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高樓遍宴八方客，四海頻傳孟嘗名

齊州城南依泰山，北臨黃河，風光優美，歷史悠久，西漢初即於此設縣,自古就有「齊魯首邑」之稱。作為齊魯之地首屈一指的大城，齊州在天下歸於太平后漸漸煥發出蓬勃的生機。

今日，齊州城內分外的熱鬧。四面的城門處，不時可見一撥撥形貌各異、佩刀懸劍，一看便知絕非善類的漢子入城。他們所行的目標卻是同一所在——位於齊州主街正中黃金地段、近年來名噪一時的酒樓「英雄樓」。所謂「英雄樓」，顧名思義乃款待天下英雄之樓，酒樓主人曾立下規矩，凡江湖上的朋友來到此地，若一時不便囊中羞澀，盡可放心到此樓吃喝，「英雄樓」不僅絕不收取分文，離開時還有盤川路資奉贈。但此刻各路豪傑齊聚此樓卻非為打這秋風，而是「英雄樓」的主人、名播黃河兩岸的第一條好漢秦瓊秦爺今日正值新婚之喜。

提起這位秦爺，上至官紳豪富，下至販夫走卒、三教九流，凡是聽過他生平為人的無不挑起大指贊一聲：「好！」這秦瓊年只二十餘歲，生得身長一丈，豹體狼腰，河目海口，燕頷虎頭，端得好一副相貌。他自幼最懶讀書，只好輪槍弄棍，廝打使拳。在街坊市上，好事打抱不平，與人出力，殞身不釁。秦瓊早年喪父，全賴母親寧氏撫養成人，平生事母至孝，少年時每在街坊生事，只需聞得母親叫喚，便即丟開糾紛回家。街里之人見他有勇仗義，又極聽母親訓誨，恰似春秋時吳國專諸的為人，所以都稱他做「賽專諸」。

最奇的是這位秦爺小小年紀竟頗善經營之道，十歲時，傾盡家中積蓄在齊州城內開了一座名為「四海聚」的酒樓。甫一開業，「四海聚」獨特的布局、周到的服務、聞所未聞的菜式美酒、新穎有趣消閑方式，立刻吸引了齊州不論貴賤貧富所有人的眼睛，凡是有點家資進去消費一番的人無不贊口不絕，隨著顧客的蜂擁而至，白花花的銀子流水般湧入小秦瓊的腰包。幾年下來，積累了大量的資金后，秦瓊的第二座、第三座「四海聚」很快在鄰近的州府大城接連開張，十年來，如今分佈於各大城郡的「四海聚」總數已達到三十六家，為秦家賺下了巨萬家私。

這秦瓊平生，又最好散財結客，濟弱扶危。莫管是一時豪傑抑或失路英雄，凡到他門前，無不竭誠以待。便是他母親寧氏夫人，也頗有那晉時陶母截髮留賓、剡薦供馬之風（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賢媛》：「晉陶侃少家貧。一日大雪，同郡孝廉范逵往訪，陶母湛氏剪髮賣以治饌款客，並銼碎草荐以供其馬。」）。到後來家道逐漸殷實，秦瓊索性又專門建了這座「英雄樓」，只為接待那南來北往的英雄豪傑。至於平日造福鄉里，鋪橋修路、救濟貧苦之事更是數不勝數。因此江湖上的朋友們，若說一個秦瓊的做人，心花都開，都稱他做「小孟嘗」，紛紛傳揚兩句話，叫做「平生未睹孟嘗顏，便稱英雄也枉然」！

今日是秦瓊大喜之日，莫說是受過他好處，便是久慕他名聲的各路豪傑也來了不少。一時間「英雄樓」卻是名副其實的群雄雲集，三層樓內百多席上的這些平日習慣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好漢們杯來盞往，口中吆喝不斷，盛況空前。

