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食屍鬼怪
第二百九十三章食屍鬼怪
長明齋大門緊閉,門前一片蕭條景像,但這不僅限於長明齋,所有的賞金獵人如今都謹嚴慎行,格外小心,羅生門捲土重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誰也不知道下一個目標是誰,在黑暗的角落裡,有些人甚至開始期待下一個目標的出現,然後慶幸自己躲過一劫。
冥冥之中,青姨總感覺下一個目標不會這麼簡單,否則在梅林收到斷指的那一時刻開始,他完全有機會下手殺他,可那人並沒有這麼做,而是任由梅林投向長明齋之後,才殺了他,所以青姨斷定這個人的最終目標並不是賞金獵人,而是長明齋,他在下戰貼,這是一種挑釁。既然如此,梅林的斷指就不會寄給普通的賞金獵人,很有很可能是長明齋的人,他當然不會選擇泛泛之輩,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二少和綠兒、商六,但目前為止她們還沒有任何消息,二少一行人也沒有接到斷指。
想到這裡青姨心煩意亂的,端起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這麼多年來她很少喝酒,每年只在除夕飯桌上喝一點,平日里從不沾酒,這段時間她心裡一直很慌,二少帶著他們去找線索了,綠兒本來是要留下來陪她的,可是她堅持讓綠兒跟著二少一起走,讓她綠兒呆在二少身邊總比留在長明齋要安全些。
那天阿信去了梅林死的那個屋子后,整個人就不太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青姨問他,他又什麼都不肯說,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沒有告訴青姨他要去哪,所以如今這空蕩蕩的宅子里,青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夥計們都讓青姨給遣派出去了,如今北京城不安生,讓他們出去躲躲,現在宅子里只有兩三個夥計和小花了,偶爾小花過來陪她聊天,可她也不能跟小花多說什麼,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一個人坐在池邊,喝著酒發著呆,她歲數大了,也跟不動他們跑了,再說了,這麼大的宅子總要有個人守著啊。
熟悉的腳步聲踏在落葉上,越來越近,青姨猛的轉身,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我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回來了。」眼淚悄聲落下,卻比酒還要苦。
「你還好嗎?」
青姨擦去眼淚點點頭,「你回來就好了,我就覺得有盼頭了。」
「你們不會有危險,不用怕。」
青姨搖搖頭,「梅林的斷指還沒有出現,誰也不知道下一個目標是誰,大家心裡都慌了,這宅子如今也不安全了,我怎麼可能不怕呢,我死不要緊,我擔心綠兒。」
「梅林的斷指在我手裡。」
青姨大驚,「怎麼會寄給你?他怎麼找到你的?」
「這件事在我的意料之外,偏偏在這個時候,實在讓人有些頭疼。」
「他不曾懷疑過你嗎?」青姨擔憂的問道。
「懷疑?不,他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他太了解我了,不會輕易對我撤下防線的,我還需要時間,你再撐些日子。」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成功呢?」
「最壞的結局無非是死,可這對我來說卻是最好的結局,你放心,就算這一生我保不了別人,我也會保長明齋一世平安的。」
青姨搖搖頭,「收手吧,三哥不會希望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的。」
「呵呵,我第一次來到長明齋的時候真的驚呆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住處,亭台,樓閣,山水,鳥語,這些我都只在電視上看過,那時的長明齋多熱鬧啊,可如今呢,卻只剩你們幾個人,屋前的花壇里長滿了雜草,池裡也沒有魚了,你一個人在這,連個說話的人都沒,難道三爺看到這一切就不會心痛了嗎,長明齋是黃家幾代人的心血,也是三爺必生的事業,我絕不會讓它毀在我手裡的,否則我沒有顏面去見三爺。」
