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佔有
楚茨把自己的那份肉遞給荊默,以補償她剛剛害得荊默不小心把好不容易弄好的吃食弄髒了的罪過。
「妹妹,你的脖子沒事么?」
楚茨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已經結痂的傷口,道:「沒事。」
她臉上的神色很淡,不知是還沒有回過神來,還是怎麼的,接著問道:「我這樣躺了有多久了?」
「有三天了,還有石頭也是。」
荊默吃完了,不著痕迹的摸了一下肚子,楚茨把崑崙的那份也遞給他。
「我吃飽了。」
「崑崙不愛吃肉,那我扔了。」
「哎,扔了就給我吃吧,抱了還能再吃一點。」
楚茨看著他強裝細嚼慢咽的三口兩口把肉給吃光了,才平平板板的說道:「這東西的肉不能隨便吃,會致幻。」
「啊?」
「騙你的。」楚茨道,她開玩笑也顯得格外沒有興緻,「你醒了有多久,有沒有做過什麼夢?」
「夢?有啊,我夢到父親死了,我很傷心,大哭了一場,後來我就醒了。」
「沒有別的?」
「沒有。」
楚茨皺眉:「比如說重複的夢到同一件事情,你夢到過幾次父親死了,他死之後呢?」
青年天真無邪的說道:「他死之後我就離開他去別的地方啦,父親說讓我不要傷心的,我哭完就沒覺得傷心啦。」
楚茨:「……」
荊默扒過去坐在她身邊,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墨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哎,妹妹?」
楚茨心頭一磕:「作甚?」
「你夢到什麼了?掙扎得那麼厲害。」
「沒夢到什麼啊。」楚茨欲蓋彌彰得很拙劣,也許是因為她潛意識裡並不想隱瞞這件事。
果不其然荊默鍥而不捨的追問道:「胡說咧,我都看到了,那你脖子上的傷口是怎麼回事?作為你的哥哥,我覺得我有必要好好關心一下你!」
「你不是知道我不是你親妹妹么?」楚茨斜睨著他。
荊默臉一紅,磕巴了兩下,說道:「胡說咧,我什麼時候說過,忘記了。」
「那我告訴你,你不許告訴她。」
「她?」
楚茨一指安靜的躺著的崑崙。
荊默點頭如搗蒜。
楚茨便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算得上是一個很奇怪的夢,我夢到……夢到我在這個山洞裡醒過來,崑崙就坐在我的身邊給我喂水,後來我去山頂察看這裡的環境,她跟著我上去,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用劍刺穿了我的心臟。我從噩夢裡醒過來,仍是看到她在我身邊,每次的情境不盡相同,每次都會是相同的結果,以至於我現在都覺得心口疼。我很想問她為什麼,卻撐不到她開口的時候。」
「那你怎麼出來的?」
楚茨說到這裡,彷彿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說道:「第二百零五次,那個……我自己抹脖子了。」
荊默「咦」了一聲。
楚茨:「雖然我知道自盡很軟弱,但是不自盡又會死在她手裡,太痛苦了,不如自我了斷。」
荊默張了張嘴,以他簡單的鳥腦構造大概不知道甚麼叫做太痛苦,於是沒有再接下去,只高深莫測的一點頭,欲言又止。
好在楚茨沒發現他那點小心思,繼續往下說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要等到第二百零五次,既然痛苦合該早點了斷是不是?」
荊默又點頭如搗蒜。
妹妹你說,我聽著。
「不是這樣的,其實每次的印象都很模糊,我分不清楚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楚茨迎面對上火光映照中青年懵懂的眼神,無可奈何的改口道:「簡單來說,就是我夢醒之後只記得我上個噩夢的內容,上上個的卻記不清了,也不知道究竟夢到了什麼,每次我以為是現實了,但其實不是,還是噩夢。」
鳥腦反應了很久,荊默重重的「噢」了一聲,鞭辟入裡的總結道:「也就是說,你一直在重複同一個噩夢!」
「妹妹真可憐,」他感嘆了一聲,道,「我猜石頭估計和你一樣,你掙扎的時候她一直在哭——誒,這次你醒了,她怎麼還在哭?」
什麼?
