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南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相逢?」
關於江南的詩歌很多,謝雲霖現在卻一句都想不起來,因為他在暈船。
其實他算是南方人,不過後來父母搬到京城,打小在北方長大,從懂事起就騎在馬背上,基本沒坐過船,要不是錦衣衛指揮使選擇走水路,他才不會奉陪。雖說自己身為御前侍衛,統領大漢將軍營,可畢竟還是直屬錦衣衛司管轄,論品級不過是從四品,人家可是正三品,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吐得七葷八素之際,謝雲霖勉強直起身來看著背靠桅杆席地而坐,正閉目養神曬太陽的青龍,心裡嘀咕,這位指揮使大人應該也是呆在北方居多,怎麼就能不暈船呢?
「謝大人,可好些了?」
耳邊傳來略帶笑意的詢問,謝雲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玄武。
「還好,還好……」
他不想回頭,不喜歡看到玄武那張笑臉,他知道這小子一定在笑,每次只要看到他出糗,這小子就會笑得很開心,謝雲霖不無懊惱地埋怨自己,好死不死,幹嘛要和這種小人結下樑子。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這不但是天下讀書人的願望,也是很多武林世家子弟的願望。他謝雲霖雖屬江南謝家的旁支,卻也有榮登廟堂,光耀門庭的雄心。
起初不過是一點小事,那是他初見聖駕,在朝堂上獻武,討得龍心大悅,封了他御前侍衛兼統領大漢將軍之職后,正志得意滿、意氣風發,抬頭卻看到自己直屬上司是這麼個身形普通、沉默寡言之人,不由大失所望。那時尚且心高氣傲的他,便請求聖上准許向青龍討教,想給對方來個下馬威,好教這位上司以後不要管自己太多。
誰曾想青龍居然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把他打發了。
「陛下,臣的武功不好看。」
他的武功不好看!這豈不是諷刺自己的武功中看不中用?於是某日在營里眾人的鼓動下,大動無明,酒壯人膽,謝雲霖便跑到錦衣衛司去要青龍好看。
青龍沒有理他,只淡淡說一句「謝大人喝多了」,轉身回了內堂,那日出手的是玄武,頓時讓自己輸得很好看。
自此之後,每次和玄武遇見,他總會想辦法給自己好看,於是謝雲霖的臉色就很不好看。
而在一次碰巧自己親身參與的緝捕和刑訊任務中,他才真正見識到青龍的手段,那是如同身陷地獄般的經歷,至今回想仍覺脊背發冷,手腳打顫。
青龍的武功的確不算好看,殺人的武功怎麼會好看?
正想著,胃裡又是一陣翻騰,卻是只能趴著乾嘔,連清水都吐不出來了。
玄武看著謝雲霖的狼狽樣,咧嘴一笑,回艙拿了一個青瓷小瓶,倒了杯水,走到青龍身旁蹲下:「大人,該吃藥了。」
青龍睜開眼,皺眉道:「不用了吧,傷都好的差不多了。」
「差不多也是沒痊癒,大人可不能諱疾忌醫。」
青龍嘆氣,只好接過藥丸服下:「心情不錯?」
「天氣很好。」
「怎麼會想到要走水路?」
「坐船穩當,對大人的傷有好處。」
「是嗎?」青龍斜睨他,「難道你不是想整謝大人?」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玄武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怎麼知道他不會坐船。」
青龍聽他得意,忍不住一笑:「大家同朝為官,別太過分。」
玄武終於憋不住笑出聲來:「是,大人。」
青龍有些無奈地嘆氣,起身走到船頭,負手看著水面上來往船隻,不知想些什麼,他不開口,玄武便只好站著,無聊地玩著手上的空杯和藥瓶。
良久,青龍才低聲說道:「此次奉密旨南下,非到必要,最好不要透露身份,大人之類的稱呼還是收起,你我兄弟相稱好了。」
「是!」
「聽朱雀說,賈精忠派人來請過你幾次。」
玄武低眼看著甲板:「賈公公說,上次他太過嚴苛,所以專程設宴替我壓驚。」
「錦衣衛只需聽命於陛下,東廠設立的目的之一,雖說是用來監督我們,但也由不得他來擺布。」青龍轉過身,看著玄武,「以後,別和賈精忠走得太近。」
玄武咬了咬下唇,輕聲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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