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鬧局
二十二、鬧局
好時光容易過,彷彿只一眨眼,謝二小姐出嫁的日子就快到了,揚州梁家那邊的迎親隊伍早已出發,由新郎官梁玉書帶領,逶迤南下,聽說隊伍排開,足有一里多長。
玄武一直都在謝家等待,但始終不見武元瑛有現身的跡象,他倒不急,最壞的結果,也只不過是這次抓不到人。玄武反而有些希望那老道姑就此遠遁別來杭州,雖說青龍根據武元瑛的身手步法,將錦衣衛大陣做了很大調整,可玄武一想到天壽山行刺的情形便有些后怕。他在謝府倒不曾閑著,時時和府內眾人閑話家常,久而久之,便打探到不少武元瑛的愛好和習慣,細緻到愛穿哪個店的布料衣裳,愛吃哪家的糕點飯菜,喜歡在哪家客棧歇腳,喜歡喝什麼茶。
這天玄武閑著無事,忽然想到那日應了謝雲霞,要還她一支金釵,便晃到城中「點翠坊」,挑了支金鑲玉鳳頭釵,用錦盒裝好,返回謝府到花園來尋芳蹤。因他是謝府貴客,又是當家的救命恩人,護院便由他自在出入,在謝家住了多日,他知道府中幾乎所有人的作息習慣,這時果然就在花園小亭內看到了謝雲霞。
即便是世家,畢竟身處武林,雖說婚期將近,倒也不太講究避嫌,所以謝家二小姐時常可以出來走動,只是不能出府。
她正坐在亭中,看著手裡的金鑲紅寶雲頭簪出神。
玄武咳嗽一聲,走上前笑道:「二小姐在瞧什麼,莫非是定情信物?」
謝雲霞頓時羞得面若朝霞,玄武看著自己手裡的盒子嘆氣:「金釵啊金釵,人家早已名花有主,恐怕是瞧不上你了。」
「你!你說話就不能正經一點!」謝雲霞紅著臉啐道,「這是適才我師傅託人送我的!」
「她真這麼說?」
雖然朱雀已到,青龍卻並未住宿錦衣衛衙門,為便宜行事,仍依舊在客棧落腳。
「是,而且我看那簪子,應該是宮裡賜下的飾物。」
「武元瑛果然來了,她可真是喜歡這個徒弟。」青龍雙手抱胸,眉頭輕皺,「朱雀,叫大家暗中仔細查訪,務必找到武元瑛落腳之處,尤其留意玄武提到的那幾個地方,小心不要打草驚蛇。」
朱雀點頭領命而去,玄武眼尖,瞥見青龍袖口露出一角紅色,有些好奇地問:「哥哥,你袖子里藏了什麼?」
青龍嘿嘿一笑,從袖中拿出一張請柬來晃了晃:「有人請我吃飯,你要不要同去?」
不認識的人請吃飯,當然不止吃飯這麼簡單。有人吃飯送掉了自家前程,有人吃飯把性命都搭上,最出名的飯局當屬鴻門宴,吃飯的兇險,實不亞於戰場廝殺。
當然,對青龍和玄武來說,江湖再大的飯局也不如朝廷最小的宴請,即便席上有浙江都司指揮僉事、杭州知府、知州若干官員,即便主人包下杭州最出名的樓外樓,即便樓中有許多江湖人士手拿刀劍,即便樓下有不少州軍虎視眈眈,但在這兩位眼裡看來,也不過爾爾。
兩人一上樓,列席的幾個官員就感覺不對,指揮僉事和杭州知府是進過京面過聖的,見到青龍頓時心裡打鼓、臉上變色,肚子里早就把此次東主的十八代祖宗都罵了個遍,其他品級不夠的小官,看到自家上司面色不太好看,態度拘謹中透著恭敬,立覺這次請的客人來頭不小,雖然上級不曾發話,但跟著長官照做總是沒錯。
最納悶的要算這次做東的主人——方家老二方雨軒,因為謝梁兩家之事,賈雨亭命他在杭州暗中查探接應,這些天來,托自家哥哥乾爹的福,哪個官員見了不是刻意巴結,即便是指揮僉事和杭州知府,也要賣給他個面子。前些日子聽說謝家遇到貴客,攪了楓木塢的殺局,天羅派出的殺手,除了袁老大外居然無人生還,案子卻又不知怎地轉到於錚手上。江南總捕頭背後有賈精忠新收的義子——江南總督葉信撐腰,雖說大家都是督公的人,但彼此並不通氣,想要知道對方底細,還真是不太容易。
