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金山之戰（下）

經過一天一夜的疾馳奔跑，已是人困馬乏，若光是戰馬疾馳還好說一些，能夠輪番換騎，依次歇息，可是馬車不行啊，不僅跑不過馬，且一旦跑的過快，車軸就出問題，不是卡掉，就是壞掉，影響了速度。縱是如此，那龍千戶護衛突厥可汗阿史那泥熟匐的家眷還是趕了三百里以上，將金山牙帳遠遠甩在了身後，也將唐軍落在了後面。

那龍心想，此時，應該安全多了，又見可敦及王子公主們個個疲憊不堪，護衛軍也要歇息一下，便就地宿營，稍作休整，加緊人吃乾糧，馬喂草料，並派出斥候四處偵探，小心警戒。

幾百人的隊伍不停的忙碌著，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飲馬的飲馬，吃飯的吃飯，經過長途跋涉，本就困困欲睡，現在一停下來休息，稍稍鬆懈緩口氣，只感到渾身無力，腰酸背疼，提不起勁來。

那龍千戶還是不放心，他知道，此地不了久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將可敦她們安頓好之後，自己啃了幾口乾糧，站在高處眺望。遠處一騎紅塵向這邊飛來，穿梭於半人高的草叢中，時隱時現，他內心一顫，有一絲不祥的念頭涌動。

馬背上的人疾馳飛奔，離他還有十餘步時，就慌忙地緊收馬韁，跳下馬來，疾步上前，在他耳邊低語一句，一股冷汗在他的後背升起。一支大約數千人的唐軍離此不到十五里啦。容不得他細想，那龍跑向阿史那泥熟匐的家眷那裡。

那龍不停地叫喝著自己的手下，讓他們速去準備，趕緊收拾東西上馬，保護可敦她們。一面讓可敦王子公主們扶上馬車。

「那龍」，尚未上車的一位四十有餘的婦人稍作思緒后，對那龍喊道。

「可敦殿下，你還是上車吧，此地不可久留」，那龍懇求地說。

「那龍，帶著你的人騎馬護衛小王子及兩位公主先行，不然來不及了，一定不能讓王子公主落入唐軍手中，這支唐軍不比以往，他們在東邊是燒殺淫辱無惡不作，……」。這婦人就是突厥可汗阿史那泥熟匐的正妻可依娜，突厥西六部貴族多言孟軻的女兒，號稱是草原的鳳凰，最美的女人。不過此言不虛，她的肌膚，向羊脂軟玉一般，光滑細膩，宛如那天山的雪蓮，潔白耀眼。雖然年過四十，也生了好幾個孩子，，依舊丰韻不減，美艷絕倫，但現在的她看上去就像二十餘歲的少婦，更有一種成熟的美。

她十四歲就嫁給了年長自己十四歲的阿史那泥熟匐，那年阿史那泥熟匐剛剛死了正妻，為了能夠一朝一日稱雄草原，積聚自己的力量，阿史那泥熟匐家族以聯姻的形式娶了可依娜，同時將自己年僅十三歲的妹妹雲娜嫁給了可依娜的哥哥，將兩大家族捆綁在一起，控制著突厥十三部的力量。

「不行啊，可敦，那樣的啊，就是可汗會原諒末將，末將也不會原涼自己的，哪怕就是死，末將也要保護好可敦的安危，……」。那龍在一旁苦苦的哀求。

「已經來不及了，我是草原的女人，當然明白草原上的規矩，快走吧，萬不可讓公主落入他們手中」。可依娜催促那龍帶人離開。

因為不遠的北面已經升起了一團浮塵，急促的馬蹄聲踏的大地都在顫抖，唐軍越行越近，馬蹄聲越來越急促。

「都嚴百戶」，那龍頭也不迴向後面喊道。

「在千戶大人」，一名三十歲上下的大漢，從後面疾馳過來。

「帶領你的部眾，保護王子及公主殿下先走，務必要保護好幾位殿下，聽到沒有？」

「是，千戶大人」。都嚴百戶轉臉就走，過來幾名士卒，將可依娜的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包上馬，最小的兒子才三歲，根本無法騎馬，只好有士卒抱在懷中，打馬疾馳，向南飛奔。那龍則組織餘下的兵卒，利用此處的高地，來阻擊遠道而來的唐軍。

