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撲朔
荊默不敢飛得太遠,只敢在他活動過的範圍內動作,這裡的怪鳥他抓過一隻了,第二隻第三隻就如魚得水,很快的就滿載而歸。他警覺性素來很高,所以在聽到響動的第一時間就將自己隱藏在石壁後面。
來的是一群黑氣繚繞的烏煙瘴氣,手裡拿著黑漆漆的長鐮,十人一列,十列一隊,每個隊長用手勢表示行動。黑壓壓的一大片,荊默粗略數了數,大約有十來隊。
他們離得尚且很遠,以荊默的眼力也只能看到這麼多。
他不動聲色往後撤,一直確保對方看不到他為止,才振翅一飛,回到了那個山頂。
咦?怎麼沒有人?
「妹妹?」他壓著聲音喊道。
面前就忽然多出兩個人,楚茨衣冠整齊的坐在狐裘上,長眉微挑,似在詢問他有什麼事,崑崙則背對著他跪坐,姿勢好像有點僵硬。
楚茨拍了拍她的背。
荊默盯著她們看,楚茨掩嘴乾咳了兩聲,問道:「嗯?出什麼事了?」
「這裡還有別人,」他重複道,「我方才出去覓食的時候看到的,這裡還有別人。」
楚茨很平靜地問他:「有多少人?什麼裝扮?」
「大概有上千人,黑乎乎的,看不清,都拿著這麼長,」荊默兩臂張開比劃道,「這麼長的鐮刀,每隊會短暫的分開,然後復又聚攏,雖然很慢,但是我觀察了一下,像是往這裡來了。」
他說的口乾,舔了舔嘴唇,問道:「妹妹,我們要逃么?」
楚茨想了一會兒,荊默描述的實在和她貧瘠的記憶暫時對不上號,於是望向崑崙,崑崙手扒著她的肩膀,臉上潮紅未退,輕聲說了句:「要不……我們先躲起來吧。」
荊默卻長長的嘆了口氣。
楚茨奇道:「你嘆什麼氣?」
荊默苦惱道:「我還要與你在一起呆很久的時間呢。」
楚茨覺得這話聽得不怎麼悅耳,不大高興的問道:「怎麼?你煩我了么?」
「哎呀,不是的。你不知道,父親說我不可以和你在一起太久的!」他掰著手指頭數啊數,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數清楚了,臉上鬱悶之色盡顯,「完了,父親肯定會責怪我的。」
楚茨木著臉說道:「我能知道為什麼么?」
荊默搖著頭往前走:「父親沒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說了,我們兄妹是不能在一起的!」
誰要和你在一起了!
楚茨一塊石頭堵在心裡,簡直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再一轉眼,荊默已經快走下山了,她只得拉起崑崙,兩人一起下去。崑崙忽然說道:「小茨,你曉得為什麼鼓說兄妹不能在一起么?」
「不曉得啊,難道你曉得?」
楚茨就是隨口這麼一說,誰知崑崙拍拍胸脯,一本正經的答:「我曉得啊。」
「那你說為什麼。」
「我不告訴你啊。」她飛速抽出自己的手,嘻嘻哈哈的三兩步跑到楚茨前面去了。
楚茨:「喂。」
前面一鳥一石頭半點沒有危機來臨的意識,蹦蹦跳跳的回了山洞,楚茨眯細了眼睛,遠遠望見山嶽之外的憧憧黑影,片刻沒耽擱,也加快了步子。
這處山洞嚴格說起來是不算隱蔽的,可放眼望過去,沒有一處比這個地方好藏人的,一,它裡頭內有乾坤,支脈很多,隨時可以逃跑;二,這個山洞不知道是誰挖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如果不刻意正對這個方向看的話,很難發現這裡。也就是說,在那群黑影完全到來之前,一旦有不對,他們有充足的時間離開。
正如荊默所說,那群蠢貨走得實在太慢了,荊默把抓來的三隻怪鳥通通烤熟了,吃飽了,睡了個大覺,再出去觀察的時候也只行進了一半而已。
推進了一半,卻足以讓楚茨辨清這到底是群什麼玩意兒。他們的頭都籠在黑色的連帽斗篷里,黑氣包裹了一層又一層,乍一看過去像是一群無頭屍。手也未必是手,森嚴的白骨,稱得上真正的骨節分明。
說不上理由的,她下意識就想逃。
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對崑崙和荊默說:「我們逃。」
崑崙極少見她這樣,冷靜自若的臉上竟然透出一股難以覺察的慌張來,她手指碰著她手背,居然能感到細微的顫意,崑崙握住她的手,點頭。
楚茨領著他們從山洞的一條路往後退,明明還隔得那麼遠,卻始終壓著聲音提醒道:「噓,輕一點、輕一點。」
荊默這個好奇鳥被她的緊張神色感染,一句話都不敢問。
楚茨額角的冷汗滴落下來,濺在逼仄山洞淺淺的水潭裡,清晰可聞。
崑崙雖然很不解,但還是伸出手來想去給她擦擦汗,猛然間她身子被人往後一撲,楚茨護著她摔倒在地上,有東西呼嘯著從頭頂刮過,石壁兩側石塊呼啦啦的滾落下來。
「快跑!」
楚茨焦急的話音尚未落下去,崑崙便覺一股更大的力量拽著自己一直往前奔跑,楚茨的長發高高的揚了起來,像是在飛。這段山洞不知道有多長,楚茨無比後悔選了這條路,無比後悔沒有早點開始逃。
她想起來了,那些東西,叫做鐮屍,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天長日久形成的,是九幽里的一種獨特的生物,吃人不吐骨頭,常常成群結對行動,在未發現目標時行動緩慢,一旦被發現了,便動作迅猛如閃電。這時你只有兩個選擇,你粉身碎骨,或者你把他們粉身碎骨。
以前她就吃了很大的虧。
以前?她來過這裡么?