賈雨亭遇事謹慎,他的弟弟雖名字斯文,反是個蠻人,打小驕橫慣了,自覺靠山夠硬,暗想謝家有遠親是御前侍衛,和謝雲霖一起來的兩人十有**也是同類,便約上幾位地方大員打算殺殺對方的氣焰,好叫那兩人知難而退。然而事情卻有些不如意,往日威風八面的指揮僉事,今日卻像霜打的茄子,杭州知府更像是老鼠見了貓,對那兩人低聲下氣,戰戰兢兢。一干官吏在兩位大員的帶領之下,全都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向今天請的客人行禮,口稱「大人」。而那個叫龍七的只是神色淡然拱了拱手,說了一個「請」字,眾人才敢坐下。
方雨軒倒是猜到事有蹊蹺,但他仗著朝中有人,也不起身,大馬金刀地坐著,微笑抱拳:「在下台州方雨軒,聽聞近日杭州來了兩位英雄,心嚮往之,特請兩位前來一聚,有事相求。」
青龍瞧也不瞧,更不接話,只是轉頭對身旁的玄武說道:「他姓方,不姓賈。」
方雨軒不料這龍七聽到自己姓名居然是這種反應,不免有些發愣,卻見那位叫龍武的眼睛越來越亮,轉過頭來對著自己輕蔑地笑:「即是有求於人,就該恭恭敬敬,你擺出這幅禮賢下士的嘴臉來是給誰看的!」
方雨軒對自家哥哥甚是佩服,言行舉止無不學個十足十,以往遇到的個個都誇自己風度翩翩,何嘗受過這種奚落,頓時惱羞成怒:「你是什麼東西?竟敢戲弄小爺!」
青龍聞聲抬眼看他,森然道:「你不過一介白身,我卻是朝廷命官,你敢坐著和我說話?!」
方雨軒迎上青龍的眼,胸腔內頓時似被冰雪塞滿,寒徹肺腑,那冰冷隨著血流擴散,直到四肢五官。對面這人說話的聲音並不響,卻有一種威懾從話語里透出,如山一般直迫下來,壓得背脊生痛、骨骼欲斷。
一時間樓內無人敢搭話,在場的官員手腳打顫之餘,個個心中都想起了「不怒自威」這個詞來。
青龍再不看他,低下眼來淡淡說道:「撤座!」
指揮僉事聽到一使眼色,同來的兩名經歷會意,忙將嚇呆的方雨軒叉起,撤了他的座位。
方雨軒這才回過神來,氣得臉皮紫漲,深吸口氣壯了壯膽,跳腳吼道:「來人!來人!」
樓里的打手如夢初醒,頓時拔刀的拔刀,拿劍的拿劍,紛紛圍將上來,急得一干官員連呼不可。慌亂中,只聽青龍輕輕一笑:「僉事大人,這是要造反么?」
指揮僉事心裡恨不得敲破方雨軒的頭,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馬上喝道:「大膽方雨軒,竟敢衝撞朝廷命官,還不給我拿下!」青龍不曾表露身份,他也不敢說破,只恨自己今天走了狗屎運,遇上這種好事。
樓下的州軍聽令頓時沖了上來,杭州知府見狀忙不迭對著青龍相勸:「大人,所謂打狗還須看主人……」
一旁坐著的玄武聞言哈哈大笑:「方老二,知府大人在罵你是狗呢!」
正鬧得不可開交、沸沸揚揚,忽聽樓頂有人朗聲喝道:「雨軒!不可無禮!」
輕叱聲中,一抹白影飄然落下,輕輕一轉一折,立在方雨軒身前,向青龍躬身下拜:「雨亭拜見青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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