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歷史就是承載著一個民族過去的輝煌與屈辱,勝利與挫折,堅定與困惑,軟弱與不屈的混合體,她像一條大河包容著他所發生的一切。中華民族——飽受外族欺凌的屈辱遠遠多過於祖先所留下文字的輝煌。國破家亡,流離失所的苦難要多餘太平盛世,豐衣足食的歡欣。
屈辱中使氣節得以升華,痛苦的淚水令尊嚴洗盡鉛華。
新中國的英雄紀念碑上沒有他們的名字,但他們的名字卻寫進了中華民族抵禦外來侵略的歷史史冊里。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詮釋了「軍人」一詞的真諦:
軍人——是一個民族的脊樑,它聚集著一個民族中年輕,強壯,勇敢的人,卻承擔著世上最為矛盾職業的職責:用殺人來保護人類,用開槍放炮求得槍炮聲的停息。用犧牲自我換取他人的生存。用戰爭消滅戰爭,通過戰爭走向和平。
巍峨的紫金山,位於六朝古都暨當時中華民國國都南京城的東面。它東西全長七公里,南北寬約四公里,周長達三十公里。山勢整體呈弧形,中部向北突起,東段向東南延伸止於馬群,麒麟門一帶。西段走向西南,經太平門附近入城山勢蜿蜒逶迤,如莽莽巨龍,故稱:鐘山龍盤。
1937年嚴冬,在經歷了日軍連續幾天炮火的洗禮之後。依然如一道屏障扼守著南京城的東大門。
今夜的繁星和那一輪明月在如潑墨般的夜色中格外明亮,分外皎潔。它阻止不了侵略與抵抗之間永遠的抗爭卻能終止住雙方今天白日的搏殺,交戰雙方在夜色的調停下,這才讓曾經風景如畫的江南帝王陵寢所在之地暫時得以恢復寧靜。
寒冷刺骨的晚風還未完全吹散瀰漫在空氣中的硝煙味,偶爾傳來一,二聲零星的槍響,在這冰冷的黑夜空曠的山野中久久的回蕩著,似乎是在警示置身於這戰場的每一個人,戰鬥並沒有結束,明天還將用無數的人生命去祭奠著嶄新的一天。
此時,在由廣西奉調衛都的混成三旅戰地指揮所的門前,少將旅長施傑獨自站在離指揮所不遠的山頭上,這是他今天第一次走出他的指揮所。濃濃的夜色將白天所能見到的一切都悄然包裹進它漫無無際的胸懷。
雙方的前沿陣地一片沉寂,雙方陣地前一堆堆篝火在熊熊的燃燒,他似乎看見在兩邊篝火之間的黑暗地帶,躺著數不清戰死的屍體。篝火,對那些躺下的人已經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他又彷彿看到雙方的士兵都在一邊抓緊時間休息,一邊默默地如受傷的狼一般,舔舐著白日里受到的傷痛。每一個人都在貪婪的呼吸著刺鼻但有可能明天將不再屬於自己的渾濁空氣。藉助皎潔的月光,他朝著最使他牽挂的戰地醫院方向久久的望著。呼嘯的風聲中夾帶著他隱隱聽見了傷員們由於疼痛而不能自己抑制住的慘叫聲和不受控制的呻吟聲。
自12月6日他率他的旅一路風塵僕僕趕到南京后,在李宗仁,白崇喜的強烈要求下被暫時編入有著蔣總統「鐵衛隊」之稱的教導總隊。並於當晚就開赴到城東馬群至孝陵衛一線。臨行前,李宗仁和白崇禧特意來到他的部隊,在士兵眼裡兩位大人物是來犒勞他們的,因為在他們面前擺放著堆入小山般的衣物和食物。但在施傑眼裡,兩位長官是來做戰前動員的。
李宗仁在他的參謀長顧華攙扶下登上彈藥箱的頂部,他的話語中還保留著濃重的廣西口音:「弟兄們,我也是從廣西走出來的,二十年前和你們一樣,為了中華民族的強盛,我離開了生我養我富庶的廣西老家。如今,你們也走出來,和我當年不同是你們此次出滇,是為了國家的尊嚴和領土的完整。日寇,來之在即,國家和全國之民眾需要我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攘敵於國門之外,在這光榮而神聖的時刻,我希望你們能有舍我的精神,在敵人面前打出中華民國的國威和軍威。用你們的鮮血和生命為滇軍在中華民**史上寫下輝煌的一頁。」
