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貴客
顧政鴻往日也是極精明的一個人,卻不知為何,總要在顧舒晗母女身上栽跟頭。
一想到當初唐錦萱與顧政鴻離婚時分走的資產,許儷平就怎麼都不是滋味兒,又見顧舒晗明明是來道賀的,卻在她兒子的周歲宴上鬧出這麼多事端,心中就對她愈發不喜。
不過她也清楚,今日想要壓過顧舒晗,還得從輿論上著手,不能操之過急。想到此處,許儷平撥了撥自己耳際垂下的一縷捲髮,繼續擺出那張通情達理的面孔,柔聲勸說道:「舒晗,你不要怪你爸爸,他只是好面子,容不得小輩當面頂撞,便衝動了一些,實則,他心底還是愛你的。你想想,這麼多年以來,他就只有你一個女兒,到底也是相處了近二十年的情分,怎麼能說沒就沒了?現如今,你們父女之間或許因為某些事而產生了誤解,但總歸還是要冰釋前嫌的。」
「舒晗,或許你很討厭我,但是,我還是想說一句。這兒,永遠都是你的家。」許儷平說得情真意切,端著一副賢妻良母的架勢,周圍的人不管信沒信,都得承認,起碼她面兒上功夫做得不錯。若不是她與顧舒晗一般大,看上去很是違和,只怕眾人都要以為她和顧舒晗是親母女了。
許儷平的主意打得不錯,親情牌,若現在在這兒的是顧舒晗本尊,不想中招也得中招了。再者,顧舒晗若是再咄咄逼人,可不就顯得她不顧念親情?
顧舒晗聽完,伸出手掌拍了拍:「丁太太這番話說得當真精彩,還有什麼話等著我,繼續。」
「丁太太」三字一出,許儷平的臉色立時變了變。
顧舒晗作恍然狀,帶著歉意道:「瞧我這記性。竟忘了太太自與顧先生『情投意合』起,就與丁先生離了婚,如今不能稱作丁太太了。對了,太太離開時,丁先生還病著吧?雖說太太與顧先生是自由戀愛,可俗話還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呢。」顧舒晗笑吟吟地看向許儷平:「也不知太太與丁先生可還有聯繫?知不知道,丁先生如今可痊癒了?」
顧舒晗說的丁承瑋是個做小本買賣的商人,雖比不得顧家富有,卻也是小富之家。丁承瑋是個老實人,當初見許儷平能幹又有主意,很是信重她,許多事情都交給她打理。不料許儷平與顧政鴻好上,趁著丁承瑋生病,無力挾制她,帶著丁家部分家產便出了門,充作自己的嫁妝。
當初顧母與顧政鴻離婚時,顧舒晗便僱人打探了許儷平的事。
顧母剛與顧政鴻離婚,許儷平便亟不可待地進了顧家的家門。丁承瑋在丁家得知此事,氣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還是顧舒晗悄悄找了醫生去,才留下了丁承瑋的命。
顧舒晗本意只是想留個污點證人,若許儷平與顧政鴻不招惹自己,那麼大家相安無事。若這兩人不安分,非要挑點事兒出來,那麼,就對不住了,她是絕對不會忍氣吞聲的。
她說完這話,周圍的男人看向許儷平的眼神中立時就帶上了些許異樣。沒錯,他們中的很多人是支持自由戀愛,不滿於父母一手包辦的婚姻,想要另找可心人,但這不意味著他們願意看到家裡的妻子打著自由戀愛的旗號給自己戴綠帽子。
尤其,許儷平還是扔下病中的丈夫跟著別的男人跑掉的,已是品性問題了。就算再想自由戀愛,難道連一時半會兒都等不得,非要在丈夫生病的時候與人私-通,就不怕丈夫因此而病情加重?
她當然是不怕的,否則,就不會在那種時候干那種事兒了。只怕在她心裡,巴不得前夫死了,便再也沒有人會尋她的不是了。
男人們心中,已經給許儷平打上了無情無義的標籤。如果是他們的妻子這麼對他們,他們想,他們一定會忍不住殺了那賤-女人的。
許儷平想要藉助自由戀愛的優勢讓顧舒晗看不起她的理由變得失去效力,顧舒晗心知自己與民國的主流觀念不合,也沒有去糾正他人觀念的心思,她只是利用了很多人雙重標準的心理,反將了許儷平一軍。
她相信,若是把許儷平做過的事放在在場的一些男士身上,他們是肯定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的。不過,非常時期,還需要以毒攻毒之法。
就連賓客中同為女人的很多貴婦也用不贊同的目光看著許儷平。女人的觀念,總是比男人要保守一些。不是沒有女人願意為了愛情拋棄丈夫,但更多的女人,還是希望從一而終,只要丈夫給足她們正妻的顏面,不寵滅妻,她們又何必多事?尤其對於高門來說,多是強強聯姻,由利益的紐帶結合在一起的,愛情能值幾個錢?
