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6.六

王老爺的老家在湘城,距離京城有幾百里,正常行進,最多也就是半個月就能到達。即便是遇到些困難,也不會拖太久,可,上天大概是覺得王老爺前半生太順風順水,只是丟了官在太簡單。出了京城,天就沒有好過,正值六月,陰雨連連說得過去,偏偏老天爺心情不好,覺得下雨無法表達心情,非要加上冰雹。最大的冰雹足有雞蛋大小。

馬車進了涼州一停就是十數天,連天的冰雹砸得莊稼全都受了災。一家人算上馬夫全都留住在客棧里,王老爺負手立於窗前,望向京城的方向,新皇剛登基,便遇此災定是不祥,心裡湧出些幸災樂禍的情緒,本是他的皇位,卻要搶去,將前皇太子軟禁在東宮,容不下老臣……新皇周曆能坐穩江山嗎?

比起憂心王老爺,京城皇宮內,周曆聽著太監稟報這些日子抄家的成果,幾位閣老家中收出的東西,可以填充半個國庫,而王大人家中收出來的東西,幾位在場的太監都搖頭,少得可憐,除了書貴重外,其實上都是先皇賞的東西,鋪子,布料,如意……

周曆皇帝手指敲了敲桌子,王宰相為人為官處事的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可惜了,偏偏支持皇兄。之所以沒有要王宰相的命,也是沖著他的品性,若不是如此,便如同那幾位閣老一般,滅滿門誅九族。揮手讓太監退下,周曆皇帝翻開奏摺,第一本的內容就是涼州遭災。周曆皇帝的心情可想而知,剛登基就遇據說幾百年不見之災,連天的冰雹影響的不只是皇帝的心情,還有一年收成。

涼州城內的街上看不到人們走動的身影,不論是茶館,還是酒家都是空空蕩蕩,冷冷清清,也不知是天氣降溫,還是因為沒有人氣,穿著長袍披著被子仍覺得冷。添丁縮在被子里,打了個冷顫,然後往大哥的身邊蹭,這天太冷了有木有,什麼時候是個頭。

小孩子頂不住,身子弱的王夫人直接病倒了,和王夫人同住的王琇芸也不是個細心的人,直到晚上才發現母親身體不適,才慌忙的跑出房間叫人。王修柏匆忙的穿上衣服,拿著傘出去尋大夫,添丁從被子里爬出來,跳下床跑到母親和姐姐住的房間,看著已經發熱的母親,明顯已經燒了一段時間,姐姐怎麼才發現,真是太粗心了。狠狠的跺了下腳,添丁轉身往樓下跑。

「掌柜伯伯,把最烈的酒給我一壺。」踮起腳,添丁也摸不到檯面,只能扯著脖子叫了一句。後世的人都知道用烈酒退燒,添丁不清楚,古代有沒有這種方法,但現在救人要緊,就算是父親和兄長懷疑,也要做。

「小娃娃,店裡的酒在前兒個都被人買走了,這幾天外面下著冰,也沒來得及去買。」掌柜從內屋裡走出來,看一眼就記起孩子是什麼時候住進店裡的,一看就是大家子弟,掌柜的哪敢得罪。

「在哪裡能買到,有急用。」添丁在心裡暗罵了一句,怎麼這麼點背,從京城出來沒三天就開始下冰雹,跟著氣溫驟降,然後母親染上風寒,要點兒酒還賣完了。

「城東有個酒鋪,他們那應該有。」掌柜的道明賣酒的鋪子,然後就見小娃娃轉身向樓上跑去,心裡猜測大概是取錢去了,搖了搖頭,那戶人家怎麼讓小娃娃跑來跑去,這麼冷的天,還下著大塊的冰,若是砸到頭上……掌柜的搖了搖頭轉身回屋,跟他沒啥關係,操什麼閑心。

添丁跑到樓上,翻出自己藏起的銅錢,把所有的銅錢全都裝進荷包里,夠買多少就買多少,得跟掌柜的借個酒壺,一邊想著一邊往身上套衣服。到底是小孩子,再跑到樓下已經氣喘吁吁。「掌柜伯伯,能不能借我個酒壺。」添丁退了幾步,對著空空柜子拱手行禮,然後一直不動。

剛進屋的掌柜又踱步出來,「小娃娃,外面在下冰,你這麼出去不行的,大人呢?」小娃娃長得粉雕玉琢的,很是容易讓人起好感,出來又見小娃娃拱手行禮不動,掌柜的心軟幾分。

「家母染風寒,想用烈酒為她驅寒。」添丁十分認真的回答。

「染風寒請大夫,哪有烈酒驅寒一說。」南來北往的客人也不少,卻沒聽說過能用烈酒治風寒。掌柜的卻不認為小娃娃說謊,人命關天的事,就算小娃娃胡來,他們家的大人也允許,也就是說,他們有試過,且有效。

