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順手牽羊(下)
那姑娘雙手提著自己的皮箱走到尾巴面前,微微抬眼皮打量著站在自己眼前的男孩,她見尾巴二十齣頭的模樣,一張髒兮兮的臉龐流露出匪里匪氣的神色,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這個男孩想做什麼?
「你是什麼人,你想做什麼?」那姑娘來到尾巴面前,嘴唇搐動了半天才吐出這麼兩句話。
尾巴聽那姑娘這麼一問,嘴角突然劃過一道弧度,髒兮兮的臉龐頓時神采飛揚。他轉過身子,細細的踱著步子向前走,身後的姑娘見尾巴此舉動,心中更加莫名其妙,不知道所以,茫然的看著尾巴的背影發獃。尾巴走了六七步之多,驀然回首,口中低吟道:「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我就是那人。」
那姑娘當然知道尾巴念的是什麼,那是宋代詩人辛棄疾《青玉案》的詩句,生於名門望族,在繁華如煙的大城市裡長大的她能背誦幾句流芳千古的詩句當然沒有什麼驚奇之處,可是她實在沒想到這竟然會是出自一個土匪的口中,而且是在這般場合下這麼絕妙的回答。尾巴驀然回首低吟詩句的那一刻,眉宇間流露出濃重的書生氣息,叫她震驚,這還是剛才那個一臉匪里匪氣的土匪嗎?她不覺得抬頭看了看天空,天青日白,疑是見鬼。心裡又一轉念,不覺得喜上眉梢,她以為,就算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至少……,至少也應該是一個憐香惜玉的土匪,長長的舒了以口氣,懸空的慢慢的落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尾巴很是得意的問道,他似乎早就知道眼前這位姑娘不能給他一個圓滿的答案。
「楊柳。」簡簡單單的回答,乾淨利索,一如她的穿著打扮,令人賞心悅目。
「楊柳?是不是楊柳岸河畔那兩顆執手千年相望淚眼的楊柳啊?只是可惜了曉風和殘月。」尾巴有些賣弄的說道。楊柳被她這麼一說,弄的哭笑不得,似乎剛要說些什麼,只是這個叫尾巴的男孩根本沒想聽她回答,轉頭對著眾土匪大聲的吆喝道:「兄弟們,盡情的招呼從『遠方朋友』來的朋友們。」
一杆子土匪聽尾巴一聲令下,一個個歡呼了一聲沖了上去,那興奮地神情實在叫人不敢恭維,宛如一頭豬嗅到大便的香味,一個個朝自己的目標涌了過去。一時間衣服、書籍、箱子……被扔的滿地皆是,一個異地口音的中年人跪在地上,拚命地抓住自己的箱子苦苦的哀求,但是沒有人能聽懂他說什麼,更沒有人會在意他說什麼,搶東西的土匪一下子就急了,順過槍筒子,「呯」的一聲,沉重的槍聲不光驚醒了在枝頭酣睡的小鳥,也徹底粉碎了這群人的掙扎,一個個蠟黃著一張臉任憑他們為非作歹。
被尾巴叫過去的那位姑娘雖然免遭一劫,卻被這冷不丁的槍聲嚇的渾身一顫,手中的皮箱也跌落在塵埃里。她回頭只看見一顆眼珠可怕地向外突出,暗紅的血液混和著腦漿從鬢角流到地上。看著這群目無王法光天化日下草菅人命的群匪,心中在次泛起一陣寒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寶貝,寶貝啊!」楊柳被興奮地叫聲吸引,回頭一看,頓時羞得滿臉緋紅,只見麻子手裡揚著一件帶有花邊的奶罩在人群裏手舞足蹈,憨笑中露出滿嘴的黃牙,格外噁心。對這個極其猥瑣的男人,楊柳頓時心生警惕,不覺得細細的打量了一翻,以前她還以為這個走起路來一腳高一低的男人是一個瘸子,現在才發現,原來他左腳上穿著一隻露著腳指頭的布鞋,而右腳則穿著一隻洋皮鞋,難怪走起路來一腳高一腳底。
楊柳傻傻得站在那裡,望著眾土匪的欲所欲為,她有種看鴨子戲水的感覺,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她還發現這群土匪大多數東西都沒動,他們只是拿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比如柳叔只是在眾多物品中拿了兩雙小孩的鞋子,悄悄的揣在懷裡。而一個青年土匪順手搶過一位小姐頭上的那頂藍色軟紗帽子很稀罕的帶在自己頭上頭上,帽檐上順下的絲帶還在微風中飄動,對著自己的一個同伴賣弄風騷,然後兩個人若無其事的哈哈大笑起來。楊柳知道他們只是以為好玩罷了,回頭想找那個搶人胸罩的男人,卻見他正樂呵呵的站在自己旁邊,那件胸衣也不知道被他藏到哪裡了,楊柳見他就站在自己旁邊,生怕他生什麼壞心,不覺得朝尾巴身旁挪了挪。
過了片刻,這群土匪便失去了興緻,尾巴這時候又喝道:「帶上這個黑脊樑溝子,起。」
這是土匪的黑話,楊柳當然不知道他喊得什麼,直到一個土匪對她厲聲嚷嚷道:「乖乖的跟我們走,要不老子用槍在你漂亮的臉蛋上鑽一個洞。」楊柳聽那土匪如此一吆喝才知道原來是他們要把自己帶走。
「駕桿的,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柳叔趕到尾巴身旁,試探的問了一句。
「有啥時只管說!」
「咱們現在是回家,帶上這麼個肉票不怕出事?將來她回去了,萬一露點風聲,怕軍隊端咱們的窩。」柳叔看著尾巴,底氣不足的問道。
「你知道個球,看這黑脊樑溝子怪枝楞,我看不如帶回去給咱駕桿的當媳婦算了,你說是不,駕桿的?「旁邊一個土匪一臉淫笑的恭維道。
尾巴要帶上這個姑娘,也是臨時決定,正愁怎麼給眾人一個交代,見這土匪如此說,也不坑聲,轉頭看了看柳叔,柳叔並未多言,放慢腳步退了下來。
到現在楊柳才算明白他們口中所說的黑脊樑溝子是指自己,具體什麼意思她也不明白,只是她一個漂亮的大姑娘,儘管被俘,但是被別人稱為黑脊樑溝子,不說別的就這名字怎麼聽心裡就怎麼鬱悶。
在土匪的帶領下翻過幾座崗坡,剛開始她心上還保留著幾分被釋放的希望,如今這希望一步一步地幻滅了。最後心裡琢磨,就算他們釋放了她,也許她還沒走出去這座山,或許又給別的土匪給俘虜,心裡隱隱約約開始後悔自己這次貿然離家出走,如今只能既來之則安之,她現在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那個她以為會憐香惜玉的土匪頭身上。
「駕桿的,這座架子半拉有座廟,今晚我們就盤在那裡吧,填飽瓤子,美美睡一覺,明天好趕路。」
楊柳順著茂密的樹林,仰視著在暮色里若隱若現的山峰,一張絕望的臉龐映在煙霧繚繞的暮色,她知道這座山有個美麗的名字——娘娘山,那是一個土匪告訴她,至於為什麼起這麼個別緻的名字,她沒心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