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等待
大半年前於曼才剛流過產,如今竟然又懷上了,速度不可謂不快。秦李氏對她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她恐怕也是著急了。
顧舒晗隨意地瞥了於曼一眼:「看來,你們已經做出了選擇。」
正好,她對於這些人一次又一次地來打擾她的生活,也感到厭煩了。這次,就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部解決掉吧。
顧舒晗漫不經心的態度,讓秦志宏感到很是惱火,「封建包辦婚姻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我不會再讓這段錯誤的婚姻繼續維持下去!我絕不會因為任何事兒妥協的!」他義正言辭地說道。
類似的陳詞濫調,顧舒晗早就不知道聽過多少回了,也就秦志宏這位自詡為進步青年的人士,一次又一次地拿出來當尚方寶劍似的用。
緊接著,於曼也跟著搭腔:「封建包辦婚姻是舊時代加在我們每一個有著進步思想的人身上的枷鎖,不僅志宏是這種制度下的受害者,顧,你也是。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得來的婚姻,你不會幸福,志宏也不會幸福。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放手,讓你得到解脫,也讓志宏得到解脫……」
他們兩個,就像兩位革命鬥士一般,在「封建殘餘」顧舒晗的面前批判著她的腐朽和陳舊,就好像他們先前所乾的那些大丟顏面的事,從未發生過一般。好像於曼沒有未婚先孕,沒有因為貪吃貪玩而流產,沒有做敗坏於家門風的事;好像秦志宏的母親從未在顧舒晗留院觀察期間到顧舒晗病房中鬧過,秦志宏也沒有因為他的母親被趕出醫院而在報紙上大書特書對顧舒晗不利的言論,顛倒黑白;好像秦家拖著遲遲不與顧舒晗離婚,不是為了名正言順地霸佔她的嫁妝。
他們在她的面前,始終是光鮮的,亮麗的。喝過一些洋墨水,再套上進步青年的包裝,她合該在他們面前自慚形穢,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她就跟這樣的人糾纏了那麼久,真是沒意思透了。她的時間,不該浪費在這樣的人身上。
現在的她經營著一份偌大的事業,早就不再缺錢,可是,她也不想這樣便宜了秦家那對母子。
起初出於種種顧慮,她不敢直接與秦家打官司,但是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往日的她。如果秦家母子繼續冥頑不靈,她不介意與他們法庭上見。雖然處理起來會稍微麻煩一些,不過,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錢與權,當真是非常好用。
「還剩五分零八秒時間,你們還有什麼想說的?」顧舒晗的冷淡,與慷慨激昂的二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顧舒晗,你是鐵了心不與我離婚是嗎?」秦志宏憤怒地站起身:「我告訴你,這個婚,你想離也得離,不想離也得離!」
「說完了?那麼,我也重申一下我的主旨,歸還我的嫁妝,然後咱們就離婚,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無干係。」顧舒晗抬起手,制止了情緒激動、想要說話的秦志宏:「不必再跟我說大道理了,滿口空言,又有什麼用?我說了,我是俗人,不懂什麼愛情,也不懂你們那些『偉大』的理想。你們究竟是因為是什麼而在一起,我也不關心,我只要最終的結果。」
顧舒晗清涼的眸子望向秦志宏,似乎要把他看穿:「對於秦先生來說愛情比什麼都重要,區區錢財,想必也是不放在眼裡的,既然這樣,何必要為了這些黃白之物,跟我這個『封建糟粕』糾纏不休?」
「只要財產分割上能夠達成一致,我馬上就可以和你簽訂離婚協議。考慮清楚了,隨時可以聯繫我的律師。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下一次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們還是不能達成統一的話……那就法庭上見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卻讓秦志宏更為暴躁。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法庭給予了他怎樣的恥辱。當初,B市第一醫院因為他詆毀顧舒晗的時候順帶捎上了醫院,就把他和他所在的報社告上了法庭。從此之後,他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很長的一段時間中,都沒有一家報社願意接受他的文章。若不是於家在暗中扶持,恐怕他早已支持不下去了。
別看如今秦志宏還是一副熱血書生的模樣,實際上,他的心理早已發生了變化。
任何一個人,在經歷了大起大落之後,怎麼可能一塵不變呢?起碼秦志宏就明白了岳家的重要性。
如果說從前,他還敢說自己想要娶於曼,純粹是因為他愛於曼這個人,是因為他崇尚自由戀愛,反對包辦婚姻,那麼如今,他堅持要娶於曼的理由就複雜了許多,起碼得到岳家的幫助,就成為了他的目的之一,這條理由對於他來說,甚至還在於曼懷孕之上。
他終是一步一步地,變得世俗化了。又也許,他從未純粹過,誰知道呢?
