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雙面醫生(十四)
陸西澤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休息室,一時竟想不起昨晚是怎麼睡著的。
等記憶慢慢回籠,陸西澤不由怔了怔,他覺得薛舒揚有點不對。在電話里,薛舒揚明明很生氣,沒想到他早早等在煉丹房,薛舒揚卻什麼都沒做。
這不對勁啊。
陸西澤坐起身,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沒半點陌生痕迹。想想也對,他被抱回煉丹房,沒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薛舒揚就算想做什麼也沒了興緻吧?
陸西澤找到了理由,頓時打起精神。他下了床,拿起床邊的衣服穿好。走出休息室外,陸西澤嗅到一陣濃郁的葯香,香氣明明那麼濃,卻又不至於嗆鼻,反倒讓人覺得渾身毛孔都舒張開,舒服得不得了。
陸西澤仔細回憶著腦袋裡的丹方,對應氣味想判斷出薛舒揚到底在做什麼。
一無所獲。
薛舒揚煉製的丹藥他並不知曉。
他只能勉強辨認出其中大半藥材,知道這葯應該是給人提升修為用的。
薛舒揚正凝神煉藥,沒有開口說話,連陸西澤走到身邊也不曾動一下眉頭。陸西澤看了薛舒揚一眼,目光就從薛舒揚臉上移開。
薛舒揚長得極好,可不管薛舒揚長什麼樣,在陸西澤心裡都打著「強-奸犯」「居心叵測」的標籤。雖然他是「心甘情願」當薛舒揚的爐鼎,可若薛舒揚不是那麼強的話,他未必會「心甘情願」。
陸西澤專註地看著丹爐。
薛舒揚說了會把會的都教給他,但陸西澤一點都不相信。比起等著薛舒揚手把手地教,他還是覺得應該自己把握機會把能學的都學了。
很快地,丹藥煉成了。在丹藥成形的瞬間,煉丹房裡那種香氣霎時收攏,三枚丹藥躺在那裡,圓潤可愛,毫無氣味,卻蘊藏著極大的靈氣,像是隨時會爆發出來一樣。
薛舒揚將它們盛入白玉瓶中。
陸西澤注意到那白玉瓶顏色均勻而潤澤,和剛才的丹藥一樣其貌不揚,只有行家才能看出它內蘊乾坤。
陸西澤不由問:「您在煉製什麼?」
薛舒揚說:「如意大乘丹。」
陸西澤微驚。這丹藥的名字有點俗氣,但這丹藥的功效可不俗,它蘊含著的靈力等同於十階修士五年的修為!也就是說,只要十階修士服用了它,很可能就直接突破瓶頸,進入大宗師境界!
所以這「如意大乘」可不是吹噓。
陸西澤猛地察覺自己和薛舒揚的差距似乎比想象中大。
陸西澤沒提出看丹藥,而是問:「我什麼時候才能煉製出這種品級的丹藥?」
薛舒揚看出陸西澤眼底的急切,有點後悔。如果他沒有直接提出讓陸西澤當自己的爐鼎,而是一點一點地接近陸西澤,陸西澤對他的防心應該不會像現在這麼重吧?
如果陸西澤不是對他滿心戒備的話,看到他煉製出如意大乘丹只會高興有這麼厲害的人指導自己,而不是迫不及待地問「我什麼時候可以煉製」——這代表著陸西澤打從心裡不認為能夠依賴他,恨不得立刻能把他會的一切學到手。
這樣的話,就不用時刻害怕他會抽身。
可惜不久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會喜歡上「爐鼎」,只想著佔有陸西澤。
喜歡和佔有,其實是矛盾的。
喜歡,是喜歡對方這個人,覺得他身上有著令自己喜愛的一切,覺得他怎麼樣都很好,無論怎麼樣都是自己最愛的樣子,並且希望對方能一直這樣美好下去,健健康康地活著,高高興興地過日子。
佔有,卻是掠奪和征服。改變他原有的面目,讓他臣服在自己身下,失去自己的意志,只能聽從他的支配。
到那時候,被掠奪、被征服的人還是讓自己喜歡上的那個人嗎?
