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旅座,我也能理解您的苦衷。答應我,在你們走時,把我背到彈藥庫去。咱不能讓這些彈藥落在鬼子手裡,再屠殺我們的同胞。」
村內不顧冬夜刺人肌骨的寒冷,早早的就來到了見面的地點等著施傑。內心的忐忑遠遠讓他已不覺得這零下氣溫所帶給他的寒冷。一旁凍得直抖索的小野突然驚喜的叫道:「他們來了,他們來了。」村內趕緊迎了上去:「施將軍,考慮得怎麼樣了?」村內終於盼到施傑準時的出現身影,欣喜之情溢於顏色。他從施傑準時的出現,就已猜到了施傑的選擇,但仍故作姿態地問著。
「村內將軍,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你能兌現你的承諾嗎?你將怎麼兌現你的承諾?」此刻的施傑覺得此時的自己不再是一個領兵打仗的將領,而更象是一個商味十足的市井小販,正在準備和買家無休止地討價還價。
「施將軍,請過目。」施傑接過來村內遞過來的信紙,借著火把的光亮看了看。第一張紙是一張承諾書。上面是中文,下面是日文:
本人以大日本帝**人的榮譽及自己生命保證:支那國混成三旅少將旅長施傑將軍如能在1937年12月13日凌晨4:00前率部放棄抵抗,我將保證所有放下武器人的人身安全,並儘快在最短時間內,將他們遣返回原籍。
日本帝國陸軍十六師團村內旅團旅團長
村內正樹
第二頁是一張受降條款:
1.支那守軍必須在凌晨4:30分前全部撤離原陣地。
2.所有武器不得私藏帶出,一律留在原陣地。
3.所有支那官兵,須服從大日帝國皇軍的安排,到指定地點集合。
4.該部最高長官須提交所有生者人員花名冊,以便日後遣返得以使用。
5.如有異議,雙方長官另行商議解決。
日本帝國陸軍十六師團村內旅團
施傑看完后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冷冷的問著村內:「原來村內將軍,還是視我為投降啊!」村內正樹心頭一凜,忙問道:「施將軍此話是什麼意思?」施傑揚了揚手中的紙:「明知故問,受降條款?不就是說明,我投降了嗎?」
村內打住施傑的話:「誤會,全是誤會。我這就把受降二字除掉。」村內在山本的指點下用鋼筆將受降兩字圖成兩個黑團團后,笑吟吟的又交還給施傑:「請施將軍再過目,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施傑沒在看條款,而是直接問村內:「我的傷員,能否得到醫治?」
「那當然,請施將軍放心。我們將會妥善安置他們並給他們最好治療的。」村內滿口答應下來。
「那好。就按你的條款。我回去準備了。4:00準時交接。希望村內將軍的這份承諾,不會是一張白紙。」看著施傑一行被夜色湮沒的身影,村內正樹終於如釋重負的長長出了口氣。小野山夫小聲提醒著村內:「旅團長,支那人會不會出爾反爾?是不是-------。」
村內正樹不滿的瞪了他一眼:「施傑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人,他是個言而有信的男人,更是一個言出必行的軍人。這點你不用擔心。回去吧!」
陣地上,混成三旅的士兵們在無聲地拆毀著手中的武器。李副官將摺疊好的軍旗交到施傑手中,施傑撫摸著軍旗,內心的激憤使他感到喉嚨里有一股腥甜的液體往上涌。他本能張開口,一口殷紅,殷紅的鮮血噴涌而出,灑在軍旗上。他將自己的臉掩在軍旗上,讓屈辱的淚水和淚水盡情浸透著軍旗。李峰扶著施傑坐到椅子上。
「李副官,去把顧參謀長找來。」
顧華正在外面安排著退回南京人員的行走路線和前後順序,交待如果在途中和日軍遭遇的注意事項。此時,願意和他回南京的人員已達到19人。如果僅僅是7、8個人,顧華有信心和能力將他們帶出南京。可眼下一下子增加到19人,他不得不重新考慮要修改原來的計劃啦。
「參座,旅座請您去一趟。他在指揮所等您。」李副官小聲地通知顧華。
「龔團長,你負責檢查一下弟兄們的裝備。能丟的都丟掉。記住,越輕便越好。我去去就來。」說完,就急匆匆地返回指揮所了。
「旅座,您找我?」顧華一進屋,就急切地問著。
「來,坐下吧。」施傑一邊讓他坐下,一邊走到一個彈藥箱面前,掀開蓋子,從裡面取出一瓶酒和一個紅布包。順手又拿了兩個茶缸,回到桌前,打開瓶蓋,往兩個茶缸里各倒了半缸酒,推給顧華一個。
「老弟,你、我兄弟這一別,今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上一面了。沒想到,臨了,我這做哥哥的卻讓老弟你陪我背上一個叛國投敵的罪名。我這心裡有愧呀!來,哥哥敬你一杯。一是代表我愧疚之心,二是拜託老弟能將跟隨你的兄弟們帶出南京。謝謝啦!」說完,一仰脖將半缸酒全喝了。顧華無言以對,也將半缸酒喝個底朝天。
「老弟,這你收著,日後在路上能用得上。我就不需要了。」說完,將手中托著的紅布包遞給顧華,顧華接過後,打開一看,裡面是十來根碼放整齊的金條。
「老哥,這你還是留著吧。你們人多,回去的路也遠,有它在身邊好歹也不會讓弟兄們餓著。」這是顧華一年多來第一次稱呼施傑為老哥。