混成三旅的6500百根乾柴被點燃了,「誓死捍衛軍人的尊嚴」,「絕不為廣西丟臉」的呼號聲響徹在嘈雜的浦口火車站上空。白崇禧接著說到:「我和李長官明日即將飛赴重慶,我們等候你們的捷報。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是用著我們的時候啦!臨走之際我送家鄉子弟兵八個字:寧死不屈,寧死不降。」
「寧死不屈,寧死不降。」的呼號聲再一次將氣氛推到**,博得四周圍觀百姓長久不息雷鳴般的掌聲。
三天的鏖戰,過度的勞累已使施傑失去了昔日的神采。望著夜幕中山岱的同時,他緊張的腦神經還處在緊繃的狀態之中,即便是在休戰的夜晚,他腦海里仍然在一遍遍梳理著一天下來所接到的各種戰況,戰報。這些情報都得他去用他的智慧在判斷中選擇,在猶豫中抉擇。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此時,不能也不可能停下來。一旦他有猶豫或有絲毫的鬆懈和疏忽,後果將會是怎樣,他心裡是清楚的。使命感和責任感自他受命的那一刻起,就將鬆懈和疏忽這兩個辭彙深深埋入自己的記憶里了。
在他的身後就是國都-南京。儘管軍政要員和首腦機關早在十一月中旬就陸續撤往重慶了,但它,依舊是中華民國的首都,中華民國的象徵。
國防部已下令從全國各地緊急抽調精銳之師馳援南京,而由淞滬會戰上撤下來的建制不全的各軍,各師業經過整編已布置在它的周圍。已然到位的援軍正同他的部隊一樣,在浴血搏殺中完成軍人的使命。
唐生智將軍代表全體參戰將士所立的那錚錚誓言:誓與南京共存亡。至今還撞擊著他的耳膜。那悲壯的誓言是對即將棄走南京城的蔣總統最感欣慰的告白。也是全城正處於惶恐不安的數十萬平民看到了希望所在。這誓言,有待他們用行動去證明軍人這一稱呼的價值具體所在。
在他這個職業軍人的意識里始終認為:軍人,就該為實現諾言而有所作為。就該在實現諾言的行動中去無怨無悔的付出—包括自己的生命。他和他的士兵此時,不正在用鮮血和生命澆鑄著這一莊嚴神聖的承諾嗎!三天啦,由於他們頑強英勇的抵抗使來自東面的日軍第十六師團的一部,在他的防線前停滯了三天,他甚至希望能夠是三十天或最終被他所消滅。
「旅座,穿上吧!南京可不比你廣西老家,早晚特別的冷,可別凍壞了。」
說話的是他的參謀長顧華,一位書生氣十足的年輕上校。對於顧華是什麼時候來到自己的身邊,施傑一點都沒察覺到。
他轉身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看著自己的參謀長。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迷惑,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顧華,不是穿著這一身剪裁合體的軍裝,讓誰也不會把這麼文弱的一個人和軍人一詞聯繫在一塊。可誰又能想到就是這麼一個貌似文弱的人,不但是一名軍人。而且還是黃埔軍校的高材生,一個曾駐日本使館三年的軍事武官。中日宣戰後才回國,是由白崇禧將軍力薦后委派到他的旅擔任參謀長一職。
一晃,施傑和他共事一年多了。一年多的接觸和了解慢慢的,使自己對他由一開始的不屑一顧在幾次演習方案的構想上化為烏有。他開始發現這個顧華不僅在軍事上有他獨特的思維和見解,在政治,歷史,地理等方面知識面之廣,對事物分析之精闢和他平時為人態度之謙懷,就猶如他白皙臉龐上架著的那副鑲著金邊的眼鏡片里的圈圈,深不可測。他的內心已經接受並喜歡上了這個年輕的助手。
施傑穿上顧華遞過來的那件厚重的黃呢大衣,又接過顧華給他的香煙。沒說一句話。由於這一天都在忙於指揮作戰,連抽根煙的時間都沒有。當他深深地吸入第一口煙時,竟讓他感覺到一陣從未有過的眩暈。這也是他二十幾年第一次感受到尼古丁給自己帶來的不適。但很快,這種感覺就沒有了。他覺得自己的思緒不該還在遐想中馳騁,而應該立刻回到現實中來。
「顧老弟,今天396團減員報上來沒有?」