薛舒揚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一個人,他以為自己是冷血的,即使薛家被滅,他一夕之間失去所有親人,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反正他與那些所謂的親人之間也沒有多深厚的感情,頂多只是想為善良的母親報仇而已。
至於其他人,抱歉,他從來都沒有半點好感。
即使是被門主救活,薛舒揚也只是立誓要治好對方,心裡並沒有多少感情。曾經他頻頻夢見「門主」,還以為自己其實也是個有感恩之心的人,只是連自己都沒察覺而已。
最近他卻漸漸發現,夢裡那個躺在病榻上的人也許另有其人。
薛舒揚覺得,自己確實是冷血的。
可是每當對上陸西澤,薛舒揚就覺得自己的血在沸騰。連他自己都感到莫名,明明陸西澤還是他所知道的那個陸西澤,明明這個小鬼不久之前還頻頻來找他麻煩,弄得他的煉丹房和俗世中的工作都烏煙瘴氣——
可是在那場賽車意外之後,他對陸西澤的感覺卻完全變了。
本來他以為自己是想要佔有「爐鼎」。
但是在佔有之後他才發現還不夠,光是佔有遠遠不夠。
他希望陸西澤能向他展現所有面孔。
開心的,難過的,擔憂的,憤怒的,欣喜的——
所有的情緒,都不再隱藏。
可是,他走錯了第一步。
薛舒揚面色微僵。他本來就冷著一張臉,所以也看不出來。對上陸西澤的目光,薛舒揚說:「很快。」既然陸西澤想學,那他就教。只要他毫無保留地對待陸西澤,陸西澤一定會放下防備。
薛舒揚抓起陸西澤的手,把白玉瓶放到了陸西澤掌中。
薛舒揚說:「給你。如意大乘丹每個人只能服用一遍,你服用一顆,剩下兩顆帶給你父親和你母親。」
陸西澤有些錯愕。
薛舒揚心裡百味雜陳。陸西澤不相信他,比他想象中更不相信。所以即使拿到有價無市的如意大乘丹,陸西澤也沒有多少欣喜,反而滿臉都是懷疑。
薛舒揚只能說:「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他順勢將陸西澤抱入懷中,把背脊微微僵硬的陸西澤抵在桌邊,親吻陸西澤潤澤而柔軟的唇。直至吻了個盡興,薛舒揚才說:「就當是你最近這麼乖的報酬吧。」
陸西澤一臉古怪。
他最近很乖嗎?
陸西澤說:「我昨天還為小眉的事質問你……」
薛舒揚說:「我查過了,」他摟住陸西澤,「那樣的情況,你會懷疑我也是難免的。就像你說的那樣,至少你不是在心裡悄悄定了我的罪,而是直接來質問我。這樣,就很乖。」
陸西澤握住手裡的白玉瓶。
薛舒揚不想陸西澤心裡有疙瘩,再次否認:「這件事確實不是我做的。」薛舒揚不想讓陸西澤知道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所以撒了個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下的手,不過我向你保證,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站在陸家這邊,不會讓陸家有事的。」
陸西澤聽著薛舒揚信誓旦旦的保證,但一句話都不想信。
他不信薛舒揚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薛舒揚寧願繼續扛著被懷疑的風險,也不把「那個人」的存在說出來,不就是選擇站在「那個人」那邊嗎?說不定當他想自己去查的時候,線索都已經被薛舒揚抹掉了吧?
他也沒想著讓薛舒揚捨棄自己忠心耿耿追隨著的「那個人」,薛舒揚為什麼要這樣煞費苦心地來騙他呢?「夢境」里薛舒揚就是給出這種肯定無法實現的諾言,才會讓「他」那麼相信他、那麼依賴他吧?
所以,薛舒揚是覺得光得到「爐鼎」的身體還不夠,還想要讓「爐鼎」死心塌地地愛上他?
太過分了。
真的太過分了。
真是欺人太甚!
陸西澤微微攥緊手裡的白玉瓶。
他笑了起來:「那我就放心了,爸爸媽媽都覺得這兩年可能會有重大變故,一直提心弔膽的。您連如意大乘丹都能煉出來,他們哪還用整天發愁!」
薛舒揚覺得陸西澤臉頰上的酒窩特別迷人。
他俯身親了上去。
陸西澤死死攥著白玉瓶,伸手勾住薛舒揚的脖子,和薛舒揚親密地接吻。他覺得自己也和薛舒揚差不多,明明滿心憤怒、明明滿心不甘,身體卻還是和薛舒揚非常合拍,不管是被吻還是被侵佔,都不覺得有多痛苦。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爐鼎體質」吧?
