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開車的陽岱笙決定裝死，裝作她剛才的推理他完全沒聽見。

她不是個蠢蛋嗎？為什麼突然又變聰明了，而且還猜得這麼准？

莫非他太小看她了？

「陽陽，你心機很深耶。」陽岱笙繼續裝死。

「陽陽，你的職業是不是老師？所以才大費周章作機會教育。」不理她。

林慕慕腦中再度靈光一閃，小臉因而綻發出喜悅的光芒。

「陽陽，你是不是喜歡我？」大腳猛地踩下剎車，在柏油路上發出激烈的摩擦聲，措手不及的林慕慕差點一頭撞上置物箱。

「你腦子有洞，我怎麼可能喜歡你這種蠢蛋！」心思完全被猜中的陽岱笙激烈的大吼反駁。

臭陽陽真過分，不是罵她蠢就是罵她笨，還說她腦袋有洞！

她的確不是很聰明，還差點上了艾倫的當，失身於他，但她好歹有懸崖勒馬……這句成語是這麼用的嗎？管他的，反正她迷途知返，有用力反抗，而且順利脫離狼爪……雖說也是因為有他幫助的關係啦！

她還以為陽陽特地跟蹤她跟艾倫約會，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怕她深陷險境，可是他罵她罵得那麼難聽，這不是一個男人會對喜歡的女人做出的行為，她事後想想，如果陽陽真的喜歡她，應該在她一跟艾倫見面就要衝出來大喊「這是我的女人，別碰她！」唉呀呀，好浪漫喔……

不過既然他沒做出這麼「浪漫」的舉止，又臭罵她一頓，可見他真的不是喜歡她，只是因為正義感。

那就把他當超人吧！

超人做好事都是為了維護地球正義，不是為了男女之間的小情小愛。

唉。她重重嘆了口氣。

她還以為自己猜對了，欣喜的頭頂小花亂冒，他一句話就把她直接打到地球中心去，再也爬不出地殼。

嘿咩，她就是個笨蛋咩，陽陽最討厭笨蛋了，所以他才不可能喜歡她呢，她真的是花痴上身，蠹到一個極致。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失戀兩次，她也真是個天才了。

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感情掌握不住，但至少她還是可以好好工作的，她還是乖乖的當她的奼女，乖乖的做她的模型，別再去想感情的事了，反正她早就打定主意孤身一輩子，賴定爸媽了不是？

工作吧，工作吧！

林慕慕重新提起筆來，小心翼翼的在公仔的頭髮位置塗抹上顏色。

頭髮才畫好一半，她又忍不住停筆，想起這幾天社團內好像都不見艾倫發現了。

看人員名單他還在，但以前一向是掌握社團氣氛的要角，卻像是突然變成了啞巴。

他該不會是怕她在上頭揭發他的「惡行」，所以默默的觀察不講話？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在社團本來就沉默寡言，以往總是接著艾倫的貼文或留言在說話，或是回答一些製作上的問題，很少跟人閑聊，故在社團內沒什麼可聊這方面事情的朋友。現在是多了一個比較熟的陽陽，不過真要說熟也沒熟到哪去，而且他老是在罵她，她才不要再去找他討耳朵疼呢。

況且若問她差點被性侵的證據，也就一個證人陽陽啊。

她若在社團指證艾倫是色狼，說不定還會被反控「愛不到，就要摧毀他」的罪名呢。

她不是真的笨蛋，類似的事情以前曾經在她上班的公司發生過，她那個時候還曾經仗義執言，跳出來替受害者說話，半個月後她就被裁員……這才是她被裁員的真正原因，她只是沒講出來，不想讓家人擔心。

算了，不想了。還好她全身而退，毫髮無傷，在心理上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只是……很失望很失望很失望罷了。