像許儷平這樣的做法,她們自是看不起的。嫁了人還不安分,在外四處勾-搭男人——且專挑那有夫之婦勾搭,可不說明她本性-淫-盪?缺男人竟缺到這個份兒上了,也當真是自甘下-賤。
雖說自愛戀愛聽著很崇高,若說許儷平與顧政鴻結婚是自由戀愛,她們是不會信的。若顧政鴻是個無權無勢的窮小子,身後沒有這偌大家業,只怕許儷平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吧?若真是個清高的,真是個重感情輕世俗的,又怎會離開前夫家的時候還不忘捎帶上人家的家產?許儷平這樣的,在她們看來,與那些娼-妓也沒什麼不同,不過更高級一些罷了。
女人們自有女人們的想法,男人們也很看不慣許儷平。
這兒有些有權有勢的,不怕得罪顧政鴻,便對他半開玩笑地道:「老兄,你可要對你家新太太好點兒,把她看好了,不然,小心哪一天她跑了,你連哭都沒地兒哭去。」
聽得顧政鴻額角青筋直跳,偏偏礙於這人的身份,還不能對他發火,只能強扯出一抹笑容應付了事。
夫妻倆原打算在眾人面前利用輿論逼迫顧舒晗的服軟,再對她提要求,想必她也不好拒絕。卻沒想到,計劃的第一步就出師不利,反倒讓他們自己在諸位賓客面前丟了面子。一時間,兩人各有思量,也沒有心思再挑事兒了。
……
用過午飯,除了顧家生意上的一些合作夥伴之外,其餘的賓客們皆一個個散去。許儷平總算是鬆了口氣。
在眾人異樣的眼神,讓她幾乎快窒息了。
她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麼苛責她呢?大家不都一樣嗎,誰又比誰高貴了。她心中憤憤地想了一陣,又將目光放回顧舒晗身上。
今日這一場羞辱,都是由顧舒晗而起。她都已經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了,無論如何,也要讓顧舒晗出一回血。
她想了想,走到桌邊,沏了壺茶,走到顧舒晗身邊,為她斟茶。兩人離得如此近,顧舒晗甚至能聞到許儷平身上濃郁的香水味兒,不由皺了皺眉。
許儷平彷彿毫無所覺,趁著這功夫與顧舒晗閑話家常:「舒晗,那鋼鐵廠和水泥廠,現如今是個什麼情形?今日得了空,你便好好與你父親說說吧。那你父親當初將廠子交到你手上的時候,也是想著讓你練練手。如今廠子規模越來越大,你小孩子家家的,只怕應付不過來,還需你父親替你把把關呢。都是一家人,你父親總不會害你。」
可算是扯到正題上了。顧舒晗的眼中閃過一抹厭煩之色,心中卻也知道,這恐怕才是顧政鴻堅持要她回來參加顧昌生周歲宴的真正目的,也難為他方才在人前忍了那麼久。
只是,與這對夫妻倆虛與委蛇了這麼半日,雖說沒吃什麼虧,但她也著實厭煩了,不耐煩再在他們身上耗費更多的時間。打蛇打七寸,這一次,她定要好好給他們一個教訓,絕了他們的某些念頭,讓他們日後不敢再輕易打她的主意。如今歐洲各國之戰即將結束,時間緊迫,她可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顧舒晗正要開口,卻見門口看門的管家匆匆忙忙地一路小跑著進來,竟連通報也顧不上了,氣喘吁吁地說:「柏、柏家少爺來了!」
顧政鴻愣了愣,一時竟沒反應過來:「你說誰?」
「是、是柏總理家的大少爺來了!」那人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的介紹,更為詳細,不容人錯辨。
顧政鴻的臉上閃過一抹驚訝,緊接著,便是一陣狂喜,一疊聲地道:「快請柏少進來!」
他雖給柏家送了邀請函,但從沒想到,柏家大少竟真的會賞臉前來。畢竟,顧家與B市政治世家柏家以前可從來沒什麼交集。上次好不容易用錢砸出一條路,承包了柏家的工程,偏偏還搞砸了,險些沒把柏家得罪死。
因此,得知柏少應邀前來,顧政鴻在驚喜之餘,心中也難免有幾分忐忑。
這個時候,他也沒工夫細辨,柏少若真是來參加顧昌生周歲宴的,又豈會這個時候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