「可這樣你太危險了。」
「危險?呵呵,從三爺救我的那天開始,哦,不,應該說是從我出生的那天開始,我的生命就處處是危險,充滿謊言與欺騙,危險對我來說真的不重要了。」
青姨知道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三爺,為了長明齋,她心裡很愧疚,這個重擔原本不應該壓在她身上的,可她承擔下來了,只因對三爺的承諾,讓她這一輩子都在為黃家奔波,三爺不過救她一條命,卻讓她還了一生一世的情與義。
「在這個時候不應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這。」
「我沒關係,這宅子也是我的命根子,我要留下來守護它,虎子他們去酆都了,很快就會回來,你不用擔心我?」
「酆都?他們去找吳越了?」
「怎麼了,聽你的口氣好像不希望他們去找她?」
「沒事,你好好保重,我先走了。」
遠去的背影還是那麼的決然,很多事情發生了就再也改變不了,她還記得那個下午她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乖巧,溫柔,單純,時光如果能倒流該多好啊。
青姨抬起頭,眼淚流下來,風吹過擦去了淚水,呵呵,三哥,你沒有看錯人,也沒有愛錯人,這一世終究是我欠她太多了。
……
院子里安靜的出奇,牛奶還放在那,只是已經涼了,念念苦笑,將它喝了,可奇怪的是今天的牛奶喝起來卻有股澀澀的味道。
卧室的窗帘沒有拉開,外面的光亮一點都透不進來,黑漆漆的讓人心裡發怵,沙發上那個黑黑的影子一動不動,念念走進去,黑暗中誰也看不清楚誰的臉,只聽到冷冷的聲音傳來,「我說過,我不相信你,可沒想到這麼快,你就忍不住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再的放縱我,你知道我說的每一句都是假話,為什麼不殺了我?」
男人的身影突然朝他衝過來,將她按在地上,念念能感受到他憤怒的氣息,「我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卻不料,想了這麼個愚蠢的辦法,你以為我會為你動心嗎?」
「一個女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這是她唯一的方式,我並不全都是騙你的,至少在你沒有救我之前我是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可我真寧願我從來沒有想起來過,我願意用這樣的方式和你一直生活下去,我願意做你監視的奴隸,只要你幫我保護我想保護的人,我什麼都能答應你,你想拔我的皮,抽我的筋,喝我的血都可以,隨你。」
男人冰冷的指尖劃過她的臉頰,「你覺得我會對一個寡婦感興趣?你哪兒來的自信?」
念念想要掙扎,卻被他壓的死死的,「我知道你不會對我感興趣,你感興趣的是我身體里的東西,既然我願意給你,那你施捨一點恩賜給我又有什麼關係?你擁有的還不夠多嗎?」
「施捨?哼,真沒想到這兩個字有一天會從你的嘴巴里蹦出來。」
念念的眼淚全都滴到了地上,黑暗中男人看不到她哭,這眼淚是沒有聲音的,是沒有感情的,只不過是從心裡排出來的最後的自尊。
冰冷的手擦去眼淚,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我最討厭的就是你的眼淚。」
濕熱的吻毫無徵兆的落下,霸道的佔有讓口腔里充滿了血腥的味道,可她沒有推開,並不是因為這樣強勢的吻佔取了她的理智,而是因為心裡的痛已經讓她麻木了,這麼長時間的忍耐,失憶,試探就是為了今天確定一件事,當初她被李翠茹綁在手術台上的最後時刻,她手裡唯一的籌碼就是她不確定的那份的感情,當時她多麼希望她就這麼死去了,至少這樣可以證明,她想錯了,可那一聲停止徹底讓她死心了,她活著就代表,她贏了,而讓她贏了的唯一籌碼卻是她最不願意承認的。
手不自主的摟上了他的脖子,她沒有做任何回應,只是緊緊的摟著他,彷彿要把身體里所有的痛苦都化在這個擁抱里,為什麼,為什麼……
真的是你。
感受到了懷裡人的異樣舉動,男人放開了念念,卻發現她早已哭暈過去了,他抱起她將她放到床上,眼角還掛著淚水,手裡還緊緊攥著衣角,這一刻男人的心也有些糊塗了,腦子裡有些事情也看不清楚了。他輕輕擦去淚漬,望著這張憔悴不堪的臉,毅然還是選擇轉身離開了。
……