難得喜歡上一個人，那個人卻是狼。

她心儀的救命恩人覺得她蠢到難以入眼。

還是工作吧！

她重新振作起精神，將筆蘸上壓克力顏料，繼續勾畫還沒畫完的頭髮。

忽然……

「慕慕！」有人猛地推開房門大喊，嚇了一跳的她，畫筆自公仔頭的右頰橫切過鼻子、左眼，沒在另一邊的頭髮上。

她手忙腳亂的將公仔臉上的顏料擦拭乾凈，完全沒心思去管進門來的人是誰。

「慕慕，姐難得回家，你不過來擁抱一下，又忙你那些公仔！」被冷落在房門口，連妹妹一個回眸都得不到的林昕昕環胸嘟嘴，一臉不爽。

「吼，你剛突然大喊，害我畫壞了啦。」顏料幹掉就難處理了，當然要先處理這邊的事啊。

「你這房間都是化學藥水味，真虧你住得下去。」林昕昕搗著鼻，在床緣坐下。

「因為媽不願把你的房間給我當工作室啊。」習慣了也就聞不到了嘛！

「好啊！你竟然打我房間的主意，是不想讓我回家了嗎？」林昕昕捏住妹妹的耳朵。

「很痛耶！」林慕慕嘴裡嚷著，手上仍是專心處理顏料。

林昕昕看著妹妹仔細的將公仔白皙臉頰上的顏料擦乾淨，嘴一撇，手靠著床頭柱，「你每天不是做公仔就是做模型，是打算賴著爸媽一輩子了嗎？」

「什麼？」總算把那撇顏料擦拭乾凈的林慕慕一臉茫然轉過頭來。

「我是說，你是不是不想結婚，打算單身過一輩子？」

「沒有啊。」她虛應著故事。

「那你每天都跟這些娃娃混，他們又不會變成真人來娶你，以後你老了除了這些娃娃，根本不會有男人陪伴在你身邊。」

「喔。」她垂眸，「那也沒啥關係。」她看開了。

「所以你真的不婚喔？」林昕昕瞠目。

林昕昕在進妹妹的房門前，已經先在廚房跟母親吃水果聊過一陣。

林昕昕大林慕慕一歲，結婚已兩年，最近才開始做懷孕的準備。林媽媽嘴裡不說，其實非常擔心林慕慕的將來，每次問起相關的事，林慕慕都敷衍過去，故她非常擔憂小女兒是不是真的打算不婚。

於是，林昕昕決定「代母出征」問個清楚，若真不婚，大家心裡有個底，當家長的以後也就別不識相的在這方面關心了。

「沒有啦！」放下筆面對姐姐的林慕慕有些扭捏道，「我也是有喜歡的人啦……」

「誰？」

「可是他不喜歡我……」說著，一顆眼淚掉了下來。

「唉呀，慕慕……可憐的慕慕……」林昕聽連忙抱著妹妹慰哄。「他為什麼不喜歡你？」

「因為他覺得我很笨，嗚嗚嗚……」她好慘呀！

「慕慕怎麼會笨呢。」林昕昕拍著妹妹的背安慰。「你只是獃獃的而已，獃獃的可愛咩。」

「姐，你完全沒有安慰到我。」獃獃的哪有可愛，某個人罵她這點罵得要死。

「哈哈哈……」林昕昕很沒良心的大笑。

「所以我現在不想想這些事了，只想專心做我的模型。」說不定，她這輩子就是註定單身吧。

「嗯嗯，也好，等心情平復再說。」林昕昕拍拍妹妹的背，越過她纖細的肩頭，望著桌上已經完成形體，只剩著色的成對公仔。「你這是新郎新娘？」

「對啊。」林慕慕自姐姐懷中直起身，「有客戶客訂一對要送人的。」

林慕慕拿出新人的相片，其面貌與公仔十分相似，雖然使用了誇張手法，身材是1：1版比例，五官也比較大，但其神情維妙維肖，相識的人一眼就可看出這是一對以新人為模特兒的公仔。

