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愛情成癮
粘稠的血液迸濺上她的手背,灼熱的似乎能在上面打下烙印,她的手指不斷顫抖著,似乎連刀都拿不穩了,然而,附在她手上的男人的手卻紋絲不動,他牢牢地握著她的手,帶著她握住那把刀。
胡一元臉色比紙還要白,眼睛比墨還要黑,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她,發白的唇顫抖著,吐出一句——
「為什麼?」
蘇柔甚至不敢與之對視,明明一切都是假的,可他的痛苦卻是那樣的真實,真實到令她的心也在不斷發抖。
「哪裡有那麼多為什麼呀。」衛城好似有些不耐煩,推著尖刀往他的身體里更深一些,嘴角帶著溫柔燦爛的笑容,將刀柄扭了半圈,彷彿嫌他死得不夠快,柔聲挑釁道:「你就放心的去吧,我會好好照顧蘇柔的,她一定會很快忘記你的。」
臟器的破碎都沒有這句話帶來的疼痛更深,胡一元倒嘔了一口血,蜿蜒的血漬沿著他蒼白的下巴留下,在下頜處聚成一滴,一滴成一線,掉落在她的手背上。
「啊——」蘇柔痛苦地叫了一聲。
胡一元的視線落在她的唇上,聽見她這聲呼痛反倒笑了起來,生命最後的綻放有多美,那是月下曇花染血的美艷,那是讓她都忍不住窒息的惑,臉越白,血越紅,眉眼越黑,就像是一副來自地獄的畫作,是罪孽,是死亡,亦是美。
「這樣也好。」他像是想通了什麼,豁達一笑,耳垂上她送的那枚耳釘正散發著微光,「我死了你才會記得更久,久到我的屍骨腐爛你都不會忘記是不是?」
蘇柔一怔,胡一元急切道:「是不是!」
蘇柔輕輕點了一下頭,眼睛卻不敢看他,原來宋唐之死不只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也是他們心中的一根刺,動一動便要流血,便要疼痛。
胡一元滿足了,他深色的眼眸中溢滿了柔光,最終連這柔光也暗淡了下來,夜空失去了月亮也失去了繁星。
他無力地倒在地面上,那雙無神死寂的眼睛卻依舊仰望著她,像在仰望他唯一的天空。
衛城手臂一橫,將她死死地攬在胸前,頭埋在她的髮絲中輕輕顫抖,嘴裡的熱氣不斷噴在她的脖頸上,蘇柔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獃獃地望著手上的血跡。
走廊里寂靜一片,只能聽到衛城喘著粗氣的聲音,他像是在苦苦壓抑著什麼,只是身體顫抖的越發厲害,氣息也越發急促了。
蘇柔在想什麼?
她此時什麼也沒想,大腦少見的一片空白,漸漸地從他的喘息中她記起了四個字——「破而後立」。
她動了一下,衛城的手臂收的越發緊了。
蘇柔活動了一下雙手,撫摸著上面的血漬,聲音冰如寒冬,又淡若輕煙,「我累了,實在受不了你了,你儘早去醫院檢查檢查,我們……分手吧!」
衛城猛地縮緊了手臂,用一種想要將她勒死的力氣狠狠地把她往懷裡揉去,好像這樣做她就能重新變成他的肋骨安安靜靜待在他的身體里似的。
他的舌頭沿著她脖子上的血脈舔了一下,無限溫柔,「哦?」他壓低了的聲線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誘惑,「姐姐真是個大騙子。」
蘇柔沒有回答。
「不是說好了在一起嗎?不是說永遠嗎?你要拋下我!你又要拋下我!」他的聲音突然揚起,聲線卻在發顫,病態道:「不可能了,這次不可能了,咱們兩個不都是死了嗎?我看你還怎麼能離開我,除了死……呵,你現在還能再死一次嗎?」
蘇柔聽著他顛三倒四的話,從中卻抽出了一條重要訊息,她捏住了他的手腕,「你死了?」她的口吻急切。
「嗯。」他答覆帶著溺死人的微笑,蔚藍色海洋眼中是魔鬼三角地帶,「這樣就能夠跟你永遠在一起了,姐姐開不開心?」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蘇柔喃喃著。
「為什麼沒有可能,我可是願意放棄所有追隨姐姐而去的。」衛城笑眯眯地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將黏在她唇上的髮絲挑了下來,手指卻一直留戀在上面。
「姐姐不是只能記住死人嘛,我也可以的。」他笑得像個小太陽,說出來的話卻讓她一陣陣發冷。
蘇柔捏住了手腕,輕輕呼出一口氣,眼神重新恢復平靜與冷漠,看著他像是看著不相干的人。
那是一種幾乎令衛城撕心裂肺的神情,他手腳發抖,馬上就要倒了下去,心中狂呼:不要這樣看著我,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而她說出了更加令他痛苦的話,即便她已經身處地獄,她的話卻把他砸下了十八層,且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你愛不愛惜自己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能不能記得住你是我的事情。」她微微仰頭,毫不留情道:「就現在看來也難,我最討厭禁錮我自由的人了,我不想看到你,更不想再記得你。」
衛城一怔,眼中的大海似乎從眼睛里流淌了出來,他嘴角往下撇,一副可憐兮兮地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但是,蘇柔這麼冷漠,從未有過的冷漠,彷彿她對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姐姐……」他帶著濃濃的鼻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道:「論狠心,我真是不及你萬分之一,你什麼都沒有做,只是這樣看著我,我的心都要碎了,你……你還說了這樣的話,我們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他伸手要去握她的手,卻被她一巴掌甩開,蘇柔側過臉,連眼角餘光都不想落在他的身上。
「你連看我一眼都不願嗎?」他的眸中溢滿了水光,滿臉苦澀。
蘇柔不說話,也沒有動。
衛城緩緩抬起顫抖的雙手抹了一把臉,顫聲道:「我知道了……」
斷了她,斷了對她的癮,他會痛苦致死,既然無論如何都是死,倒還不如……
他拿起尖刀在手上翻了一個花,而後將刀尖抵在他手腕的動脈上,再抬眼看她的時候,蘇柔以為自己眼中出現了幻覺,他一隻眼黑沉如墨,一隻眼蔚藍如海,就像身體一半已經出賣給了魔鬼,一半還在苦苦掙扎妄求著陽光。
誰說衛城是蘇柔的太陽,明明蘇柔才是衛城的太陽,可是這個太陽總是讓他一半身處天堂,一半身處地獄,撕扯著理智,崩裂著三觀,她說她累,明明是他更累啊!