楚茨腳步不由得一滯,後背一陣透骨的涼意頃刻間襲入身體,她往前一個趔趄,更加不要命的跑起來。荊默一爪子掃開一個跟上來的鐮屍,快速的變成大鶚,翅膀在狹窄的山洞的快速的扇動颳起颶風,擋在楚茨後面,意圖把那些鐮屍都扇跑。
楚茨看到他動作,陡然色變,大喊道:「沒用的,荊默,快跑啊!」
她說的終歸有些遲了,那些鐮屍絲毫不受颶風影響,橫行無阻的穿了過來,一鐮刀勾下荊默翅膀上一大塊皮肉,他們發出了短暫的雀躍聲——如果尖戾得叫人骨脊生寒的聲音也可以稱為雀躍聲的話。
荊默發出一聲痛吟,立刻轉身跟著楚茨逃跑。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終於有了光亮,雖然仍是血色的殷紅。
轉眼間山洞跑到了盡頭,三人縱身跳了下去。
楚茨不保證這樣的奔逃可以逃開這群鐮屍的口牙,但是以她現在的實力,再加上一個崑崙和荊默,想毫髮無損的把鐮屍收拾掉,無疑是天方夜譚。
兩敗俱傷魚死網破,必然要以崑崙為主力,甚至為血引,她不忍心。
該快點想個辦法才是。
她低頭往山下一看,本意是尋找避讓的地理優勢,卻給她看到了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披甲執銳、步履規整,甚至還有帶兵的妖將。
倘使再遲個一會兒,怕是就要被鐮屍和妖兵包餃子了。
不過現在么?典型的瞌睡了有人送枕頭。
她腦子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個中緣由。九幽里的幻境未必全是幻境,與真實的世界約莫有著些微的關聯,否則她在幻境里橫劍自刎,傷口怎麼會回到真實的自己身上。
崑崙心裡同時咯噔一下:「這些妖兵是怎麼進來的?」
「你開過門。」楚茨篤定的說。
「什麼時候?」
「在夢裡。」
「夢裡,竟也算么?」崑崙自言自語。
楚茨沒聽到她這句話,一直握著崑崙的手一松,飛快的吩咐二人道:「跟緊我。」
她腳下發力,如離弦的箭一般射向剛剛發現他們並準備進攻的妖兵,她身後一直窮追不捨的鐮屍也沖了上來,像是狂風掠過枯草,妖兵沒有絲毫反抗之力,俄頃身首分離。
黑色的血爆起有三尺高,淋了三人滿身滿臉。
三人一直跑,跑到法力都支撐不住了,才停下來,找了個地方各自把身上清理乾淨。荊默這才將滿肚滿腔的疑惑全部都倒出來,一股腦的塞給了楚茨。
楚茨能解釋的都給他解釋了,不能解釋的乾脆胡編了個理由搪塞了之。
從開始到現在,她的神色一直不見放鬆,反而愈加的凝重起來。她剛剛因為走神被一鐮刀刺中了後背,她是受了傷的,而且傷得不輕,可是除了剛開始覺得有一下刺疼之外,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她的身體恢復速度有那麼快么?
既然之前是幻境,她又由什麼肯定現在不是呢?也許他們還躺在山洞裡,也許在別的地方。
荊默走到哪裡都能生起一堆篝火,並且弄個怪獸來烤,慣例,一式三份,其餘的分給楚茨和崑崙。
楚茨在火光里抬起頭,閃爍不定的火焰在她眉目間跳躍,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她開口道:「崑崙,我有件事要問你,關於四萬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