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摧陷廓清
011摧陷廓清
一行人進了謝令儀的偏院,丫鬟銀光嚇得忙要去奉茶,王氏喝道:「還端什麼茶,你家女郎呢?」
銀光縮了縮脖子,顫巍巍地指了指內堂。王氏讓人挑起了三重帳幔,坐到床邊,抬手探了探謝令儀的額頭,倒是沒有溫度,又摸了摸她的手,卻發現徹骨的寒冷。
「真是可憐,怎麼凍成這樣?」轉頭怒問銀光,「也不給六娘子加床被子。」
銀光跪倒在地:「奴婢加了的,可是,女郎的手一直是這樣。」
王氏疑惑下摸了摸被子的厚度,確實是挺厚實的,不覺蹙眉。王醫此時上去道:「寒氣是由內外發,蓋幾床被子都不會奏效。」
「這是什麼緣故?」
王醫回頭招了招手,他帶來的小僮把一沓白色的紙張遞給他,他將那些紙張在掌心拍了拍,道:「女郎屋內擺設一應正常,唯有這些羊皮紙有異。」
王氏沉下臉來:「這是我給六娘的,能有什麼問題?」
「紙張原本沒有問題,只是上面沾染了不少白茅根和藿香的粉末。」
「白茅根、藿香,這是什麼?」王氏疑惑。
王醫道:「都是中草藥,白茅根性寒、氣微、味微甜,可涼血止血,清熱解毒,藿香又名合香、蒼告,性辛微溫,健脾益氣,亦可中嘔解暑,原本都是好葯,可是二者中和卻會在室內擴散,使濕寒加重,脾胃阻塞,若是長時間門窗緊閉,寒氣則更重,凝而不散。這紙張放在案上,離床榻很近,這些天女郎的屋內又門窗閉塞,加之生炭取暖,使之藥效加倍。若是常人,本沒有大礙,但是女郎日前落水,身體本就虛弱,兩相疊加,體內寒氣更加旺盛,這才昏迷不醒。」
謝衍的目光轉到王氏臉上,皺眉道:「夫人,這紙張是你給六娘送來的?」
王氏一驚,忙起身道:「妾身身為主母,怎麼會做這等下作的事?六娘和妾身無冤無仇,妾身何必呢?這些紙張名貴,只有妾身這兒有,妾身這麼做豈不是讓所有人都知道是妾身做的?妾身斷不會這般愚蠢。且這些紙張都是從党項送來的,中途沒有經手過旁人,絕對不會有什麼白茅根和藿香的。」
萬石嫗回去王氏的院里拿來了剩餘的紙張給王醫看了,王醫道:「確實沒有發現白茅根和藿香粉。」
謝衍想了想,說:「那你可給過何人?」
「只有六娘和三娘。」王氏思索道。
謝衍看向謝秋姜,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王氏身邊的萬石嫗這時開口道:「那日是奴婢送去的紙張,還和三娘子在廊下說了會兒話,再沒有旁人了。但是奴婢想,那日相隔的時間短,六娘子又是三娘子的妹妹,三娘子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謝衍頓了半晌,緩緩問:「是嗎,三娘?」
被他這樣雪亮的目光看著,秋姜心裡不由發寒,強自鎮定地笑了笑:「阿耶這是不相信三娘嗎?」
「為父自然是相信三娘的,但是這東西只經過你的手——」謝衍為難道,王氏適時地開口,「妾身也相信三娘不會這樣做,為了還三娘一個清白,不如差兩個人去看看,若是什麼都沒有,豈不是讓三娘蒙冤?」
秋姜聽她這樣提議,才知道這是下了多大的一個套讓自己鑽進去,她們一定早有準備,現在去搜,必然是「人贓並獲」。她心裡波濤翻湧,手心都出了一層汗,不知該怎麼應對。
謝崔氏此刻卻開口打斷了他們:「大司馬嫡女的屋子,怎麼能說搜就搜?不說沒有憑據,就算是有個一星半點,也不能為個庶女輕易輕賤了嫡女。這府上的規矩還要不要了?」
王氏賠笑道:「正是為了府上的規矩,凡事都要有個結果,不能因為是郎主的嫡女就輕縱含糊了過去。這樣對規矩不好,對三娘子也不好,下人最是口舌多,今天的事情沒個結論,恐怕對三娘子名聲不好。既然是下人搜不好,那就讓嫵姜和雲姜去吧。自家姊妹,自然沒有這些拘束。」
謝崔氏面色平靜,彷彿寧靜無瀾的湖面,沒有一絲動容:「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秋姜心裡一沉,感覺腳步都有千斤重了。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秋姜可以清楚地聽到屋外房檐下的水滴落到青石板地面上的聲音,「滴答、滴答」,彷彿敲在她的心裡,一片冰涼。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心裡仍然有些不甘心。她此刻有些後悔,為什麼自己之前非要爭那一時之氣,引得這母女二人的重視,如今陰謀一重一重壓下來,她連透氣的能力都失去了。