游擊將軍元朗望著眼前的這支突厥人馬，心中大罵，累了一天半夜，終於逮住你們這幫兔崽子了，急忙讓前面的士兵結陣，做好臨戰的準備。自己拿起凌風臨來時給他的千里鏡，心奇地學著關峰等人的樣子靠在眼前，開始時也嚇了一跳，隨即卻興奮起來。他發現了遠處向南賓士的一隊人馬。人數不會超過百二十人。

「想跑，沒有那麼容易」，元朗坐在馬背上面帶笑容的嘀咕道，想必這支突厥人是護衛家眷潛逃的，抓住她們，對這股敵人消滅乾淨，可是大功一件啊，豈能讓眼看到手的功勞從嘴邊溜了。

元朗對通訊兵大叫一聲，「去，把后隊的江忠林校尉叫來」。

「將軍，某將到」，江忠林策馬前來。

「本將給你八百人馬，追擊前面逃跑的那幫龜孫子，女的和小孩留下來，其餘的一概不要活口，記好了，這可是大帥交代，去吧，便宜了你小子，這可是大功」。元朗對江忠林捶了一拳頭，笑呵呵的言道。

「多謝將軍的提攜」，江忠林乖巧地言道。

「先給我拿下前面的逃跑的突厥再說，若是跑了她們，拿你是問？」元朗害怕江忠林輕敵，不得不提醒。

江忠林聞言憨厚地笑道，「將軍你就放心吧，若是跑了一個，就不等將軍制裁了，卑職自我了結」。

就在江忠林分兵之時，元朗將千里鏡小心地收好，抽出自己戰刀，面對自己的士兵袍澤，高聲喊道，「弟兄們立功的時候到了，揮舞著你們的兵器跟隨本將建功來吧」。他雙腿一緊，胯下的戰馬受疼，匆的奔向前去，向突厥人的軍中奔去。

一時間，殺聲四起，馬蹄蕭蕭，戰士衝殺，血肉橫飛。

「母親，情形不對啊」，阿史那雲珠挑開營帳的門帘，看了一眼，外面早已被可汗的鷹師被包圍了。她空有計謀，沒有兵馬毫無計策可使。放下門帘，坐在母親的身邊，低聲言道，「不是說，唐軍已在咫尺嗎？既然要與唐軍對陣，為何還要對……」？

她的母親坐在那裡，一言不發，陷入深思，她自己現在可謂是陷入了絕境，照目前的形式來看，唐軍不殺她們，自己人卻要對自己人動手了。而自己手上僅有的三百餘部人馬還被阿史那車都以抵抗唐軍的名義，徵調兩百多人走，不給吧，沒有說辭啊，現在僅有的百十人根本不是外面五六百鷹師的對手。唯今之計，只能是走一個是一個了。可現在無法脫身啊。二汗走時，不是說在關鍵時刻會有人來嗎？那會是誰呢？

「雲珠，若是萬不得已，你帶著你的兩個弟弟先脫身，不要考慮娘親」，那婦人最後看著阿史那雲珠，嚴肅的說。

「可是娘，你，不，要走一起走，我絕不會丟下娘親的」。

「傻孩子，那樣的話，一個都走不掉」，那婦人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嚴厲的訓斥道，「娘是中原人，從小就沒有騎過馬，現在馬車的速度太慢了，只要你們姐弟衝出來了，就有希望，告訴你父汗，是誰對咱們不利，要繳了他的兒郎，他的部眾。

等一下，若是情況不對，娘就讓你木鹿叔叔帶領帳下部眾拚死保護你們突出去，別看現在帳外的鷹師人數不少，只要你們能夠衝突出去，就不應擔心他們會在後面追殺你們，唐軍可就在不遠，他們若是出動大隊人馬追擊你們，勢必會引起唐軍的注意，現在的關鍵是如何才能衝出鷹師在外面的包圍，咱們的人還是太少」。

