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反擊(上)
楚茨緩過勁來,才開始詢問崑崙她走後發生的事。
原來那日崑崙說她有辦法脫身並不是謊話,她活得這麼久,就算是塊石頭,那也是個老石頭精,連混帶搗亂把眾妖攪得人仰馬翻,臨了來了招破釜沉舟,風俊惜命,便讓她給趁亂給逃了。
崑崙說,光白城的城主和大公子不是她殺的,火也不是她放的,楚茨略一思忖,便知道這是風俊事後做的,他向來厭惡與妖邪為伍,崑崙逃后,光白城裡的眾妖便撞在了他手裡,他是天帝,自然無需顧忌,乾脆一股腦的全都收拾了。留下一片破壁殘垣,等著該收拾的人來收拾。
「那那個梧桐怎麼會奉你的命行事?」
「他是那個女鬼她夫君,就是上次,你也知道的,我當時逃走的時候在路上撞見他,瞧他可憐,順道一塊兒撿了回來。」崑崙忽然就垂了一下眼,像是不大好意思的說道:「其實我是打算自己那裡等你的,後來我想,如果是你,肯定不會這麼冒失就回去,我怕中伏,就派他去了。還告訴他,大澤,椿樹,七百歲這幾句,作為聯絡你的密語。」
她臉上略有些紅,楚茨心知肚明的看著她,很賣面子的誇讚道:「你想了很多,真聰明。」
崑崙就微微笑了。
「不過,大澤,椿樹……和七百歲,是什麼意思來著?我給忘了。」楚茨假裝苦惱的回憶著。
「就是在大澤湖旁邊的椿樹上,我剛剛見你的時候,你就在樹上睡覺,還說我只有七百歲,我那時候明明已經有九萬歲了!」崑崙提起來這件事還是有些生氣,長得慢又不是她的錯!
「唔……我那時說的是七百歲么?那還真是抬舉你了。別打——我錯了我錯了,」楚茨深諳「適可而止」之道,立刻轉移話題道,「你不是說撞人了身上疼么?哪裡疼,給我看看?」
崑崙捂著領口急忙搖頭。
楚茨把她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掰開,不容拒絕的說道:「別動。」
……
「嗯,后腰有個地方青了,右邊肩膀腫了一塊,我給你上點葯,然後咱們馬上離開這裡。」楚茨不急不緩的道。
「天帝追來了么?」
楚茨搖了搖頭,回過神發現崑崙現在是背對著她,於是答道:「不是的,是萬妖窟的人,我今天下午發現中了他們的咒術,而且總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想必是真與我有過節,想將我斬盡殺絕。」
崑崙:「所以說他們現在在監視你?」
「是。」
崑崙一揮手,在面前設了一個結界,單純的問道:「這樣可以么?」
楚茨:「……當然可以,但這結界只能擋住你,擋不住我,他們手裡肯定有我的血,才會如此明目張胆。」
崑崙小小聲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楚茨諱莫如深的笑了一下,不說話,上過葯便出門。荊默循著楚茨的氣息就循過來了,像只大狗一樣矜矜業業的坐在客棧門口,掌柜的甚至好心的給了倆饅頭。
他嘴裡的饅頭剛咽了一半,對上目瞪口呆的兩張臉。
說什麼也不能浪費糧食,他嚼吧嚼吧快速的咽了回去,對楚茨道:「妹妹,我剛剛在天上觀察過,有……咳咳咳,大軍壓境,全都是黑乎乎的妖兵。」
楚茨抬眼看向天邊:「嗯,我已經看到了。」
黑雲壓城城欲摧,跑是跑不了了,光白城裡有點警覺性的妖早早地躲了起來,它們向來會趨利避害,這整條街眨眼間散了個乾淨,沒有半個活妖。
荊默伏下身,變作鶚的模樣,翅膀輕扇停在她面前,問道:「妹妹,我們要怎麼辦?要我帶你跑么?」
他以爪子比了一下距離,認真地說道:「我盡全力飛的話,或許還能夠逃出去。」
楚茨卻不答話。
「妹妹!快來不及了,你倒是說句話啊!」
「咱們不逃,沒事,」楚茨輕描淡寫的說,手掌一托崑崙的腰,凌空將人帶了起來,落在荊默背上,崑崙只是小小的被驚了一下,便看見楚茨眉宇間狠厲之色一閃而過,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聲道,「咱們把它們收拾了。」
她撫了撫荊默凸起的有力背脊,吩咐道:「先飛高一點,讓那裡的人看到我們。」
荊默於是盤旋著上升,在那上萬妖兵面前好一番顯擺之後,才振翅飛向一切最先開始的地方——城主府的凌煙閣,陣眼所在的地方。這裡的水早就乾涸了,露出湖底森嚴嶙峋的怪石來,楚茨示意荊默往下飛,一直到了只剩半截的寶塔旁邊。
她從荊默背上跳下來,細細的嗅著用來鎮壓凶獸的寶塔的氣息,那日在與蓮打鬥的時候,她記得……楚茨繼續往下走,石塊多了咯腳,她踏著石塊健步如飛,徒手去刨開土石,果不其然在灰塵沙石的掩埋下,風俊請姜央仔細觀察的那些碗口粗的透晶大鎖鏈還在。