楚茨猝然回頭,眼淚順著崑崙的眼角一直滲到泥土裡。
她不必像荊默那般拘泥,不假思索的將崑崙抱了起來,一個呼吸的時間跑到了山頂上,荊默連忙也跟了上去。
如果說她們倆做的真的是同一個夢的話,楚茨從儲物法寶里拿了件狐裘遞給荊默,讓荊默鋪好在地上。她將崑崙擺成了一個跪坐的姿勢,雙手握著她的手平躺下去。
崑崙除了流淚,原本是沒有一點反應的,楚茨一直握著她的手,這時忽然有了一點往後撤的力道。
那力道太細微了,約莫和一隻蚊子落在你手上差不多,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楚茨將她猛地往前一拽,幾乎是在她耳邊振聾發聵的喝道:「崑崙,不要再被幻象蒙蔽了!」
她聲音倏地由高轉低,由冷轉柔:「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沒有事情,好端端的在這裡。只要你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一個活生生的我,你現在在夢裡,快出來。崑崙……你寧願沉浸在痛苦的虛妄的幻境里,而不想見到真實的我么?」
崑崙閉著眼睛哭道:「不行,我殺了你,我不能出去。」
「不,你沒有殺我,只是一個夢罷了。」
「不是的,這不是夢。」她哭得更厲害了。
楚茨呆怔了片刻,果斷道:「好,你現在聽我說,把劍撿起來,撿起來沒有?」
「撿起來了。」
荊默:「……」
「對準自己的心臟——刺進去!」
崑崙胸口血濺出來的同時,猛然睜開了眼睛,像是擱淺的魚忽然找到了海洋,一動不動的趴在了楚茨身上,劫後餘生似的大口的喘著氣。
荊默心說:……這樣也行?
崑崙還沒緩過神,立刻便去扒楚茨胸口的衣服,楚茨一把按住她的手,再次強調道:「我沒事,真的沒事。」
荊默:「我去抓只怪東西吃。」
他往山下一跳,翅膀隨之展開,頃刻間就飛遠了。
楚茨鬆開崑崙的手,剛想攤開讓她從頭到尾的檢查,又收回手,謹慎的改口道:「我自己來吧,你先坐起來,把手放下。」
還是噩夢么?她相信不是,卻不免心有餘悸。
光滑白凝的胸口,別說傷口了,就連一根汗毛都沒傷著。
崑崙抬起通紅的眼睛,不錯眼珠的盯著她。
她眼角還有些哭過後的嫣紅,像極了凡間人家養的小白兔子,楚茨領口仍大敞著,也不合上,毫不顧忌的抬指去撫她眼角,哄道:「不哭了哦,乖。胡嚕胡嚕毛,我家的寶貝嚇不著。」
「乖哦。」楚茨絮絮叨叨了好幾遍,才覺得山頂的風吹得有點冷,她便抬了左手去攏衣領,崑崙一把攥住她腕子。
「嗯?唔!」
唇上的痛感來得毫無防備,然後背部撞在了雖有狐裘鋪墊卻因為力道太大依舊硌得慌的凹凸不平的地上,楚茨悶哼了一聲,不由得弓起了背。
藍色的結界在同一時間覆蓋住了這方寸地方。
崑崙一隻手將她兩手按在頭頂,另一隻手去解她本來就沒有扣上的衣領,眼角的紅色非但沒有褪下去,反而更加鮮艷了,像個走火入魔的妖精、妖媚的狐。當然,這在楚茨眼裡,是更加好看了。
不可否認的是,不管多少萬年,是以前還是現在,她心裡一直懷著對崑崙神君的尊敬之情,發乎於情,卻總有克制,生怕唐突了她。而崑崙平素自持,鮮少有如今這麼激動的時刻,兩相相加,崑崙的手還沒碰到她,楚茨覺得自己的血就已然沸騰起來了。
崑崙去咬她的唇,咬得血肉模糊,舌尖卻一遍一遍的安慰過。手掌不知輕重的去撫弄她的身體,楚茨覺得疼,同時又覺得特別開心,以至於那點開心完全蓋過了疼意,被按住的手不知何時被抽了出來,她手背輕輕蓋住自己的眼睛,笑意漫過了嘴角。
崑崙問:「你笑什麼?」
「開心啊。」她閉著眼,聲音散在結界里,很清晰。
「你身上都青了,還開心?」
「我不疼。」楚茨想,這大概是她這漫長的一輩子說過的最傻的一句話了。
「我方才也不知是怎麼了,很害怕,」崑崙說,同時動作也放緩了下來,她耳朵貼在楚茨的胸口,聽著她有力的心跳聲,眼角的殷紅漸漸褪下去,輕聲道,「害怕你會死,害怕你會離開我。」
「那只是個夢。現在——」楚茨兩手攀上她赤.裸的肩膀,下巴擱在她頸窩裡,「請你將未完成的事情完成。」
「我歡喜極了。」她說。
如果這是個夢,那就讓她一輩子都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