了口,捏了捏她的手,龍顏微微斂著一些嚴肅,「皇后近日真是糊塗了。」
皇后打的算盤,皇帝何嘗看不出來。
皇后掩著唇笑了一聲,「近日長了銀髮,倒是將臣妾的糊塗給一併帶了出來了。」
巧言生花,化解了皇帝的細微不悅。
寧清歡原本口邊的話語,悉數吞了回去,一笑而過。她的笑容雋著幾分苦澀,目光幽幽的越過人群,落在那一人的身上。
夜祁庭隔過了人群與她相望一眼,目光尚未觸及到彼此,夜祁庭便無情的移開了他的目光。
寧清歡心中一窒,感覺莫名,心緒纏上了藤蔓,一時難以鬆開。
她不明白。
忽然的,寧清歡身後的宮女為她斟酒時,故意撞了一下她,卻趁此將一張捲起的小紙條塞給了寧清歡。
寧清歡抬眸時,那宮女深埋著頭,似是不想讓她看清她的模樣。
恰時,又有人邀寧清歡對飲,寧清歡匆忙之中,便將那張捲起的紙藏在了袖中,迎上了那一杯酒。
夜祁庭看似未曾將寧清歡放在心上,實則卻是注意著她的每一個動作。看她失神的苦笑,迎上那一杯又一杯的酒時,他又何嘗不想上前將她攬在懷裡,替她擋去所有的酒。
只是,現在還不能。
他的心聲,她不懂。許是他偽裝的太過真實,讓寧清歡丟失了所有的防備自己心臟的武器。
這一場宮宴,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寧清歡初涉朝廷不久,但名聲早已揚了出去,想要拉攏她的,遠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寧清歡抬頭飲酒的次數愈發的多,甚至,在接收到了皇后暗示的靜公主,也不情不願的舉起酒杯,與寧清歡對飲。
她的酒量不大,應下那麼多的百花釀,已然是超脫了她的極限。
好在,宮宴大家都十分盡興,也就散了離去。
馬車裡,寧清歡的臉色已然泛著惑人的薄粉,她的手指尖仍是涼的,掌心卻是滾燙的,她摸了摸臉,也是那麼的滾燙。
打了個酒嗝,寧清歡顰著的眉心便不曾鬆開分毫。
被酒意微醺的眼帘失意的闔上,宮宴之上,他對於她的冷淡那般的突然,令她那般猝不及防。
卻更令她要命的難受。
就好像是被抽走了骨髓一般。
那一張被寧清歡收起的紙,於她袖中落下。她醉了,卻還是記得,彎下腰去撿起那張紙,胃中翻江倒海一般的難受,她捂著嘴巴以防自己吐出來。
緩了良久,她才覺著好了幾分。將那張紙打開時,寧清歡看清上面的字時,驟然將紙揉成了一個團,擲在了腳下。
上書:他的心事你不會明白,而你又何須執著於一個只是在利用你的人。
字跡她認不出是誰的,但她卻是被那一句話攪亂了全部的思維。
她縱然是喝醉了,卻知道那裡所說的他是誰。
一個驚雷砸向她支離破碎的神智,夜祁庭…
寧清歡想要勸說自己相信他,只是他無情的眉眼,就如一柄利刃,毫不留情的剜在了她的心上。
昨日的纏綿彷彿猶在眼前,卻怎能料到,今日的宮宴,風雲瞬變。
難道他們之間,當真只有利用,她是被蒙在鼓裡的棋子么?
祁庭,祁庭,你為何要如此待我?
一切的誤會,來的那麼陰差陽錯,卻偏偏造就了他們之間的隔閡。
馬車緩緩行駛,行至一半時,卻又突然停住了,寧清歡強撐著滿腹的難受,打開馬車的門,扶著那門,問著車夫,「怎麼了?」
「回大人…是王爺的車將我們的路堵了!」
王爺,夜祁庭?
寧清歡努力的睜開眼眸,探著身子向外看去。
怎料,夜祁庭的動作的更快,眸色陰鷙的將她從馬車中抱了起來。
堵了她的馬車,截走了她的人!
寧清歡的臉上拂過一陣冷風,驟然清醒的不少,大怒而吼:「夜祁庭,你有病!」
今日在宮宴上所受的委屈,加之那一張紙條的誘導作用,寧清歡喝醉了的神思幾乎是將近崩潰的。
她已經忘記了如何思考,亦是沒有了判別是非的能力。
是的,她迷失了。
然而,她的言語不具有任何的威脅能力。
冷風刮過他臉側的輪廓,珠璣的話語刺到了他的心裡,夜祁庭眸子微微的放柔了幾分,勾唇而笑:「本王確實有病,相思病。」
今日宮宴上,著實是委屈了這個小女人。難免她會發一些脾氣,患得患失,不正是女人難免會有的情緒么。
所以,他願意哄她。
她被夜祁庭抱著,動彈不得,只好踢著腳丫子,滿臉的怒容,「放我下來!」
夜祁庭豈會理她的掙扎,將她帶入了馬車之中,朝著王府行去。
角落,一女子將這一幕都看在了眼裡,眼底瘋狂的閃過一抹嫉妒,左手成拳,重重的砸向了一旁的牆磚之上。
她死死的咬著下唇,再抬眸時,算計的暗芒劃過。
她絕不容許寧清歡就這麼霸佔了自己主子的心!
……
王府之中,寧清歡被強行帶到了夜祁庭的屋子裡,將她按在椅子上,他的身形於她眼前覆下一道陰影。
寧清歡喝過了醒酒茶,心情卻還是低落的,她始終無法忘記宮宴上的事情,也無法忘記那張小紙上寫的內容。
她抬著慍怒的眸子,「王爺想要做什麼?」
他的笑容是暖的,但寧清歡卻分不清楚,是真心,還是假意。
如今她寧願繼續喝酒,喝醉了,便就不記得了。
夜祁庭簇了簇眉尖,輕聲嘆了一句,誘哄般的:「今日讓你受委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