到了申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夕陽垂落,窗外俄而傳來一兩聲鳥鳴。晚霞的餘暉自堂外灑進,映紅了秋姜的半邊面孔,分明是溫暖的,她卻覺得像火燒火燎一樣炙痛,彷彿暴晒在陽光下被人凌遲,等著一聲宣判。
外面傳來下人的通報聲,謝嫵姜和謝令儀回來了。
秋姜閉上眼睛,聽見謝嫵姜緩緩說:「阿耶阿母,我和五妹已經去三娘房子里看過了……沒有發現白茅根和藿香粉。」
「什麼?」王氏驚得差點脫了手裡的茶杯,見幾人都望向她,面色一變,自己也察覺自己失態,忙道,「我的意思是,府里什麼時候來了宵小,竟然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這些紙張只有三娘子碰過,便沒有旁人了,那這個下藥的可是厲害了。」
「你這話可是說岔了。」謝崔氏揚了揚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碰過這些紙張的除了三娘,還有一個人。」
王氏疑惑道:「還有誰?」
謝崔氏停下手裡一直捻著的佛珠,眼角抬起,瞥了眼萬石嫗:「你自己方才不也說了,這些紙是你讓她拿去給三娘和六娘的。既然沒有旁人,那就很明顯了,總不會是什麼看不見的妖魔鬼怪。」
萬石嫗嚇得撲倒在地:「不是奴婢,奴婢萬萬不敢!」
王氏也是嚇了一跳,忙起身道:「萬石嫗跟了我多年了,她沒有這個膽子的。」
「她沒有這個膽子?那就沒有旁人了,總得有個人的吧,不然這白茅根和藿香是自己跑到紙張上去的?」謝崔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她,難道是你嗎,王氏?」
王氏語塞。
謝崔氏慵懶道:「既然事情有了結論,那就散了吧。至於這個謀害主子的婢子……」
王氏知事情已成定局,只得道:「還請母親開恩,我自背井離鄉,身邊便只有萬石嫗這箇舊人照應著了。」
「你這話就不對了,既然嫁進了謝府,便是謝府的人,謝府上下都是你的親人,怎麼還有舊人新人的?你的心不在這裡嗎?」
王氏一滯,心亂如麻,接不下去了:「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妾身的意思是,萬石嫗跟著妾身久了,又是妾身的奶媽,還請母親寬恕她。」
「行了。」謝崔氏擺了擺手,厭煩道,「大過年的,我也不好喊打喊殺,免得觸了眉頭的不吉利,就打發去柴房挑水生火吧。這人啊,就是犯賤,所謂的『飽暖思淫~欲』說的就是這樣,要是手頭的活多了,也就沒這麼多彎彎道道、成天想著害人了。這後院啊,也就清凈啰。」她跨出一步,耿壽嫗意會,忙上前扶住她。
走出了幾步,謝崔氏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她道:「你這些日子也是清閑,不如就陪我去佛堂念佛吧,為著過年,多多禱告,也是全了府里的福氣。」
王氏面色難看,笑得格外勉強:「那是妾身應該做的。」
天黑了,秋姜才回了自己的院子,進門的時候差點絆了一跤,幸得青鸞在她身後攙了一把:「女郎仔細腳下。」
秋姜擦了擦額頭的虛汗,苦笑道:「是我太得意忘形了,這麼大一個跟頭,要是今天沒有你,肯定是躲不過去了。」
青鸞卻道:「奴婢不敢居功,這件事,奴婢事先也不知道。女郎要謝的話,就謝七娘子吧。」
「謝秀娥?」秋姜是真的驚訝。印象里,她和這個沉默寡言的妹妹素無來往,謝秀娥怎麼會為了她冒著得罪王氏和木倫氏的危險?
青鸞道:「如果不是七娘子,女郎這次可是危險了,可得好好謝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