「咬爺來了！」隨著門口傳來的一聲招呼，「英雄樓」內酣飲的各方豪傑紛紛拋開手邊的酒肉，離席起身相迎。只因人人皆知這位即將到來的「咬爺」程咬金，不僅是秦瓊的生死兄弟，更是他旗下的第一員悍將。遙想當年，秦瓊創業的最初幾年，可稱日進斗金的「四海聚」自然招來了無數貪婪者的覬覦。尤其是齊州地面那些靠偏門手段為生的黑道人物，更是拿出平生所學的十八般手段處處與「四海聚」作對，處心積慮只為將這顆搖錢樹奪到手中。最後，一向與人為善的秦瓊亦忍無可忍，與當時年僅十來歲的程咬金聯絡了平日交好的一群混跡齊州街市的「遊俠兒」，組成了一個取名為「不平社」的黑色勢力。在齊州的地下世界掀起了一場長達三年、其血腥慘烈絕不下沙場廝殺的黑道大戰。所有曾向「四海聚」伸出爪牙的大小勢力被一一連根拔起，整個齊州的黑道勢力換血重組，而「不平社」已成為制定這地下世界新的規則的當然霸主。

在這場漫長而殘酷的大戰中，風頭最盛的卻不是號稱「拳鎮黃河，槍挑山東」的秦瓊，而是他的這位好兄弟程咬金。在座的許多人都聽說乃至親眼目睹了他十三歲那年以一挑百，火併齊州黑道第一勢力「窮家幫」的那場成名之戰。當日程咬金便是巍然佇立在這齊州街頭，憑著一身硬功，任由「窮家幫」的上百條大漢拳打腳踢、棍擊棒捶直至刀砍斧劈整整一個時辰，除去一身衣服被砍成稀爛外竟是安然無恙、未傷分毫。而後他便只穿了一條犢鼻短褲，掄著一對車**小的短柄宣花板斧追殺了早已心膽俱裂的「窮家幫」幫眾整條街，將「窮家幫」幫主凌瞎子及其手下一百四十三名核心幫眾無一例外地一斧兩斷。自此之後，「打不死的程咬金」就成了所有與秦瓊作對之人的噩夢。如今，「不平社」已隨著三十六家「四海聚」拓展亦繁衍為三十六個分壇，成為擁有上萬能打能拼的直屬兄弟的天下級龐大勢力，程咬金也在無數次的血腥廝殺中，踏著無數敵人的屍骨闖下赫赫凶名。

「老程來遲了，還望各路朋友海涵！」隨著一聲響如雷霆般震徹全樓的粗豪聲音傳來，一個身長八尺的雄壯漢子已走進門來。如今的程咬金剛好整二十歲，只生得虎體龍腰，在一身青色勁裝下，小山般的肌肉團團賁起，直如渾鐵頑銅鑄就。面如青泥，橫生怪肉，腮邊卷結虯髯與耳後蓬鬆亂髮赤朱如砂，雙目不時暴閃的猙獰兇悍之色令人心膽作寒。

「咬爺好！咬爺好！」不論是否曾經會面，這副天下獨一無二的相貌卻使在座的無一不知來者身份，當下紛紛大聲招呼。

「各位朋友好，老程有禮了！」卻見程咬金自樓中夥計手裡接過一個巨大的酒碗，走到一樓大廳中心，向著一樓諸席與二、三樓上依欄下望的諸人做了一個羅圈揖，高聲道，「我大哥眼下實在難以分身至此來招待大伙兒，故特意使我老程前來，轉告大家他等下一定親來敬酒謝罪，望大家看我面上，包含一二！」

樓上樓下齊道客氣，其實大家心知肚明真正與秦瓊有交情的朋友都被安排到秦府赴宴，「英雄樓」上接待的眾人大多只是出於禮節面子而來的泛泛之交，如此安排也是無可厚非。其中一個曾與程咬金有過數面之緣的漢子高聲道：「咬爺言重了，誰不知您與秦爺名為異姓，實為一體。有您在此與秦爺親至有何區別？大家不如同飲一杯，共祝秦爺夫妻舉案齊眉，白頭偕老，開枝散葉，瓜瓞延綿！」

「哈哈哈……說得好，我老程喜歡！」程咬金一陣大笑，「不過只飲一杯怎麼夠，今天大家都要喝個痛快，哪個王八蛋不醉，休想踏出這座英雄樓，幹了！」將手中大碗高舉過頂展示一周，仰首將這超過一斤的「四海聚」秘制烈酒一滴不剩地倒入口中。

「好！」烈酒美人本就是這些江湖漢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點綴，見到程咬金這豪爽到極點的酒風，登時爆出滿堂的喝彩，樓內的氣氛一時熱烈至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