施傑苦笑著:「就這十幾根,能餵飽2000多人?算了,還是你帶著吧。說句不吉利的話,實在不行,就拿它買命吧!只要老弟能將弟兄們帶出南京,我就萬分感謝了。」
「還有這,你也帶著吧。這可是咱混成三旅的軍旗,留給老弟做個紀念吧!」說到這,他忽然放下手中的軍旗,從腰際間解下配劍,放到軍旗上,
「日後如遇到李宗仁李長官,煩勞老弟替我將這柄「中正」劍交給他,就說施傑辜負了他的栽培。沒有資格,也沒臉再佩帶這柄象徵軍人無尚榮耀的「中正」劍了。」
施傑又往兩個茶缸里添著酒。
「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加我一共23個人。我已命令他們丟掉能丟的物品,輕裝行動。來,老哥,小弟敬你一杯,希望咱哥倆今日一別,能早日團聚。」
說完,兩人同時將茶缸里的酒幹掉了。
「好,就算今生不能相聚,來世咱們還做兄弟。」施傑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乾留在嘴角的酒滴,一把拉住顧華。「走,到外面看看去。」
「立—正,敬禮!」龔嘯林見施傑和顧華攜手走來,趕緊下達了口令。
所有人停止了動作,同時向長官行起了軍禮。
施傑打量著每個人,一一向每個人還禮致意。
「好了,弟兄們,咱們就要分別了,我施傑讓你們失望了。希望你們能早日衝出南京,早日返回抗日的戰場。我施傑向你們發誓,只要我活著,咱們一定能相逢在抗日戰場的最前沿。」
落地有聲的誓言說出的是他本人和所有追隨他的混成三旅將士們的心裡話。
「龔嘯林。」施傑大聲呼喚著。
「到。」
「你們到倉庫去挑選你們認為方便的武器。順便在倉庫挑些新棉襖,把你們這身破爛棉襖都換掉。記住參座的話,一切要以輕便為主。」
「是。」龔嘯林領著眾人走向了武器庫。
倉庫里,大家挑揀著各自所需要的,趙智一抬眼,就看見諸強不停地往一個布袋揣著手雷,便走過去,拍了拍他的頭,笑著說:「小兔崽子,還真識貨呀!這玩意兒又方便,又好使。再去找個袋子來,多裝些,把我的那份也捎帶上。」
「哎。」
諸強高興地回答著,好奇的問著趙智:「趙連長,讓我瞧瞧,你都挑的是什麼呀?」
「看看,我告訴你,我們挑的都是清一色20響的鏡面匣子。團座吩咐了,一人兩支,子彈能帶多少帶多少。我們只顧著往口袋裡裝子彈。還是你小子靈。」
「挑完了沒有?挑完了就把衣服換了,旅座還在外面等著我們呢!」龔嘯林樂呵呵的催促著大家。當身著嶄新的軍服,佩帶一色行頭的一行人,再次出現在旅部門前時。
施傑看著他們一個個忍不住笑了,起來用手指著他們笑著對顧華說:「顧參謀長,你看看,你看看,整個是一個警衛排啊!不,是一個加強警衛排。看看這裝備,多整齊,多威風啊!這才是我混成三旅的兵。」
這是幾天來,施傑第一次露出笑容,笑得是那麼爽朗、興奮。
「到時候了,你們該走了。一路保重!」施傑握著顧華的手,左手拍拍顧華的肩頭,滿懷深情地望著他。
「旅座您也要保重。我們走了。」顧華用手握著施傑的大手,搖了搖。
「集合。」22個人在火堆前排列整齊,眼睛齊刷刷地看著施傑。施傑顫抖著抬起右手,向他們鄭重地敬了個禮。
「弟兄們,你們多加保重。」
「向右—轉,齊步—走。」顧華下達著口令。一行人默默地向西緩緩地挪動著。隊伍中不時有人掉過頭望著施傑他們。
「龔嘯林。」施傑再次把龔嘯林叫到身邊,又一次叮囑:「一路上,要服從參謀長的指揮。給我記住,一定要保證參謀長的安全。」
「是,旅座。您也要保重。後會有期!」說完就轉身追上了隊伍。
「村內君,您就這麼自信?施傑真會向你和小野參謀長說的那樣?」此刻的山本一郎,儘管已很倦乏啦。但在這關鍵時刻,他還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山本君,你不懂的,前幾日,他們那麼英勇,是為軍人的職責和使命而戰。如今,情況發生逆轉,支那軍心也隨之發生變化。施傑是一名真正的軍人。如果有一線希望,他也不會放棄抵抗的。可他已經清醒的意識到,他眼前是沒一點戰勝甚至突圍的希望,所以他才不得不為手下活著的士兵們的生命考慮。為了幾千人的生命,寧願犧牲自己的名節,這才是他的初衷。如果,他只顧自己名節的話,支那那幾千多哀兵,如果抱著同歸於盡的信念,山本君,你想過沒有,那將要會有多少皇軍士兵戰死在這裡?」
山本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天色依舊黑暗,但離黎明已越來越近了,村內看了看錶后,用冷水洗了把臉,刺激一下渾濁的思維,使自己能更清醒,精神些。
村內抬手看看手腕上的手錶。「走吧,到時間了。」
狼藉的戰場已被臨時清出一條寬約4米的道路。此時,道路兩邊荷槍實彈站立著的日軍一直延伸到離397團的防禦工事100米的地方。村內率親信幕僚們行至到隊伍的中間位置,便沒再繼續往前走。他們站在那等待施傑他們的出現。
「旅團長,他們來了。」小野輕聲提醒著村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