天生就適合這樣勾-引人。
陸西澤中午才下床。
他帶著如意大乘丹去找陸建安兩人。
在把如意大乘丹給陸建安和陸母前,他已經把丹藥檢驗過好幾遍,確定它的品質和它的藥性都沒問題才放心地把它交給陸建安和陸母。
饒是陸建安見慣了風雨,看到三顆如意大乘丹時還是有些沉不住氣,眉間露出一絲喜意:「沒想到薛醫生居然能練出如意大乘丹!」
陸母倒是察覺了不對的地方:「薛醫生煉出來的丹藥,為什麼是小澤你拿過來?你以前不是一直和薛醫生不對付嗎?」
陸西澤嬉皮笑臉:「媽媽你的消息落後了,我現在和薛醫生可好了,還跟著他學了點煉丹術。自從上次出了意外受了傷,我發現實力還是很重要的,所以主動和薛醫生道了歉。薛醫生是個大方的人,很快被我的誠心感動了。薛醫生仔細一看,發現我骨骼精奇,悟性過人,覺得我是他的衣缽傳人,於是跪求我跟他學煉藥術……本來我不想答應的,可薛醫生他太執著了,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三次不行還來第四次,比劉備三顧茅廬還誠心,我只好勉為其難地——」
陸西澤還沒胡謅完,陸母就賞了他一記爆栗。
陸西澤趕緊捂著腦袋。
陸母數落:「有你這麼編排人的嗎?人家薛醫生好心不記仇,還肯教你煉藥術,你卻說人家跪求你?你是我生的兒子,你有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就你這樣的,恐怕是你死皮賴臉讓人家教你吧?」
陸西澤只能笑。
陸母把如意大乘丹分別分到兒子和丈夫手裡,對陸西澤說:「今晚我們就服下它,一起閉關兩天。等出來以後你應該能直接突破八階,只是強行提升了三階,你的靈力會很不穩定,所以暫時不要外傳。我和你爸跟你一起去找薛醫生,你正正經經地拜薛醫生當師父,跟在薛醫生身邊學煉藥術,別再出去惹是生非——真要惹是生非,也等你消化了如意大乘丹帶來的修為再說。」
印象中,陸母很少這麼嚴肅地說話。看來「人皇」的傳說還是深入人心的,連一直一心把陸西澤當普通孩子來養的陸母都不再溺愛陸西澤。
陸西澤一點都不覺得被陸母這樣耳提面命很煩。正相反,他很享受這種被關心的感覺。他乖乖應道:「好。」
拜薛舒揚當師父嗎?
陸西澤唇邊彎起一抹笑。
薛舒揚聽到陸母這個提議,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如果薛舒揚答應了,那以後這傢伙就會變成對自己「徒弟」下手、把自己「徒弟」當爐鼎的禽獸了吧?
懷揣著這樣的惡趣味,陸西澤跟隨陸母和陸建安一起進入仙靈山深處閉關。
第二日清晨,陸西澤才再次睜開眼。修為的提升讓他眼前一片透亮,耳邊聽見的風聲、流水聲、鳥叫聲、樹葉擺動聲,都變得富有層次。他能清晰地通過聲音的強弱判斷一棵樹、一隻鳥、一隻蟲子和自己的距離。
陸西澤抬眼看著周圍的一切,只覺得陽光是那麼亮,亮得他心中暖融融一片,彷彿所有冰雪霎然化開,變為充滿活力的溪水奔涌而去,湧向波濤洶湧而又浩瀚無邊的海洋。
原來,這就是成為強者的感覺啊。
雖然還不夠強。
陸西澤心中一定。
不要緊,這只是開始而已。
他比陸母所推測的還多升了一階——
服用了如意大乘丹,他已經是九階修士。
而且他靈竅已開。
也就是說,天地萬物所蘊含的靈氣,都將為他所用!
所謂的「人皇」,原來指的是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