人們總是想盡一切辦法去否定那些自己不願意承認的事實,哪怕它赤***裸的擺在面前,你也有一千一萬個理由讓自己視而不見,吳大業的房子里如今什麼都沒有了,空蕩蕩的屋子裡,只剩飛揚的灰塵和吳越滴落在地板上的眼淚,樑上那醒目的痕迹還刻在那,那是繩子摩擦的痕迹,並非一兩日能夠形成的,吳越不知道六哥在這一年裡受過多少非人的折磨,怪不得,六哥一直對她這麼冷淡,爺爺加註在他身上的屈辱和痛苦,他沒有怪在自己頭上就已經很仁慈了,可沒想到自己居然還痴心妄想的跟他在一起,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換做是誰都會一刀殺了她,而六哥居然還能忍耐她一次又一次的糾纏他。
「二少。」吳越突然問道:「以你的閱歷,應該不難看出我爺爺到底是什麼人?你就老實告訴我吧,現在我什麼都能接受。」
其實當二少看到地下室的石坑時,二少就大概猜到吳老爺的真實身份了,再加上剛才孫婆婆看吳越時的神情,也就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如今吳越如此直白的問他,他反倒不知道怎麼說了。
看出了二少的猶豫,吳越苦笑道:「你還記得當初月靈兒將我抓走的事情嗎?」
二少點點頭,表情有些不自然,畢竟當時的事情確實讓人很憤怒。
「我沒有告訴你們的是,月靈兒對我使過定魂術,我師傅告訴過我,暗黑師的定魂術是非常可怕的,一但中了招,就會淪為一具聽話的俘虜,六親不認,甚至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殺害,可那天月靈兒的定魂術失效了,他沒有能定住我,那時他驚訝極了,我也糊塗了,一直也不明白,究竟是他的功力定不住,還是我自己的原因,現在我知道了,不是月靈兒的定魂術有問題,而是我根本就沒有魂,從何而定呢?」
吳越說到這,二少也明白她心裡該清楚的也清楚了,就算他不說,她也知道了,她絕對不可能是一個普通人了,既然如此,不如當著大家的面把話說清楚,這樣也好過日後沒必要的猜忌。
二少嘆口氣,拍拍吳越的肩膀,「也許人生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順利,但老天爺總歸還是好的,你看你從小到大衣食無憂,還拜了金娘這麼厲害的師傅,又收了秦蘭這麼聰明的徒弟,老天爺對你還是不錯的,有收穫必然要有回報嘛。」
「我沒事,二少,你就說吧,我挺的住,我又不是當初那個吳小公子了,你還怕我難道一時想不開去尋短見嗎?」
聞聞摟過吳越的肩膀,「別怕,不管有什麼事,我們都會陪著你,一起共度難關的。」
二少想了想,慢慢說道:「這個世上只有三種情況下人才會沒有魂魄,一個是死人,當然你肯定不是這一個,一個死士,你就更不可能了,死士沒有情感也不會說話,金娘手底下的死士你見過不少,應該知道。至於最後一個……哎……那就是食屍鬼。」
雖說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二少真的說出這個答案的時候,吳越還是感覺身體發軟,食屍鬼,這三個字聽起來就像魔咒一樣,將她的腦袋緊緊的套住了,疼的她不知所措。
聞聞不知道食屍鬼是什麼,但見吳越這麼痛苦便也知道這肯定是個非常不好的答案,因為綠兒的臉色都跟著變了。
「怎麼回事?」聞聞一邊安慰著吳越一邊問道。
二少解釋道:「食屍鬼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真的鬼,因為它們是有實體的,但它們也不能稱作為人或者怪物,因為它們沒有魂魄,如果死了,就會化成一攤血水,什麼都不剩下。閻羅殿里的生死簿並不是只記載著人的陽壽,還有這個世上一切有生命的生物,哪怕一隻小小的螞蟻,都有它的陽壽可尋,唯獨食屍鬼不在這生死簿上,六道之中也沒有它們的分類。食屍鬼有它自己的生活特性,他們不喜歡光亮,長年隱居在地下,有墳墓的地方是他們最喜歡的,他們喜歡拋開棺材吃裡頭的屍體,經常會把屍體啃的只剩骨頭,但他們並非是具有危險性的,因為他們只愛屍體,對於活人倒沒什麼傷害,食屍鬼最初的樣子是異常醜陋的,後來經過不斷的進化,他們的相貌越來越靠近人類,只是生活習性卻保留了下來,喜歡吃生肉,腐肉,喜歡陰暗的地方。」
二少所說的這些吳家老爺全都符合,陰暗的地下室,沒有光亮,石坑裡全是已經化成泥的屍骨,並且還長壽。
聞聞突然想起,剛才孫婆婆也說過,吳老爺還是比較適合住在這個地方的,因為黃河流域經常有死人,而這些人大多都是找不到家人認領的,那麼,很有可能這些屍體通通都被吳老爺在暗中給吃了?