私底下,他總是以「老弟」這一稱呼來拉近他和他參謀長之間的距離。他覺得這樣親切,況且,他打心眼裡喜歡和眼前這個貌似柔弱,但內心剛毅,才華橫溢年輕的南京人談話。
「旅座,我剛剛做過統計,三天下來396團共陣亡31人,重傷76人,輕傷110人共計減員208人,損失不小啊!彈藥方面的消耗雖很大,好在我們帶上來的比較充足,目前,還不需要擔心到這一塊。我有個建議,懇請旅座恩准」
「說」。施傑知道,顧華在有些事的考慮方面遠比自己想的要遠,更周全,細緻。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將現有的重傷員和愈后不能參戰的傷員,儘快轉移到南京城裡去。一來,將他們轉移后能夠騰出足夠的地方和人手安置護理將要下來的傷員。二來,可以省下不少藥品。三來,城裡的條件要比我們目前的條件要好很多。您看------」
「我看可以。這事就按你的意思辦。並且,由你老弟親自負責送他們進城。」
施傑爽快的答應了,並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旅座,我不能離開這,特別是在目前的情形下,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看,這點小事安排李副官去就行了。」
「老弟,你就別推辭了,從廣西一開過來,你就呆在這山上,就連上次去司令部開會,一結束你也非要和我一塊會來。可別忘了,南京可是你的家啊!哥哥我現在,還為沒機會到府上給令尊堂請安而自責不已呢。老弟,你順便藉此機會回家看看,雖說這南京城外有十幾萬重兵守著,但世事難料啊!你家裡做如何打算還得及早定。順便也替我給二老請個安!再就是勞煩你去司令部打聽一下,目前的形勢到底是怎麼個情況。李副官軍階太低,去也打聽不出什麼消息。不瞞老弟說,我昨晚才和駐守中華門88師的朱赤旅長通過電話,我們都對眼下的戰局而有所擔憂啊!」
重重的一聲嘆息,使顧華聽出這聲嘆息中夾雜著施傑內心難以言述的憂慮和不安。
「你抓緊時間準備吧!明天一早就出發。這,你就別操心了,我看一兩天出不了什麼大情況。你就放心去吧!好了,就這麼定了。我到前面去看看」
說完,不等顧華再開口,便轉身沿著崎嶇的山路就著月光的微弱的光亮向前沿陣地走去。
南京城內依舊還是那麼喧嘩,但不同以往的是,已經不再是聲色歌舞的繁華而是兵戎慌亂的景象。原本應該因寒冷而蕭瑟的街道,而今卻是擠滿了人,大包小箱擱置在路邊,人卻在寒風中跺腳向紅腫的雙手哈著熱氣,短暫的休息后,他們還將向著江邊碼頭前進。一個緩步行走的老人一不小心,踢倒了路邊的一個箱子,急忙俯身準備將它扶起。
卻被箱子的主人制止住了:「不用了,過一會我們也要往前走的,沒事的。」老人站住了試探的問道:「聽口音你象是從上海那邊過來的人?」那個男人站起身點點頭,用手指著周圍的幾家人說:「他們一家是蘇州的,那幾家是無錫的。我是上海的,都是離家逃難的人,後來加進來的實在是太多,我也不再打聽了。既然聚在一塊了,大家就結個伴吧!」
一個面容姣好的婦女抱著孩子站了起來,還沒說話眼淚先流了出來;「我們從上海一路逃過來,大人倒無所謂了,可孩子太小。真怕在這寒冷的夜裡給凍出好歹。怎麼就沒聽過**打了勝仗的消息呢?由上海出來時,我們這一行是四十多號人,可現在再看看,簡直就看不到尾了。這個小鬼子就真的那麼厲害?還是咱國家的男人沒用?」
「你個臭女人,在瞎說什麼呢?要不是為了母子,我早就在常州城裡和小鬼子幹上了。不會像現在夾在逃難的人群里。男不男女不女的。」這個男人的話音還沒落,就被他身邊的一個老太太打了一下;「混小子,有你這麼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自己媳婦和自己的嗎?打仗那是當兵人的事,我們老百姓就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你要再說這混帳話--------」
