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武道(求推薦收藏)
上海的貧民區坐落在這個城市的邊緣,這裡居住著一群衣不果腹流離失所的人們,這是一個被城市自身遺忘的角落。這是一間又矮又潮的棚戶,每當正午的時候,有陽光從棚頂調皮的鑽進來,灑落在一張年輕的臉龐上,這是一張毫無生機的臉龐。
步留香在這張破舊的大木床上躺了三天,用沒有焦距的目光望著棚頂,沒日沒夜。他在想一些事情,一些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偶爾挪動僵硬的身軀,小床發出吱呀吱呀的叫聲,似乎不歡迎這個新主人。
旁邊蹲著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花白的頭髮一叢一叢的銹在腦門上,大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臭味,他快樂的翻著自己身上那件襤褸的衣衫,尋覓著那些隱匿在衣縫裡的跳蚤,每當找到一隻肥頭大肚的跳蚤,成就感十足的手舞足蹈一番,然後放在嘴裡,咯吱咯吱的嚼了起來。偶爾搔搔腦勺,抓起身邊的酒瓶,放在鼻子旁邊聞了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咕咚咕咚灌上幾口,然後仰著頭眯著眼睛砸吧砸吧乾裂的嘴唇,平心靜氣的想些什麼。步留香不知道這個老人的名字,只知道別人叫他酒鬼,看他卓爾不群的飲酒方法和千杯不醉的魄力,倒是無愧酒鬼這個稱呼。三天來,這個老人除了吃飯睡覺,就剩下喝酒,他們的酒和飯都是大牛給他們買來。大牛是一個孤兒,身高一米九左右,單薄的衣裳掩蓋不住他一身彪悍的肌肉,這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壯漢,他沒有名字,也許是因為他力大如牛的緣故,別人都叫他大牛。他在附近的碼頭扛大包,步留香是他從水裡救來的可憐蟲,他每天辛辛苦苦賺來的那幾個錢剛好夠他們糊口。
院子里有兩棵樹,碗口粗細,一顆是桐樹,令一顆還是桐樹。雖然還沒有到秋風掃落葉的季節,這兩顆桐樹已經繁華落盡,光禿禿的樹枝婆娑著伸向蒼穹,顯的格外蕭條。
每天傍晚,大牛都會扎馬、弓腰、提氣、震腳,然後是凌厲的背靠,這一靠,氣勢如虹,一往無前,迅猛剛勁有力,有種不堅不催的感覺。碗口粗細的桐樹被大牛剛猛的一靠,光禿禿的枝椏如觸電般嘩啦啦的抖動著。這個時候,步留香便捧著饅頭,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大牛,簡簡單單的動作,日復一日的重複著,步留香百看不厭,大牛每次奮力一靠,彷彿靠的不是桐樹,而是靠在他不甘寂寞的心上。步留香很想知道,大牛這凌厲的一靠,如果靠在一個人的身上會怎麼樣呢?對上那雙鐵砂掌又當如何。
「知道這是什麼功夫嗎?」醉醺醺的酒鬼突兀的一聲打斷了步留香的思緒,三天來,酒鬼的第一句話,回頭看看酒鬼,步留香搖了搖頭,他對功夫一竅不通。
「八極拳的鐵山靠,這鐵山靠,大牛練了五年了,可惜始終達不到晃膀撞天倒跺腳震九州的氣勢。」酒鬼嘆了一口氣,抬起頭咕咚咕咚的猛灌幾口酒,沉默片刻又道:「八極拳練功講究意到血到、血到氣到,氣到力到的意、氣、力內外合一,且吐納「哼、哈」二氣。大牛空有氣和力,而無意。你說可惜不,如果他能意、氣、力三者合一,那才是大成。」
「意、氣、力三者怎麼樣才能合一?你為什麼不給他指點迷津呢?」酒鬼說的這一番很深奧,步留香當然聽不懂,但是他清楚一件事,這個酒鬼是個高人,可遇不可求的高人。
「小夥子,武道如劍道,十年練劍,為了一朝頓悟,不是什麼人隨便說上幾句就能讓人明了。一朝頓悟,光靠天賦還不夠,世間天賦異稟的人比比皆是,可是踏上武道巔峰一朝頓悟的又有幾人。你知道什麼是機緣嗎?」步留香搖了搖頭,酒鬼哈哈一笑,「其實我也不知道何為機緣。」
「老人家,我想學八極拳。」步留香撲騰一聲跪在地上,死死地抓住酒鬼的衣襟,彷彿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一跟救命的稻草。他要變強,他討厭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馬善被人騎,人善被馬欺,只要他強大了,鐵砂掌又怎麼樣,照樣叫你折了手。
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以十倍還之。在步留香醒來的那一刻,他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酒鬼上上下下怎西打量了一番步留香,終究還是遙遙頭,這個年輕人是棵練武的好苗子,可惜歲數太大,「八極拳不是你能練的來,剛猛爆裂的鐵山靠你這個弱不禁風的身子禁不起呀。」
又一次被人否定,步留香脆弱心靈受到嚴重的打擊,他很喪氣,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真的不是練武的料。
「我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您肯教我,我什麼苦都能吃。」步留香並不死心,在一次哀求道。
「你這麼想練武,究竟為了什麼?」酒鬼猛灌了幾口酒,望著步留香,眼睛里驀然爆發出一絲凌厲的殺機,鋪天蓋地的殺氣朝步留香的腦海涌了過去,殺意在步留香的腦海形成一個幻象,蹂躪著步留香的靈魂。步留香想逃,逃離這個恐怖的場景,奈何渾身如中魔咒,使盡吃奶的力氣,竟然不能移動分毫。
這是一個黑色的世界,暮色涌動,海天低垂,黑色的海浪夾雜著腥臭從天際呼嘯著朝步留香撲來。
身前是滔天巨浪,回望,身後是萬丈深淵,依稀有醜陋的惡魔揮舞著血淋淋的爪子,朝他招手。眼前滔天巨浪突然變成一抹血紅,中間夾雜著殘肢斷軀鬼哭狼嚎之勢朝他湧來,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伸著老長的舌頭朝步留香撲過來。
啊,一聲慘叫,步留香覺得自己的軀體朝漫無邊際的黑暗裡沉了下去,靈魂也脫離了軀體,世界突然死了般靜到極致。
一片黃葉姍姍起舞,飄落在兩人之間,無影無形的殺氣瞬息把這片葉子絞成一團粉末,飄散在空氣里,漫天的殺氣如那團粉末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在也覓不到一絲痕迹。
步留香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穿著粗氣,這個酒鬼令步留香感到恐懼,那是從靈魂里生出的恐懼,如之付骨,成為步留香一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酒鬼在不理步留香,遙望茫茫蒼穹,張嘴吟唱,梵音裊裊,聲音沙啞而莊重,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卻讓人有種遺世獨立的蒼涼。
「欲降魔者,先降自心,心伏,則群魔退聽。
欲馭橫者,先馭此氣,氣平,則外橫不侵。
欲殺人者,先御殺氣,氣成,則殺人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