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蒼蠅的命運(求推薦票)
步留香和楊柳剛跨出月亮門被跨槍的家丁叫住,說老爺要見步留香。老爺是誰?步留香心裡很清楚,楊柳的父親楊擎蒼,自從住進楊家大院,他一直想找機會見見這個大院的主人到底是何須人也,俗話說的好,伴著大樹好乘涼,他也有心攀這楊家這根高枝。
「留香,見到我父親你千萬別亂說話,我父親很嚴厲……。」楊柳說了半截話,停住了,在心裡思量一番,似乎生怕嚇到步留香。
「走吧,你跟我一起去見楊叔叔,也好有個照應。」想起陳四海那一雙蓋世無雙的鐵砂掌,步留香一陣頭大,不知道這個楊叔叔又是個什麼古怪的老頭。
「楊家廳堂,女人不得入內,我在外面等你,你放心去吧,有我在,你怕什麼。」
步留香徹底無語,這都是些什麼爛規矩。
楊家大廳,楊擎蒼高高的坐在大廳之上,眯縫著眼睛,鬆弛的嘴角微微下垂,一臉威嚴,陳四海垂首站在他身後。兩旁各自站立兩排家丁,細細數來,有二十人,每個人挺胸抬頭,背抄著手,腰挎盒子槍,目不斜視一臉肅穆。
這場面比桿頭們開會還要威風許多,步留香不卑不亢的站在大廳中央,抬頭看著楊擎蒼,心裡犯嘀咕,這老頭,還有他手中的那隻煙袋似曾相識,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天晚上他偷竊的就是楊家,偷的就是楊擎蒼的煙袋,還一把火燒了老頭的山羊鬍,如今在看見沒了鬍鬚的楊擎蒼,難怪會眼熟。
楊擎蒼安然坐在大廳之上,偷眼打量這個古井不波的年輕人,嘴角很不自然的哆嗦起來。這份鎮定,令楊擎蒼刮目相看,他明白,若是他也這般年紀,在這種場合下,他一定沒眼前這個年輕人來的自然。年輕人犯了錯,上帝也會原諒他們,可惜楊擎蒼不是上帝,他不會原諒他們,這是他的規矩。
楊擎蒼在沉默,步留香在等,他是客人,等楊擎蒼開口,這個規矩,他懂。
一個字,靜。兩個字,很靜。
一隻蒼蠅很不識時務的飛了進來,小小的翅膀賣力的震動著,托著臃腫的身軀在大廳上歡快的飛行,翅膀與空氣摩擦發出嗡嗡的聲響,頓時打破了靜極的大廳,靜坐的楊擎蒼忽然坐直了身軀,圓整的雙目射出兩道精光,他厲聲喝道:「這該死的蒼蠅,貪狼。」
廳下,一個家丁的手驀然按在腰間的槍套,雙眼緊盯著快速飛行的蒼蠅,等待著下一道命令,一股殺意瀰漫了整個空間。步留香弄不懂這個老頭到底在刷什麼花招,他很不喜歡這種氣氛,甚至說是討厭。
「貪狼,你的殺氣還是這麼重,佛家有云:『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今天有貴客,怎麼能殺生,取其一翅,任其自生自滅。」楊擎蒼用抑揚頓挫的聲音教誨道。
楊擎蒼話音剛落,貪狼的右手揚了起來,動作如行雲流水自然流暢,胳膊綳直的瞬間,只見他手腕一抖,一道寒光如流星般華麗的劃過大廳,釘在房梁之上,入木三分,余勁微消,發出嗡嗡的聲響。步留香這才看清楚,那是一隻匕首,小巧的匕首,宛如修腳的小刀。
光亮的地板上,一隻蒼蠅驚慌失措,無助的煽動著單翅劃出一個個悲壯的句號。
殺雞儆猴?步留香亦驚慌失措,腦門上有細密的汗水滲出。
「小夥子,沒嚇著你吧?我生平最討厭蒼蠅,你千萬不要跟我老人家一般見識。」楊擎蒼笑了起來,微微下垂的嘴角忽然拉成一條直線,一掃剛才的威嚴,竟然是一臉的慈祥,笑容里透著一團和氣,步留香看著這位老人,腦海里莫名其妙的閃出兩個字——爺爺,不過眼前這位爺爺是年輕點。
「楊叔叔好,柳叔叔好。」步留香躬身施禮,乖巧的叫了一聲。
「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聽柳柳說你是她的救命恩人,我楊擎蒼此生最怕欠別人人情,你有想要什麼?說來聽聽。」楊擎蒼豪氣萬千的說道。
「步留香。」步留香在此躬身道:「楊叔,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您千萬別這麼說。」
「步留香,名子是好名子,小夥子也是英雄少年啊。來上海這麼多天了,感覺如何?」
「上海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它就是人間天堂,能來到這裡我感覺很榮幸,特別是見到楊叔您,還望以後多多提攜。」
