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念成灰 悅意開盡空餘淚 誰言不可歸(7)
自那日起,她便不曾離開過承熙宮,準確地說,是不曾離開過暖閣一步,甚至,連窗也懶怠去開,只是透過窗紙外模糊的影子,看見曾經鬱鬱蔥蔥的樹木枝幹單薄,才知歲月已然更替,不知不覺,屋子裡便燃起暖爐了……
雖然在暖閣,她仍然喬裝著大肚子。而唯一知道她這肚子是假的外人,只有長安。
長安於她,不是外人,可於永嘉帝而言,的確是外人瓜。
可她不明白,為什麼永嘉帝會那麼放心,讓長安知道這個秘密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相信,永嘉帝作為一代君王,必然有他的道理。
她和長安曾分析過這宮廷朝上的局勢。
毫無疑問,東宮是最具實力的勢力,不僅權冠後宮,朝中文武也有過半是他們的人,畢竟作為儲君的太子,位及六宮之首的皇后,手腕強硬的太后,還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相。
這樣的人聚集在一起,怎不讓人趨之若鶩?
說到牽制,之前還有她父親,是因為她父親是武將出身,手上有兵,身有戰功,廷上能講話,一呼之下,擁護者也不少,可是,父親已亡,如今便只剩一個祖雲卿了。
祖雲卿年紀輕,是當今聖上唯一兄弟,為人看似風輕雲淡,可是,卻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深的底,與朝中眾臣,說疏不疏,說親不親,有在明裡的門生,暗裡與多少官員交好卻無人知道,加之與左相之女聯姻,他說一句話,即便是右相也不便當眾駁了去的。
如果說,東宮是一隻兇猛在明處的虎,張牙舞爪,聲勢嚇人,那靖安王,則是一隻安靜優雅的雪貂,玉雪玲瓏,純潔乾淨,可是,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突然出手,迅猛快捷,不容防備,尖銳的爪子和牙齒都帶了毒,只一下,就足以致命……
究竟是猛虎更懾人,還是毒貂更陰狠,誰能說清?
朝政之事,瞬息萬變,有時候成事當真付諸於天。
相比之下,她這無依無靠的候府遺孤當真弱極了,她拿什麼和人比?唯一的籌碼只是那個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
可是,僅有這個是萬萬不夠的。財力,人力,兵力,若能齊全,該有多好……
兵力,她沒有,而且幾乎不可能擁有;人力,之前父親在朝中倒是有些至交好友,可那是從前;至於財力,好在她候府家大業大,雖然慘遭滅門,但家底猶在,且原屬於候府的產業永嘉帝也不曾收去,從前依靠候府產業生活的人仍然有相當一部分不願意改變這樣的生活,所以收益尚在。
所以,她現在有的只有財力。
不管怎樣,有財力總是一件好事。只要有財力,慢慢兒的,就會有其它。
而在她尚沒有能力有其它的時候,她想要的只是一個字:亂。
長安不是說,如今的朝廷還處於一個均衡當中嗎?那總有辦法打破這均衡的,不是嗎?只要有權力和利益所在的地方,何來的一定均衡?
這均衡的外表下,不知多少不安分的暗流,否則,何來那些刺殺事件?
