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妥協
昆崙山萬丈之下，萬妖窟。
桌子上放著一面黃舊的圓鏡，沿邊的花紋磨磨損損，早就辨不出原來的樣子了，鏡面卻是乾淨的。孔雀白凈凈的手掌在鏡面上一拂，彷彿是有水滴入了湖心，泛起輕微的漣漪來。
鯤鵬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孔雀抿起蒼白的嘴唇笑：「左使且等一會兒。」
孔雀給她搬了張凳子，又倒了三杯茶后，在鏡面里就有了一個人的身影，那人騎在一隻雄健的大鶚上，眼帘微垂，沒什麼表情。
鯤鵬看了一會兒，說道：「她瞧著比以前溫和多了。」
「可能是因為失憶了的緣故。」孔雀幽幽的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咱們要怎麼做？」
「鯤鵬，」孔雀半仰在榻上，中指和食指彎曲，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自己的大腿，他忽然有了一個別的想法：「你說，如果我們迎回她，用某些法子讓她永遠恢復不了記憶，反正當年的事，咱們做的那麼隱晦，就算是天界也不知道我們曾經推波助瀾過。這樣，有沒有讓她帶領我們重振妖界的可能？」
鯤鵬向來不會思考這些，一開始在楚茨手下，她便是個武將，只懂得排兵布陣，其他的彎彎繞繞一概不通。她直截了當的問道：「你有幾成把握？」
孔雀比出一隻手：「唔，五成把握吧。」
此時，鏡中的楚茨好像察覺似的沖著鏡外的二人看了一眼，那是怎麼樣的一眼啊，灰色的瞳孔漠然、挑釁，和彷彿是與生俱來的俯視與輕蔑。鯤鵬再問孔雀：「你現在又有幾成把握？」
孔雀收回一根手指，一根，又一根，手掌成拳，面無表情的說道：「不能讓她回來，務必將其斬於光白城。」
「我早說了，咱們沒有別的路可走。」
「我去派人。」
「不必，」鯤鵬抄起擱在桌子上的長刀負在背上，眉目鋒利，道，「這次，我要親自去。你最好不要在這裡弄出什麼亂子來。」
孔雀嚴肅神情倏地斂去，站起來行了個端莊斯文的君子禮，笑道：「那麼我就在此，靜候右使佳音了。」
鯤鵬當下調了一萬妖兵，通過萬妖窟里的傳送法陣火速趕往光白城。
萬妖窟里的東西不能隨便出來，一是會引來天怒，二則是出來一趟於他們也是損失巨大，光一個傳送陣法，就不知道要耗費地底多少靈力。一輩子蟄伏地底，本就靈力稀缺，修行不易，所以許多妖都和楚茨一樣，靠吞噬同類來進行修鍊。孔雀和鯤鵬的法力足夠高，本可以離開萬妖窟，但他們要的不是這個，他們希望能夠讓所有妖，有朝一日能夠與人類一樣同享地面上的權益，一起活在陽光下，這也是當年他們與楚茨產生的根本分歧。
楚茨好像預感到了什麼，一直催著荊默快點飛。
這場戰役，兩方都在拚命搶佔先機。而此刻的姜央，在城東一間布滿了結界的屋子裡，慢慢的醒轉了。
她眼睛費了好半天勁才睜開，陡然間又被一片大紅色給灼了眼，蓮背對著她，道：「醒了。」
姜央又把眼睛閉上了。
蓮很久沒等到她回應，便轉過頭來，見她呼吸平穩，顯然是又睡著了。
哼。
蓮挪了幾步，坐到床沿，一隻手牽著她的，然後掀開背上薄薄的衣料去察看她的傷勢，一天前還血肉模糊的傷口竟然就結了痂，沒癒合的地方透出的也不是觸目驚心的鮮紅色，而是淡淡的粉，怪不得這人敢橫衝直撞的去撞塔，果真是皮糙肉厚，世上無人能及。
姜央手指在她掌心蜷了蜷，撓得她有些癢，蓮於是低頭，在她手背上輕輕親了一下。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蓮將眼裡的情緒收斂好，同時拉過裡面的被子，小心翼翼的覆在姜央背上，然後去開門。
風俊探頭看了看床上的姜央，擔憂的問道：「她怎麼樣了？」
「好多了，虧了你的靈丹妙藥。」
風俊苦笑搖頭：「哪裡，若不是我，也不會害她到如此境地。」
蓮道：「不怪你。」
「不說這個了，我來是有事找你，光白城的陣眼被毀，我母親鎮壓的凶獸不日便會再臨人間作祟，我要回天界調兵對付他們。你和阿央……是現在與我一起回去還是過段日子？」
「她的傷勢經不起上九天時的罡風，我帶她先在凡間休養一陣子吧。」
「也好，你能護好她。」風俊最後望了一眼裡面，輕輕地道，「我先走了。」
蓮在凡間呆久了，沾染俗世氣息的同時也不可否認的懷了悲憫世人之心，那天夜裡擋住崑崙一部分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另一部分則全然出自一顆善念，對於楚茨來說，陣眼是她解開封印的一大契機，對於黎民來說，卻是一場浩劫。戰火不斷已是不幸，如果凶獸再出世，後果……不堪設想。
她手扯住風俊的袖子：「等等。」
風俊：「還有事？」
她遞給風俊一支風笛，道：「需要幫忙的話，儘管找我。」
風俊接過來：「謝謝了。」
他再不流連，大步的走了出去，門外金光大作，映照了整片天空，剛剛恢復平靜的光白城內又炸了起來，吵吵嚷嚷的，一瞬間像是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蓮站在床邊，一瞬不瞬的看著姜央沉睡的臉，安安靜靜的，顯得眉目清秀，整個人都乖巧可愛許多。
罷了。
她長嘆了口氣，也推門出去。
她一直往外走，目不斜視，穿過了好幾條街道，如果有人仔細觀察她，會發現她身後跟了一連串的影子，一個接著一個，最後停在一座空曠的院落里。
蓮猛地頓住腳步，轉身。
那些黑影齊刷刷的跪了一片，齊聲道：「拜見宮主。」
蓮低低的「嗯」了一聲：「起來罷。」
「有件事要交代你們，」蓮手上憑空變出幅畫軸來，提住軸柄，「刷」的展開來，畫上赫然是楚茨的模樣，「這個人，不日便將回到這裡，我要你們保護好她。」
「是！」
蓮道：「記住了，原定計劃取消，我現在是要你們保護她，哪怕用你們的命！」
黑影仍是道：「是！」
蓮擺擺手：「行了，下去罷。」
等蓮再一次回去的時候，姜央又一次醒了，因為腰背受了傷，所以整個人都是趴著的，難免胸口咯的疼，這次幾乎是因著胸口憋得難受才醒的。
一見蓮推門進來，連氣都忘了生，忙招手道：「破劍，快過來，幫我翻個身，我一動就渾身疼。」
蓮挑了挑眉，慢悠悠的晃了過去，手沿著她的腋下，探了進去……
「混蛋，我叫你幫我翻身，手往哪兒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