添丁不語,只是瞪大眼睛看向掌柜的,掌柜的被添丁看得無奈,便給添丁拿了個最小的酒壺,倒不是他捨不得借大的,只是小娃娃太小,哪裡拿得了大的,就是小的,掌柜的仍擔心會被小娃娃摔了,就當他是日行一善了。

接過酒壺,添丁用布將口全都塞好,將蓋子拿下也用布塞,然後放進懷裡,拿起帶下來的衣服罩在頭上,剛抬步準備往外走,又轉身看向掌柜的,「謝謝掌柜伯伯,伯伯,城東要怎麼走?」

「出門一走向東走,就能見到掛著紅色旗的店家,小娃娃,他們可不見得會給你開門,現下城裡的鋪子怕是家家都關著門。」掌柜的擔心小娃娃會受傷,外面天,讓小娃娃獨自出去,掌柜的不知小娃娃長輩是怎麼想的,若是他的娃,他絕對不放心,也不會讓娃獨自出去。

掌柜的憂心,在添丁看來不算什麼,在末世的時候,氣候比現在惡劣多了,現在外面只是下個雹子,末世時除了天氣惡劣之外,還有各種變異特種,為了活著,為了一口吃的,不也得跑出去。添丁沒把自己當小孩,母親病了,父親圍著母親轉,姐姐是個不靠譜的,哥哥去尋大夫,他能做的也只是為母親尋些烈酒擦身而已。再次向掌柜道謝,添丁站在門口辨別了一下方向後,便向東跑去。

掌柜的站在門口看著小娃娃的身影消失在冰中,並沒把門關上,就怕小娃娃回來時關了門,叫門時,他聽不到,不能及時開門。

領著大夫回來的王修柏並沒有發現弟弟不見,床上的鼓包讓他以為弟弟縮在被子里睡覺。大夫給診了脈后,直言不難治,只要降溫了就沒是,可因天氣,藥房里的存葯缺了幾味。王琇芸無措的站在一邊直抹眼淚。

外出買酒的添丁回來的很快,店家是位好人,沒有因為他買的酒少而拒絕,甚至還免了他的酒錢,只因他是為了救母。添丁喘著粗氣爬上樓,推開母親房間的門,這時王家的人才發現添丁跑出去的事。這會兒大夫已經走了,添丁把懷裡的酒壺拿出來,因為一路奔跑,酒灑了不少,「父親,兒子在書上見過可用烈酒驅寒,散熱,便去買了壺。」

剛想開口教育小兒子的王老爺,咽下到嘴邊的話,他並不知小兒子啟蒙都學了什麼,書里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能,他還看過破兵之書,而且書房裡收藏的書門類很多,有醫書倒也不奇怪。不過,王老爺仍對小兒子的行為進行了批評。

送大夫回去的王修柏不知弟弟編出忽悠人的話,如果在場大概會問清是哪本書,弟弟看什麼書,他可是全都知道。

添丁過了關,讓姐姐給母親用沾過酒的擦耳後,手腕,腳踝。又下樓給請掌柜的給他們每人送上一碗薑湯。掌柜的立刻應下,看著小娃娃的眼神特別的慈愛。添丁又跑到樓上,套下濕衣服,坐進裝有熱水的盆里,小孩子的好處此時體現出來,一盆熱水就夠他快速洗個熱水澡,舒服的套上乾衣服。把頭髮擦乾,客棧的小二把薑湯送上。捏著鼻子喝下一大碗,才吐了口氣,跑去看母親怎麼樣了。

王琇芸不停的用烈酒給母親擦弟弟說的三處地方,還不忘記抹眼淚,王老爺已經喝過薑湯,這會兒正喂夫人,添丁進屋便坐在床邊,望著母親。母親因為父親的事,一連數日寢食難安,還不等緩口氣,家中又遭巨變,一路奔波到此地,倒被寒冷的天氣打倒了。

王修柏帶著大夫配得葯回來,因為缺少幾味葯,藥效如何便不得而知。無人跟王修柏提起添丁買酒的事,對於房間里烈酒的味道,也只是皺了下眉,並未多問。王修柏回房換衣服,添丁端著熱薑湯給大哥送去,在外面淋了冰雹,他怕大哥身體撐不住。添丁不記得在哪本書里看過,在古時,風寒也能要人命的,他不想失去家人。

「添丁,你的衣服怎麼濕了?」王修柏看著搭在椅子上的衣服皺眉,手卻沒有停下,把裝有熱水的盆子端到椅子上,揉濕毛巾擦身。

添丁別過頭去,他才不會說水是剛剛他洗過澡的。「大哥,快把薑湯喝了,我把葯拿下去煎了。」說完拿起葯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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