楚茨手指覆上去,先不急著做點什麼,而是閉目仔細感受。
砰砰——砰砰——
有力的心脈搏動的感覺。
楚茨嘴角一勾,把崑崙叫過來:「你在這裡把這些鎖鏈解開,我去把妖兵引過來。哎——不是叫你用手去劈,劈不斷的,你怎麼和姜央一樣蠢,找到根部,然後拔/出來就行。」
「那你呢?」
「我去把人引過來啊。」
崑崙囁嚅了一下,還是沒說什麼。
「好了沒事的,有荊默在呢。」
荊默很合時宜的點頭如搗蒜。
楚茨再不遲疑,足尖在石頭上借力一點,一個箭步身體陡然拔高几尺,荊默俯衝過來把人接住,發出一聲清亮的嘯聲,高高的飛上了天。
「崑崙,你數到一千,我就回來啦!」
崑崙留在深深的儼然已然成為坑谷的水底,兩臂分別纏住兩根透晶鎖鏈,一層一層的繞在手臂上,腦門上的青筋陡然蹦出,兩臂向內收,吃勁到了極點,聽見深處輕微的一聲「咔嚓」,原本紮根堅固的寶塔隨之輕顫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楚茨想做什麼。
「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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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咱們現在怎麼做?是飛過去繞一圈兒還是怎麼樣?」
「不繞了,我們先一個一個的收拾,變成人吧,這樣太顯眼了。」
楚茨深諳偽裝之術,特別是這些她以前帶出來的妖兵,怎麼掩藏氣息躲進他們中間實在是易如反掌,她帶著荊默悄無聲息的潛進了左翼兵馬之中。
鯤鵬坐在中軍大帳——百十來個人抬著的大帳篷,長刀擱在腿上,正在耐心擦拭。
轟——
她心裡一驚,起身查看,只見左翼軍不知被甚麼炸開一個缺口,妖兵飛得滿天都是,處處人仰馬翻,慘叫聲不絕於耳。
「怎麼回事?!」
「稟右使,有人偷襲。」
「偷襲?」鯤鵬輕蔑的冷哼一聲,「螳臂當車!傳令,左翼變前鋒,中軍前進,右翼押后,就是以屍山為盾,也得給我碾過去!我累也要累死她!」
荊默手裡拿著楚茨給的雷火珠拋得不亦樂乎:「妹妹,這回炸哪兒?」
「隨便炸,能把鯤鵬引過來最好。」
「這東西你都是哪裡來的?」
「以前就備好的,本來打算上次在水底突圍用的,沒來得及,就被你給擄走了。」
「那你還有什麼?」
「有很多啊,下次再給你看,」楚茨一刀劈開一個妖兵的腦袋,潔癖似的往旁邊一躲,黑血濺到了荊默臉上,她嘴唇一彎,笑了,「我如今這副模樣,總要有點防身的手段吧。保命用的,不能隨便拿出來。」
「哦。」
不多久,荊默手裡的雷火珠就拋完了,他將手臂化作虎爪,切瓜砍菜似的收割妖兵的腦袋,一個妖死了,十個百個又撲了上來,手臂機械性的揮動、收回,肩胛骨發酸,荊默身上被血濺得黑乎乎的,爪子上肉泥都結成了團。
他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氣,終於往後退了第一步:「妹妹,人太多了,我們、我們殺不完的。」
楚茨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手裡的刀劍斷了一輪,又換了一輪,再潔癖一身衣服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她眯細了眼,遠眺穩坐中軍大帳的鯤鵬,沒有半分要過來的意思,只得恨恨的罵了一聲:「老狐狸。」
她一按荊默的肩膀,道:「她不來,那我們過去。」
心裡也繼續數道:五百二十一、五百二十二……
「你要小心了,我們還要堅持很長一段時間。」
他們在關注鯤鵬的同時,鯤鵬也在注意著他們,左翼軍傷亡慘重?沒關係,他們妖界最不缺的就是兵,能來地上打仗,是他們無上的榮幸,死在戰場上,總比死在暗無天日的地底強!
遠方平地陡然湧起一股颶風,一隻通體深藍,其狀如雕的大鶚從包圍圈裡沖了出來,高高的盤桓在蒼穹之下,它赤色的長喙微張,發出清厲的嘯聲,音如晨鵠,頭顱微低,直衝著鯤鵬而來。
勢如破竹,一往無前!
鯤鵬將長刀往身邊一插,振臂一揮,大鵬鳥闊大的翅羽剎那間遮天蔽日。
好啊,在天上,還沒有人敢用原形和她斗!
「自找死路!」
崑崙面前的天光被遮起來,地下躺著五根透晶鎖鏈,她手指發起抖來,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數著:「五百四十三,五百四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