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旅途
「江南謝,江北梁。」
謝家和梁家,是江湖中最有名的武林世家,一據江南,一霸江北,這兩個名字說出來,在長江兩岸連地皮都會抖三抖。往日兩家明爭暗鬥,互別苗頭,到了這一代,也不知誰讓的第一步,居然開始握手言和相見歡。前些日子更是廣發喜帖,於是武林中人人都知道,梁家的大公子梁玉書要和謝家的二小姐謝雲霞成親了。
謝雲霖也收到了喜帖,自是喜滋滋向皇帝告假,到江南來湊個熱鬧,也算是衣錦還鄉。只想不到錦衣衛指揮使居然也對梁謝兩家聯姻有興趣,乘著養傷休假期間一起跟了來。
然而青龍養傷休息是假,奉旨緝逆是真,他感興趣的不是這兩大世家,而是一個人。
朝天觀,武元瑛。
朝天觀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道觀,之所以出名是因為武元瑛。這位道姑是當朝太后幼年的手帕交,一直感情深厚,後來出了變故許久不知音訊,等到再次重逢,昔日閨友已出家為道,且不知從哪裡學來一身高超武藝,聽說有鬼神莫測之術。太后雖然信佛,可對這位幼時閨友甚是關照,幾次撥錢修繕道觀,時常邀她出入禁內,青龍在宮裡也曾見過幾次。
那日昌平天壽山行刺,出於某種目的,東廠把實情壓下,刺客來由照例推給慶王,賈精忠自然又有一大筆油水可撈。而武元瑛忽然就此銷聲匿跡,不見蹤影,相關族人都被鎮撫司悄悄投入了詔獄,可惜至今審問不出她的下落。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在偌大一塊王土上找一個人,不異於大海撈針。
最快捷的方法,自然是從她常接觸的人那裡下手。
武元瑛父母早亡,沒有兄弟,也無姐妹,親戚更是不相往來,平生好友,也只太后一人。不過她收過一名徒弟,也是唯一的弟子,就是江南謝家的二小姐——謝雲霞。傳言她對這名女徒甚是憐愛,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如若傳言是真,謝二小姐大喜之日,她不可能不出現,就算不會在婚禮上露面,也必有跡可尋。
雖然謝家勢大,青龍卻沒放在眼裡,所謂的武林世家,不過是地方豪強,即便個個武藝高超,也是群烏合之眾。官府為圖地方安寧,平日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真要動問,錦衣衛司五萬緹騎,他自忖只出兩千便可悉數掃平。
然而謝雲霖並不知道這些,清明天壽山躬祭期間,他很不巧地患了痢疾,拉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能告假呆在京城休養。刺客事件雖被刻意彈壓,但人多嘴雜,東廠也禁不了旁人私底下口耳相傳,傳來傳去,也總算是知道了大概。他常常暗自猜測這刺客是誰,能有這種驚天手段,一想到連錦衣衛頭號高手居然都不敵受傷,他就不由扶額慶幸,自己的病還真是來得及時。
只是歸鄉路上謝雲霖就沒這般好運,船順著運河走了一路他就吐了一路,胃裡幾乎沒留過食物,最後黃膽汁都嘔出來,連看人都是重影。
就在他哀嘆自己一條小命要斷送在運河上之時,總算某位指揮使大人良心發現,在蘇州棄舟上岸,換了便服,一行三人騎馬慢悠悠往杭州而去。
路上玄武似乎心情很好,談興極佳,邊走邊介紹風土人情,說些奇聞趣事,青龍靜靜聽著,間或露出一絲笑意。講故事的口才極佳,文思又敏捷,旅途中便不覺枯燥,說到動聽處,謝雲霖也忍不住湊上前來:「玄武大人對蘇杭如此熟悉,可是在江南住過?」
「謝大人難道不曾讀書?那就怪不得當初要考武舉了。」玄武嗤笑,「還有,我現在叫龍武,哥哥叫龍七,大人可別叫錯了。」
謝雲霖頓時討個老大沒趣,暗罵自己不長進,送上門去讓人取笑。一旁的青龍看了玄武一眼,玄武咧嘴一笑,不再追擊,接著方才的話題繼續。
謝雲霖卻沒了興緻,故意放慢坐騎速度,和那兩人拉開一段距離,落在後面緩緩尾隨。正悶得無聊,忽聽路旁有人高聲招呼:「這位可是謝大人?」
他不由一愣,心想怎麼到了江南居然也有人認識,忙定睛看去,只見路旁小小茶棚內,一隊走鏢的正在歇息,鏢旗上綉著一個「正」字,打招呼的便是京城「正義鏢局」的鏢頭喬永。
喬永迎上前來抱拳問候:「真是謝大人!許久不見,府上可好?」
「鏢頭?」謝雲霖勒馬止步,「你不是一向走關外的嗎?怎麼會來杭州?」
「我女兒要出嫁了!」喬永老臉上滿是笑意,「杭州絲綢好,所以接趟鏢,順路來置辦嫁妝。」
「喔?鏢頭要做東嶽了!」謝雲霖微笑拱手,「恭喜恭喜!」
「大人可是來喝謝二小姐喜酒的?」喬永笑道,「等大人回京,小老兒也請大人喝喜酒,大人可不要嫌棄。」
「好說好說,等回了京城,一定到你家去叨擾。」
怕前面的兩位久候,謝雲霖不敢多說,寒暄了幾句,立刻告辭打馬去追。果然青龍玄武兩人看他沒有跟上,勒馬停在路旁等待。
「謝大人真是交遊廣闊,」玄武笑道,「卻讓我們好等。」
青龍又看了玄武一眼,玄武撇撇嘴,轉頭看風景去了。
「熟人?」
「京城『正義鏢局』的,」謝雲霖笑道,「我和這家的鏢頭有些交情。」
「正義鏢局?」玄武聽到,仰天打了個哈哈,語氣甚是不屑,「這年頭標榜正義的,哪個肚子里不是男盜女娼?!」
謝雲霖耐著性子辯解:「玄武大人不免以偏概全,謝某雖說識人不多,但這家鏢局還確實擔得起『正義』二字。」
玄武斜睨他,冷笑道:「是嗎?他每月孝敬你多少銀子?」
謝雲霖頓時紅了麵皮,忍不住大聲抗辯:「我不過一個小小御前侍衛,無權無勢,哪比得上錦衣衛司,平日里上趕著孝敬你們的人,難道還少了?」
玄武正想反唇相譏,忽聽青龍開了口:「我聽說這家鏢局的鏢頭為人精於世故,尤擅交際打點,在道上很吃得開,開業至今,少有失手,可是真的?」
謝雲霖冷哼一聲:「那是他喬永會做人!」
玄武聽罷眼睛一瞪,正想發作,這邊青龍又問道:「我還聽說,在這家鏢局做事的趟子手,無論老病死傷,鏢頭都會出錢承擔,甚至連孤兒寡母都代為贍養,以至於常常入不敷出,可是真的?」
謝雲霖不由嘆氣:「那是他喬永太傻!」
「這麼說,他倒真是擔得起『正義』這兩個字。」青龍下了評語,玄武也不好多說什麼,只顧低頭玩韁繩。
「大人認識喬永?」謝雲霖想一想覺得不可能,「您怎麼對正義鏢局的事這麼清楚?」
「京城裡的事,我多少都知道一點。」青龍微微一笑,拍了拍玄武的肩膀,「我有些累了,早點進城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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