當年她結婚時妹妹也親手做了一對，而且還做了一座娃娃屋，做為新人公仔的家。

精細的做工，使得每個來家裡的客人都驚喜讚歎，妹妹也因此多接了好幾個case。

「你現在功力比兩年前更強了。」林昕昕讚賞道。「娃娃做得比以前還要精細，肢體動作也更自然。」

「都做這麼久當然有進步啰。」林慕慕回頭看著公仔，「做這個有一個很棒的地方，就是會聽到很多故事。」

「什麼故事？」林聽昕好奇的問。

「想做公仔的人的故事啊！像這次的新人，他們是在一場車禍中認識的耶，而且是女生撞到男生的，女生為了負責任，每天到醫院照顧男生，煲湯給男生喝，沒想到感情就因此萌芽了。」

「還有呢？」聽起來還真精彩。

「我還做過一次十二隻，都是以同一隻狗為模特兒的公仔。那是一對老夫婦的case，他們養了一隻拉布拉多，那隻拉拉陪了他們十幾年，比兒子還要親，後來拉拉死了，他們太想念那隻拉拉，所以請我做拉拉的公仔，這樣他們想它的時候，不只可以看照片，還可以摸摸它。」

林慕慕從檔案櫃抽出半年前的檔案夾，翻到拉拉的那一頁，「就是這隻狗狗。」

除了電腦裡頭的資料，林慕慕習慣會另外再以檔案夾做書面資料建檔，並放上幾張照片，偶爾想要回顧過去的作品時，翻閱著檔案夾，更有那種懷念的味道。

「好感人喔。」林昕昕揩掉眼尾感動的淚，翻閱拉布拉多與那對老夫婦的照片。「沒想到做個公仔還有這麼多感人的故事。」

「對啊，這是意外的收穫。」讓她越來越愛這個工作。

「還有其他讓你印象深刻的故事嗎？」

「嗯……有一次，是一個哥哥幫他妹妹訂製公仔的。他妹妹長期住院，哥哥有時因為工作忙不能每天到醫院陪她，所以叫我做一個跟哥哥很像的公仔放到醫院，這樣妹妹就可以每天看到他。」

「後來那個妹妹康復了嗎？」林慕慕嘆氣搖頭，「後來妹妹過世了。那個哥哥有跟我說這件事。」

「唉。」林昕昕也跟著嘆氣。

「我為了幫哥哥打氣，有做了一個妹妹公仔送給他。」

「免費的？」老妹果然不是生意人，齡本生意也做。

「對啊，是我自己要做的當然是免費的。」哪有強迫中獎的道理。

「你這樣不會虧錢嗎？」

「我本來就是做興趣的，後來才以此賺錢，又沒關係。」

她在檔案櫃前搜尋，「那對兄妹的感情很好，好像因為從小就失去父母吧，所以妹妹對哥哥的依賴感很深，哥哥也很疼妹妹，所以我才想說，再做一個妹妹公仔陪著哥哥公仔咩。」

林慕慕找了好一會，終於在一年前的檔案中找到。

「這個就是哥哥……」林慕慕手中的檔案夾忽然落地。

「怎麼了？有蟑螂嗎？」林昕昕忙整個人爬上床。妹妹會出現這麼驚恐的神色，通常都是因為蟑螂出現的關係。

林家兩姐妹都怕蟑螂，只要看到蟑螂，就像看到異形怪物一樣，嚇得四處逃竄。

「他……」儼然看到蟑螂的恐懼的手顫抖的指著地上檔案夾內的照片。

「他怎麼了？」林昕昕小心低頭，「這是那個哥哥？」

「他……」林慕慕的手還在抖。

「他怎麼了啦？」總不會照片上的哥哥肩上突然出現了一團雲霧，妹妹坐在他肩上吧？

老妹光會抖著喊「他他他」，讓她也很抖耶！

「他是陽陽！」林慕慕大叫。

林昕聽撿起地上的檔案夾，好奇的問，「陽陽是誰？」檔案夾裡頭的男生照片只有一張，是跟一名女孩的合照。

男人有管高挺得完全不怕呼吸不通的鼻樑，堅毅的濃眉下是雙深邃的黑陣，雖然眉眼帶笑，隱約看得出陣中的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