「母親」，阿史那雲珠禁不住的爬在她的懷中哭啼起來，為自己不能保護好自己的母親為哭啼，為自己空有計謀，妄自聰明而哭啼。

她伸手撫摸她的秀髮，端詳著自己的女兒。這個女兒不僅繼承了她中原女子身上的天生麗質，姿色顏容，也繼承了草原女子的秉性。從小詭計多端，頑皮不已，一直都把她當成個孩子，轉眼間都成了大人，十六了，就是中原的女子也都出嫁了。

想當初，自己到這個年紀時，都生過了一個孩子。她是安順王李元通幼子廣武郡王李成曦的女兒——富陽縣主李明鳳。當年朝廷打敗東突厥後，東突厥的殘部紛紛向西突厥靠攏投降朝廷東突厥貴族也對朝廷不放心，為了安撫東突厥各部，太宗李世民將年僅十五歲的她下嫁給頡利可汗的親侄子阿史那伏念，並冊封為富陽郡主。如今一晃都過去了三十多年，自己現如今都有四十有七嘍。人老了，當年的風韻漸漸地消失，眼前的女兒使她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身影。

一樁婚姻可抵十萬雄兵，她的下嫁就像文成公主入吐蕃一樣，給了東突厥貴族一個定心丸，也換來了大唐與東突厥多年的和平相處，東突厥比西突厥更加融入大唐。

可惜大唐連年的對外戰爭，不斷地徵調突厥各部人馬，死傷無數，加之朝廷的那些老腐朽們，對突厥人相對其他胡人一般，採取了看不起，鄙夷的態度，往往是不予來往，不予交結，還時時打壓他們，出了力，死了人，還難有功績。令其不瞞的情緒日益高漲。

突厥的反水，讓她痛苦不堪，一邊是自己的娘家，一邊是自己夫家，夾在兩邊都難做人，割捨不斷。

那個時候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信條，讓她只能選擇夫家，義無反顧的走上了反抗大唐的道路。可惜，突厥的可汗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突厥的貴族阿史那泥熟匐，自己還被扣為人質，讓她心底不甘，但卻有了不同的想法，此事未嘗不是好事，只是眼下的這道難關不容過啊。

她坐在那裡沉思，卻被外面的嘈雜聲打斷了。一對大約百餘人騎兵急匆匆的駛來，馬上的戰士個個精悍無比，紛紛下馬，手持刀柄，向她的營帳靠攏。

「木輪百戶，你不是隨萬戶大人在前面與唐軍對陣嗎？怎麼回來了，可是萬戶大人要動手了」。負責軟禁看守阿史那雲珠一家的朵朵千戶，迎上前去，對走在最前面的那個高個子中年頭人言道，手勢向下一抹。

「是的，朵朵千戶」，木輪百戶走到了朵朵跟前，面無表情的說了句，「是該送他們去見蒼狼大神了」。

「不錯，木輪百戶言之有理」，朵朵千戶露出了一絲奸笑，轉身準備召集手下人，一同殺進二汗家眷的營帳，他也知道，那裡還有效忠二汗的百名死士。不過在他眼裡，那些人的確會成為死士，自己可是有八百人餘人，再加上木輪百戶的百十人，可謂是十倍於此，還不是手到擒來。

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一把鋒利的短刀插進了他的後背，穿入了他的胸膛。

「你，你……」，朵朵吃力地捂住前胸，睜大眼睛瞪著木輪，疑惑的問，隨即他明白了，木輪不是可汗的人，而是二汗安插在可汗身邊的人。

木輪看著他不解的眼神，輕哼了一聲，「不錯朵朵，當年在我部最困難的時候，是二汗救了我們，給了我們牛羊馬匹，讓我們能夠活了下來。二汗才是草原上真正的主人，只有二汗才能給草原帶來希望，不是現在的可汗。我不是說了嗎，送你們去見蒼狼大神，你們就去那裡懺悔吧」。木輪一按短刀的刀柄，用力又是一捅。