衛城明明已經舉起了尖刀,卻遲遲不下手,他望著她欺霜傲雪的側顏,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姐姐……」他就像往常同她撒嬌一般,「你就不再吻吻我嗎?你再也感受不到我的溫度了,冬天誰給你暖手暖腳,夏天誰給你打扇,晚上誰給你蓋被,早上誰給你梳頭,姐姐……蘇柔……明明我比所有人都愛你啊,你再看看我好嗎?」
可是,心腸比誰都軟的蘇柔此刻卻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衛城心灰了,意冷了。
刀尖碰觸著肌膚,胡一元的鮮血還在上面,流淌下來在他的手腕處形成一彎,又沿著他的手臂流進了他的衣袖裡。
「你知道什麼樣的傷口最美麗嗎?」他像是自言自語道:「在動脈上劃一個十字傷口,鮮血從傷口處崩裂出來,就像十字架上噴發的岩漿,動脈的鮮血最紅最熱也射的最高,像噴泉一樣,流淌出來又像是葡萄酒一樣,當全身都被濕透,不正像狂歡節的人們互撒葡萄酒一樣嗎?淫糜,妖艷,昳麗……」他金色的睫毛微微顫動,就像是蝴蝶收斂了翅膀,安靜地趴在一朵花上等待著死亡,然而,從蝴蝶的翅膀旁溢出了一滴淚劃過了他的臉。
愛她太苦了,苦的他連死亡都覺得幸福。
刀刃突破了柔軟的肌膚,一滴鮮血像是一粒相思豆從身體里滾了出來,衛城臉上還掛著淚珠子,沙啞著聲音道:「你錯了,姐姐,你並沒有那麼心狠,我賭,我死了你會牢牢記住我的!」說罷,他便再也不留情地用了力氣……
「啪——」
蘇柔狠狠摑了他一巴掌,將他整個人都扇偏了,側臉就像是饅頭似的瞬間鼓脹了起來。
「姐姐!」衛城的眼睛卻是一亮,驚喜地看著她,口齒不清道:「你是捨不得我,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蘇柔冷笑一聲,又「啪」的一聲摑上他另外一邊的臉,又把他腦袋扇到了另一邊,這下子豬頭可算是對稱了,衛城伸手碰了碰,「嘶——」
腦袋被她打的滿是金星,耳朵也鳴鳴的,但是他整個人都歡喜地不行,捧著已然腫脹起來的臉頰,含含糊糊道:「姐著……別……生氣。」
蘇柔指著他狠狠道:「你行!」說罷,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衛城卻在她背後努力說出一句清晰完整的話——
「姐姐……捨不得我,我也給……準備了禮物。」
蘇柔根本就沒有細聽,就這樣怒氣沖沖地衝出了門。
她是不能讓他死,無論是她的任務,還是她的心,都不允許他死,太可惡了,太壞了,衛城他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雙腳剛踏進陽光下,她就覺察到了不對勁兒,就好像有些東西鮮活了起來,世界越發真實了。
「這是什麼……」蘇柔正自言自語著,一轉頭卻見他站在門口的花壇邊,正擎著一朵玫瑰對著太陽看了看,又將其放在鼻端嗅了嗅,眉心的一點胭脂痣在紅玫瑰的映襯下越發鮮艷了。
她的心頓時就像是被泡進了熱水裡,忍不住打了一個顫,而後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每一個細胞都在忍不住跳躍。
「太……太好了……」她忍不住又哭又笑,「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宋唐聽到了她的話,半邊臉隱藏在玫瑰后,朝她微微一笑,那粒胭脂痣濃艷地像是要朝她撲過來,裡面隱藏的妖啊、邪啊、艷啊、麗啊漲得滿滿,那張力像是盛滿了水杯子的水面,誘惑著她不斷靠近,投身進去,看加上了她那裡面的美會不會溢出來。
本來就已經夠誘惑了,宋唐偏偏還朝她張開了雙臂,眉目如畫又滿含隱忍的深情,就好像率先離開的不是他一樣,就好像他一直默默等在這裡,等待著她投入他的懷抱。
「宋唐你!」蘇柔急呼著跑到他的面前,五指張開似乎要摑上他的臉,卻在快要挨上的那一刻,手指一勾變成了抓,她踮著腳尖抓著他的下巴就要吻上去。
宋唐卻將那朵玫瑰橫在了兩人雙唇間,蘇柔一下子吻了玫瑰,雙唇染上芳香,她難以理解地瞪大了雙眼,他卻彎唇一笑,眼睛里玫瑰花蜜都流淌了出來,他看著她就像是看著不懂事的小姑娘。
「你急什麼,老是這樣莽莽撞撞的。」他貼近那朵玫瑰,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