「人間天堂。」楊擎蒼哈哈大笑,雙手捂著肚子,似乎頗為開心,笑罷又道:「留香,你嚴重了,楊叔來告訴你這是一座什麼樣的城市,這是一座建立在地獄之上的天堂,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建立在地獄之上的天堂?步留香對這個怪異的說法感到很新奇,他不明白楊擎蒼為什麼這麼說這個繁華的城市。過了很久之後,步留香才明白楊擎蒼這句話的意思,只是那時候已是物是人非,步留香已經不在是當初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
「何出此言?」步留香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終究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上海的水很混,也很深,要是一不留神翻了船不要緊,若是小命沒了,豈不可惜,可惜。」楊擎蒼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著。如果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偷了他的煙袋,還一把火燒了他的鬍子的話,他可能會把他留在身邊,一個年輕人有他這份鎮定,在整個上海並不多見,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太歲頭上動土,要怪就怪他命不好。
「呵呵,楊叔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咱水性可好了,小小的黃浦江還不夠我撲騰幾下。那個什麼江,那麼大,我不是照樣過來了。」步留香聽楊柳說過那個什麼江什麼河的,一時間記不起來。
「小赤佬,敢口出狂言……」陳四海厲聲喝斥,這小子真是無法無天,不看看什麼場合竟然這般胡言亂語。楊擎蒼的嘴角刷拉一下垂了下來,威嚴頓時鋪滿整張老臉,他抬手止住陳四海的喝斥。
其實步留香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他只不過是在吹噓自己的水性好而已,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小夥子你救柳柳一命,我救你一命,咱們兩不相欠。小小的楊家容不下你,送客。」多少年表裡不一的楊擎蒼終於動怒了,怒極而笑,「四海,念在他救柳柳一場的份上,支二十塊大洋算是路費,你帶我送他一程,既然小兄弟水性這麼好,就走水路好了。」
水路?步留香不明白,陳四海哪裡會不知道楊擎蒼什麼意思,「老爺,您息怒,為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後生生氣,不值得。這小子是塊好鋼,儘管他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您看能不能……」
「送客。」這一聲直嚇著的廳上的家丁打了個寒顫,他們多少年沒見過老爺如此震怒了。
步留香並不知道,那隻蒼蠅的命運就是他的命運,他就是那隻蒼蠅,抑或那隻蒼蠅就是他,他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做了不該做的事。蒼蠅只是斷其一翅,任其自生自滅,而他要被縛起四肢,投入滾滾江水之中,任其自生自滅。
他終究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他的命運被別人左右著,前有楊柳、岳婠婠,後有楊擎蒼,之後會是誰呢?或許再也沒別的什麼人。
直到冰冷的江水掩口而入的那一刻,他絕望了,只是他想不明白,那個和藹的老人為什麼要置他於死地,難道真的因為他說的那些話嗎?他不信。他不知道,這是一個陰謀,一個女人報復的陰謀,可能那個女人只是想跟他開個玩笑而已,不想弄巧成拙,成了玩命。
最毒婦人心,無毒不丈夫,婦人與丈夫,毒與不毒,因人而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