「萬戶大人是不會放過你的」

「讓你們萬戶大人見鬼去吧，他已經被唐軍打敗了，現在已經逃跑了，他讓我來送你們去見蒼狼大神」。木輪百戶獰笑一聲，抽出短刀，又是一下子。

原來，阿史那車都見前隊，中隊已與唐軍短兵相接，悄然帶著后隊的三千八百人跳出了戰場，向北方逃走。在途中，他讓身邊的百戶木輪帶著自己所部前來幫助朵朵，早一點將阿史那雲珠家人一網打盡，斬殺乾淨，同時已派出信使，告知可汗與二汗，唐軍將二汗的家小全殺了。

不過令他絕對想不到的是，百戶木輪從被阿史那伏念救過，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木輪便誓死效忠他，被阿史那伏念暗中安插在阿史那泥熟匐的身邊將近十年。

「來人，木輪這個叛徒投靠了二汗，背叛了可汗……，快將他殺了」，朵朵拼勁全力大聲喊道，隨即一股鮮血從口中噴出來，倒下了，……

原本朵朵身邊就有貼身的護衛，但人數不多，被一起圍上來的木輪手下就地解決了，但打殺聲驚動了四周的士卒，在朵朵的全力吶喊下，紛紛上前，與木輪的人廝殺在一起。

「快，你們過去保護可敦與王子及公主殿下」。木輪見對方的人越來越多，害怕被他們包圍，大聲對在身邊兒子們喊道。

「可敦殿下，朵朵被人殺了，原來木輪是咱們的人」，木鹿疾步走進營帳對李明鳳言道，「現在咱們也要動手了，阿史那車都竟然下令處死殿下及王子公主們，實在可惡，……」。

「木鹿叔叔，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立刻集結我們的人，去幫助木輪百戶，他的人太少，一旦被……，可就不妙了」，阿史那雲珠在一旁連忙說道。

「可是可敦及殿下怎麼辦」

「別管我們，去支援木輪」

「你們二十個人一定要保護好可敦及殿下，立刻從後面出去，往南走，趁現在大亂，殿下你要保重啊」。木鹿對帳中站在一群小夥子言道，又向李明鳳跪拜一番，才出了大帳，帶著近百人前去幫助木輪。

此時的李明鳳也帶著自己的幾個孩子，在死士的護衛下，悄悄地出了營帳，挑人少的地方，慢慢溜走。阿史那雲珠與自己的兩個弟弟皆是一身勁裝，手持利刃，背斜弓箭，緊隨李明鳳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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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過後，一片狼藉，關峰令兩翼的騎兵突擊，追逐逃走了阿史那車都所部。臨戰的突厥中前兩隊，幾乎被全部殲滅。凌風通過望遠鏡中發現，除了最後面的一股幾百人的小分隊及早逃脫之外，其餘的都躺在了地上，又是壯地的好肥料。

唐軍一邊收斂戰死的袍澤，扶持包紮受傷的戰友，一邊對未死的突厥人補上一刀，減少他們的痛苦，讓他們早日到他們的大神那裡去報到。

半個時辰之後，老將關峰興沖沖地來報，「大帥，此戰斬敵七千八百餘人，尚有一部殘餘逃脫，某將已令一萬五千騎兵緊隨追殺，力求全殲此敵，已揚我大唐軍威」。

凌風放下望遠鏡，笑盈盈地道賀，「老將軍真是老當益壯啊，英武不減當年吶，實令本帥慚愧啊，不知傷亡幾何？」。

「戰死八百有餘，傷者接近兩千，不包括再追逃敵將士的傷亡」。關峰心有不忍的說道。

「嗯，比戰前預計的要少，老將就是老將，老將軍也可平息沒有參加營州之戰的遺憾啦」。凌風笑言道，「不過前面還有小股突厥人竄逃，就由本帥幫你解決啦，這裡就拜託老將軍，稍後你我在突厥的牙帳中匯合」。

「某將尊令」，關峰的了戰功，心情不錯，樂呵呵對凌風一抱拳，目送凌風的萬餘人離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