「所以說,我小時候那一次吃人肉並不是因為被山間的野靈給纏身,而是身體里的基因所致?」
二少搖搖頭,「這我就不能確定了,畢竟當時的事情我並沒有親眼看見,也許只是兩件事情恰好湊到一塊去了,食屍鬼的天性是吃人肉,也不難說你身體里的基因在那一段時間被激發出來了,剛好又碰到了野味的事情,就加重了你的天性。」
「那為什麼,師傅當年救我的時候沒有發現呢?」
二少笑笑,「你師傅那個時候自己都學藝未精了,那時她剛剛離開長明齋,自立更生,當時的她就像你去捉那筆仙一樣,她沒發現是情理之中的。」
「可六哥也在啊,他當時也什麼都沒說啊?以六哥的修為應該一眼就看出來了啊。」
「那又如何呢?你又沒有傷天害理,又沒有人雇他來捉你,更何況還是你哥哥雇他們來救你,他就算知道他也不會說的,退一萬步說,雖然你爺爺可能做了傷害他的事,可畢竟也算救了他一命,否則他也不會把他的配劍留給他了。既是恩人之子,他更就不會拆穿你了,再說了,他也未就看出來了。」
二少說的自然有道理,吳越心裡也大多是這麼想的,可還是有什麼地方覺得不對勁,「那也不對啊,六哥不說,你們也不說嗎?我在長明齋這麼久,別說你們了,三爺當時還在世呢,這麼多高手在我身邊,不可能沒有一個發現我是個食屍鬼啊,你們又沒有理由護著我。」
「你說到點上了,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這麼多高手圍著你,卻從來沒有人察覺你的身份,這一點讓我實在想不明白。」突然二少看向聞聞,「包括你,食屍鬼身上的味道與人類不同,連你都沒有發現不對勁,這就更可疑了。」
吳越看了一眼染上的印痕突然道:「我想我知道是為什麼了。因為我爺爺喝了六哥的血,雖然我不知道六哥到底是什麼身份背景,但是他的血一定讓我爺爺體內的基因發生改變了,我的父親,哥哥都沒有吃過人肉的經歷,不過他們平時吃牛排確實會比一般人生一點,可也僅此而已,直到我,就像你剛才說的,野生靈刺激了我的本性,才讓我在半夜偷偷跑出去吃人肉,否則我體內的本性肯定就會一直被壓制住,不會被發現。」
「哎,你們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綠兒若有所思的說道:「那時吳姐姐拜金娘為師的時候,不是碰到一個半身鬼嗎,當時大家還在想,這個半屍鬼怎麼就放過你了,那時金娘說是因為你吃過人肉的關係,現在想想,就明白了,是因為你身上和他們的氣息是一樣的,他們感受到了,所以就放過你了。」
二少想了想還是搖頭,「就算你們身上有六兒的血,也不足以掩蓋你們食屍鬼的氣息,一定還有別的原因,畢竟人和鬼之間的差異還是很大的,不可能聞聞一絲絲的都聞不到。」
說話間聞聞還緊緊的貼著吳越聞了聞,「真的沒有特殊的味道。」
「還有一種可能。」二少說道,「就是你師傅,她早知道你的身份了,所以她幫你掩蓋了,也只有她能有這個方法讓你瞞天過海,能躲過我們的眼睛,就能躲過所有賞金獵人的眼睛。」
想到金娘,吳越的神情又暗淡下來了,自打她拜師以來金娘很少帶著她出門,大部分時間是讓她自己出去闖,有時候受到挫折了她還會在心裡怨金娘,不夠關心她,可沒想到原來在她不知道的背後,師傅這麼保護自己。
「不對啊,孫婆婆是怎麼知道爺爺的身份的,你們也看到的,她方才看我的眼神分明是知道什麼的,我看她,她決不只是一個簡單的老太太,她一定還知道別的,說不定她能知道六哥的事情。」
二少點點頭,「這個孫婆婆自然肯定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哪裡會將四凶畫在門上,再說了,你看她跟我們說話的氣度,連我們是賞金獵人都能看的出,更別提她還知道天師道長,看來我們有必要再去會會這個孫婆婆了,不過我想,她肯定知道我們還會回去找她的,說不定早就準備好了等我們了。」
眾人從房間里走出來,吳越回頭看了一眼,景色還是一樣的景色,只是照片上的人卻已都物是人非了,六哥,如果今生有機會,我一定會補償你,哪怕用盡我所有的力量,六哥,對不起。
當他們到達孫婆婆家的時候,書兒已經在門口站著了,二少猜的不錯,孫婆婆已經在等他們了,廊亭下的孫婆婆正在修剪著花草的枝葉,「你們回來的比我想像的早。」
「婆婆,您還有什麼想告訴我們的?」吳越問道。
孫婆婆一邊修理著花草,一邊笑道:「人老了,總喜歡回憶過去,你們幾個小輩如果不見意,我倒是想跟你們說個故事。」
「我們很願意聽。」
「呵呵。」孫婆婆笑笑,「那一年,紫禁城下了好大的雪,幕王府的第一位格格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