顧舒晗看了看錶,比了個送客的姿勢:「十分零三秒。好了,你們的時間到了,請出去吧。下次要見我請提前預約。如果你們以後再像這一次一樣直接闖進來,我會讓警備員把你們叉出去。」
「記住,這是你們最後的考慮機會,我給你三天時間。希望我們的下次見面,不是在法庭上。」
「你敢!」秦志宏一把將面前的桌子掀翻在地,他瞪大了眼睛,那噴火的眼神,好似恨不得一口把顧舒晗吞下去。
「我為什麼不敢?秦先生,請記住,這裡是我的地盤。」顧舒晗沉了臉:「要逞威風,請回你自己家裡逞去!」
外面的警備員們聽到裡屋的動靜,呼呼啦啦地涌了進來:「顧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把這位先生『請』出去,好好教一下他做客的基本禮儀。」
「是,顧小姐。」
一切,終於重歸沉寂。
顧舒晗嘆了口氣,又像是卸下了某個包袱一般,心中一下子鬆快起來。
「今天,我是不是與柏煜有約?」顧舒晗捋了捋頰邊散落的碎發,問一旁正在整理文件的秘書。
秘書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是的,老闆。您今天下午兩點跟柏少約了在發動機研製廠的會議室碰面。不過,剛才柏少那兒來了電話,說是有要事亟待處理,恐怕不能準時到。」
「是嗎?」跟顧舒晗一樣,柏煜在工作上向來很有時間觀念,這種不定期的推遲工作,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有沒有說,是因為什麼事情延遲?」
一般兩個合作夥伴之間定下了會議時間,如果有一方因為突發性事件不能夠及時參加,為了表示歉意和誠意,會將原因告知對方,以獲得對方的諒解。因此,顧舒晗會這麼問,也不是無的放矢。
這次,秘書遲疑的時間顯然比先前更長:「沒有,柏少的秘書沒有告訴我們原因,只是說,事後柏少會親自向您解釋。不過……我聽說,柏少似乎是去了歌舞廳……」
訝異從顧舒晗的眸光中一閃而逝,她的食指無意識地敲打起桌面來:「我明白了。」
「老闆,我覺得,柏少應該不是那樣的人,這裡面,恐怕有什麼原因吧……」明明顧舒晗面上的表情幾乎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但秘書就是能夠察覺到她的些許不悅。知道自家老闆最討厭因為私人享樂而耽誤公事,秘書趕忙道。
不管怎麼說,柏少都是他們目前最重要的合作夥伴,如果因為一些小事而與柏少鬧了不愉快,可就不好了。
當然,作為一個女孩子,秘書對於柏少去歌舞廳一事,本身感觀也不怎麼好就是了。
原本她覺得,柏少儀錶堂堂,風度翩翩,又對自家老闆心存好感,沒準兒能湊成一對,如今看來,竟是不要的好。甭管他再怎麼有本事,單憑他不潔身自好這一點就配不上自家的老闆。
她已下定決心,日後柏少再想單獨和顧小姐相處,她定要阻撓,萬不能讓自己欽佩的女性被一頭種-馬給拱了。她正胡思亂想間,顧舒晗開口了:「沒有關係,稍後,我會自行與他確認這件事,你先去工作吧。」
這一等,就一直等到傍晚。
直到廠子里大部分人都下班了,顧舒晗還在校驗著圖紙上的各大參數,時不時地用炭筆勾勾畫畫。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腳步聲終於在耳邊響起。不用看對方的臉,顧舒晗就知道來認識誰。不知不覺間,她對這個人,已經熟悉到了如此地步。
「抱歉,我來晚了。」
「你遲到了五小時二十八分零五秒。」
「為什麼一直在這等我?你可以先回去的。」
「因為我不像某些人那麼不守信用。」
「我很抱歉。不過,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