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夜探
十三、夜探
隱身謝承德的書房檐下,青龍邊慢慢回憶日間謝家父子兄弟的舉止言行,邊側耳傾聽屋內動靜。
玄武評價現在的謝家就像快要溺水而亡、正拚命掙扎求生的人,細想之下覺得十分貼切。今日謝府家宴,明為謝雲霖洗塵,實為招攬結交同盟,然而來打秋風的不少,真正能幫得上忙的卻不多,他看得出謝承德雖面上堆歡,實則心下黯然。
賈精忠愛權也極愛錢,鹽茶買賣有巨利可圖,他自會通過手下朋黨向謝家梁家層層施壓,更何況控制了這兩大世家,便等於控制了大半個武林。要不是老太監有些顧忌太傅趙審言和那班文淵閣大學士,暫時不能明著插手,只怕謝梁兩家早就無法支撐。
只聽房中謝家長子謝雲霓輕聲說道:「爹爹,雲霖堂兄那裡,恐怕是沒什麼指望了。這兩天,我和三弟費盡唇舌,說了無數好話,可他始終推三阻四,不肯給個准信。」
謝承德苦笑道:「這也是現世報,三年前他來府里求助,我們反而奚落與他,如今怎肯以德抱怨?!」
謝雲霓有些泄氣:「那時我們以為他只是來打秋風的,誰會想到他居然能當上御前侍衛。」
「原是我們低看了他,況且朝中那位,也是他得罪不起的。」
「那位龍武呢?我看他言行舉止,似乎也是官府中人。」謝雲霓語帶詢問,「而且,雲霖堂兄對他甚是忌憚。」
「我看那龍武貌似天真,實則心機深沉,不知是什麼來路,他這麼刻意結交,反而讓我疑心有詐,還有他那位兄長。」謝承德低聲回答,「龍七此人,深不可測!」
「我看那龍七不通人情世故,不知禮數,與龍武相比倒也平常。」
「也許他位高權重,不必通這些虛禮呢?」
「爹爹太過小心了!」
「我不得不小心。」謝承德長嘆,「一招錯,滿盤皆輸,台州方家,便是前車之鑒。」
青龍不由眼皮一跳,台州方家,原也是江南數一數二的武林世家,當年雖說無法和「江南謝,江北梁」抗衡,但在越地武林也頗吃得開。只是因為投錯了門,如今已名存實亡,偌大方家只余空殼,內里早已成仰東廠鼻息的江湖爪牙。
只聽謝承德又嘆道:「若是再找不到門路,就只有委屈雲霞嫁給布政使了。」
「不成!」謝雲霓急道,「爹爹可曾想過,雲霞她是一個人,不是一件貨物!」
「容我再想想,不到最後關頭,我也不會做典兒賣女的事。」謝承德聲音里滿是疲憊,「為今之計,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謝雲霓抗聲道:「把雲霞許給梁家,難道不算典兒賣女?」
「玉書是個好孩子,他不會虧待雲霞。」謝承德唏噓良久,悲聲道,「我只望、只望你二叔那裡能找到一條出路。」
現今世道艱難,強者,多半不得好死;弱者,多半不得好活。朝廷朋黨割據,相互傾軋,只要一步走錯,便是萬劫不復之地。兩大世家為求生存,只好盡棄前嫌,抱團互救,小心尋訪強援,以圖後計。
青龍聽了一會兒,再無別的新鮮話語,便悄沒聲息地出了謝府,回客棧等待。玄武去了謝承恩院中,不知會探聽到什麼有用消息。
玄武卻是過了三更才回來,一進門就先說了兩句話。
「畫眉鳥是從太湖飛來的。」
「謝老二要對他大哥下手。」
這兩句互不關聯,而且沒頭沒腦,但青龍居然都能聽懂,他眉頭緊鎖:「你是說張嫵媚現已投入十二連環塢王通麾下,謝承恩要和王通聯手,殺了謝承德取而代之?」
玄武啪地把手一拍,豎起大拇指對著青龍搖了搖,卻不經意間瞥見他眼中閃過一絲悲涼。
青龍雙手抱胸,抬頭望著房梁出神,也不知想些什麼,良久才低下眼來沉聲問道:「什麼時候?」
「明日午時。」
「地點?」
「中天竺楓木塢,明天謝承德帶著謝雲霓、謝雲霞去靈隱寺祈福,會路過中天禪寺。」玄武冷笑,「在佛門清凈地動手,謝老二也不怕死後下阿鼻地獄。」
「王通?他放著好好的太湖霸主不做,跑到杭州來攪什麼局?」
王通有四通,他通白道、通黑道、通綠林、通官府,是個八面玲瓏的無賴。他帶領的十二連環塢,會做正當買賣,也會打劫客商,至今還能在太湖上混,很大一部分應該歸功於他足夠本分和善於孝敬。小心謹慎、四處結緣是王通的處世法寶,什麼樣的好處能夠引誘他走出太湖?又或者,什麼樣的條件能讓他壯了膽對謝家下手?
也許明天就能找到答案。
「好機會來了。」青龍輕輕搖了搖頭,伸了個懶腰,「明天你要不要去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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