至今為止,永嘉帝也沒查出刺客是何人,或者,查不出了不對外公布?這其中實在許多的彎彎道道,永嘉帝完全可以憑他喜歡,說誰是刺客,誰就是刺客,而她想,想要誰成為刺客,也都是能成為刺客的……
不過,永嘉帝也說了,她如今最當緊之事,是「生皇兒」,她自己也是如此認為,那,她便靜靜地等待吧……
再一次踏出承熙宮是春節。
下了雪,宮裡梅花全開了,白雪紅梅,當真極風雅的景。
彼時,她已有相當大的「肚子」,一大早,永嘉帝便攜著她一起前往太后處,請安,且陪太后以及所有妃嬪一起用早膳。
至於為何不在承熙宮內,是否是從前的慣例她不知,但無論是與不是,為了承熙宮裡的那個女人,也不會把這許多人引進宮去。
那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她至今都還不知道,這一點,她真是很失敗……
晚宴才是這一天的重頭戲,她縱然身子不便,也被永嘉帝要求盛裝出席。
表面看來,她是極其榮耀的。在諸妃嬪翹首以待中,永嘉帝親攜著她的手,小心翼翼扶著她入殿,並且,一直不曾鬆手,令她坐於他身邊,接受所有妃嬪朝賀。
永嘉帝自然是要給賞賜的,從妃嬪到公主皇子,人人都有。亦在此時,她發現庄妃和三皇子也都是在列的,原來,庄妃已經從冷宮出來了,什麼時候出來的?她在承熙宮這些時日,外面或許已經發生了許多的變化……
三皇子已不再如上次宴會那般一味沉迷於酒中,看起來似乎沉穩了不少,目光不再如曾經靈動,多了無法言說的憂鬱。甚至,不曾多看過她一眼。
這樣,倒讓她有如釋重負感。
最不喜的,便是承受她無法償還的所謂情。
太子還是那般,眼神里始終帶了冷傲,而太子妃,她的姐姐,仍然腹部平平,連帶著臉色也平平,並無該有的喜悅之相。
太子妃大約是宴會上看她看得最多的人,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時不時盯她一眼,那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她搶了本屬於太子妃的某珍寶似的……
除夕皇室家宴,自然也不能少了靖安王。
靖安王攜王妃給太后永嘉帝拜年,呈上的禮品很有誠意,是刺繡的金剛經,太后極喜歡,讚不絕口。
「這是靖安王妃之作吧?當真用心良苦,辛苦了。」太后那喜上眉梢的模樣,仿似幾月前根本不曾和靖安王有過任何衝突一般。
靖安王妃紅著臉十分謙遜,「謝太后誇獎,實難拿出手。」
靖安王微微地笑著,暖融融的眼神自豪地看了一眼他的王妃,「若這還難拿出手,可就沒什麼能拿出手了。回皇上,太后,這金剛經可是臣妻花了十足的心血綉成,為此熬了好幾個通宵,且綉工也相當出色,皇上太后可別怪罪臣自誇了。」
永嘉帝則開懷大笑,「誇得好!名副其實!來人,重賞靖安王妃!這賀禮朕喜歡,給朕即將出生的皇兒積積福。」
說著,握住了上官花逐的手,反問她,「逐兒,你說呢?可喜歡這禮物?」
上官花逐一直都安靜地看著眼前這對璧人。
兩人都玉雪一般的人物,今日皆著了紅裝,愈加襯得兩人肌膚瑩潤,尤其楊文姝,這冬日寒冷里,眉梢眼角卻是桃紅柳綠的風情,美極了……
這景象,倒似似曾相識。
她依稀記得,幾個月前這般夜晚,她氣得心窩子酸疼充血,恨不能撕碎這張桃花臉的,可如今,看著,也只是看著罷了,心境,平和地跟無風的湖面一般,再無漣漪……
這,大約是叫放下,又或者,叫做認命……
她揚唇,微微地笑,「王妃親手所綉之禮,逐兒當然是喜歡的,喜歡極了,王妃當真心靈手巧。」
永嘉帝聽了更樂,幾分戲謔的口吻,「你也知人家心靈手巧?把你比下去了吧?」
她不如靖安王妃。
這個論斷,永嘉帝早已得出,只不過,從前是認真,而今,是玩笑。
無論哪種,她都不想爭辯,確切地說,是無力爭辯,想起來要與這樣一個人爭高低,便是一件極累人的事。
她依舊莞爾,「那是必然,靖安王妃相府千金,大家閨秀,怎是逐兒這般粗野女子比得上的?」
「好了好了,朕也就是一玩笑,在這較什麼勁兒呢?」永嘉帝笑道,「總歸是朕慣的你,連一杯茶也捨不得你給朕沏。靖安王,靖安王妃,賜座吧。」
其實,這一回她當真沒有較勁。
祖雲卿攜著楊文淑歸座,她目送二人退下,自始至終,祖雲卿的目光都沒有落在她身上……
輕輕一笑,心裡某根細細的弦,徹底斷開了……
斷了,反倒鬆了,胸口再不會有緊繃的感覺……
晚宴即將正式開始,殿外卻傳來異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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