那個老人取下脖子上的圍巾,走近那個女人,將圍巾蓋在橫躺在她手中已經熟睡的孩子身上。嘆了口氣幽幽的說:「別擔心,這只是暫時的,過不了多久時局就會平定下來的。天冷,別讓孩子凍著嘍!」
老人轉身離開大路,瘦高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路邊的一條小巷中。
小巷深處一個大門前的台階上,擠坐著一群國民黨士兵,見老人抬腳跨上台階,紛紛起身讓出一條路,老人叫開門,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士兵。對開門的中年人說:「張貴,去廚房拿些吃的來,對了,再拎兩壺開水來。」
沒一會,那個叫張貴的中年人就端著一蘿饅頭和兩個水瓶出現在老人身邊。
老人清了清喉嚨:「諸位將士,你們辛苦了。老朽也沒大魚大肉招待你們,只能提供給你們這些充饑。別客氣,儘管吃,不夠廚房還有。」
那些士兵誰也沒有吱聲,在最前面的那個士兵伸手取過蘿里的饅頭一個一個往後傳遞著。每個人的眼光中對這個老人都流露出感激之情。
「孩子們,慢慢吃。吃飽了,去把小鬼子們趕出咱們的國家。」老人慈愛的目光審視著每一張戰士的臉。他緩步走近一個小戰士面前輕聲的問道:「孩子,今年多大了?」
那個小戰士抬起還明顯稚嫩的臉大聲說:「虛十七了。」旁邊的一個戰士接過他的話繼續說到:「兵齡已經滿三年了。就是不敢晚上一個人睡覺。」所有人都笑了,那個小兵狠狠的瞪了一下揭他短的人。叫道:「一個人不敢睡覺怎麼啦?殺鬼子也不比你殺的少。」
笑聲引來了不少左右街坊。老人忙招呼大家:「咱們進院里說話,讓他們好好吃飯。」
「顧老爺,您到街上看了嗎?到處都是逃難的人,您老人家是不是也準備走啊!」面對街坊的詢問,顧彥章哈哈一笑「走?走到哪裡?中國我之家,南京我之家。有家為什麼要棄家而走?我是不會走的。」
指揮所里,副官李峰真和幾個參謀圍坐在火爐邊烤著火。王參謀推了下身邊的李峰:「李副官,南京城逛過了,怎麼也不向我們我們介紹介紹,有什麼好吃的和好玩的。」
李峰呵呵一笑:「說出來你們也不相信,去了兩次加上從火車站開到這一次,總共三次吧!這南京城還真沒逛過。都是辦完事就往回趕。旅座這個人你們也不是不清楚。不過你們要問南京有什麼好吃的,這我倒可以告訴你們,當然是聽參座講的,說南京城裡在鼓樓那個地方有一家叫」馬祥興「的清真菜館,那可是南京城最火爆的餐館。軍界要員,政界大員都是那裡的常客。這家餐館有四道名菜,我只記得其中的一道叫什麼「美人腿」。」
坐在李峰對面的劉參謀抓起身邊的一把木屑砸向李峰,笑罵著:「你就記得和美人搭上邊的事。」
李峰撲抖著身上的碎屑,一點都沒惱怒的意思,反而笑了起來:「你倆都是讀過書的人,應該聽說過:十里秦淮,煙花柳巷這一說吧?不瞞你們說,從廣西蹬車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去領略一下歷代文人墨客筆下秦淮河兩邊,身處青樓的那些女子絕世芳容。」
王參謀聽的不由得也心動了,掏出一盒煙,遞給李峰一支,笑眯眯的說:「李副官,到時你把我也帶著吧!」
還沒等李峰表態,劉參謀先踹了他一腳;「你找死啊!這事要讓旅座知道了,非斃了你不可。」
劉參謀哈哈一笑:「我們把旅座也糊弄去,看看英雄是不是真的難過美人關?」
三人笑作一團,王參謀突然示意兩人安靜:「李副官,你快出去看看,我好像聽見參座在叫你呢!」
「李副官,李副官」顧華在屋外大聲叫著。
「到,參座。有何訓示?」應聲從指揮所里慌亂跑出來的李峰緊張的望著顧華。
「旅座到前面去了,你還不快追?」
顧華目送著一前一後兩個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后,才憂心仲仲的進了指揮所。
延綿數公里長的戰壕。宛如一條蛇,彎曲,扭轉著將首尾藏在無盡的黑暗中。點燃著的篝火旁或坐或相互依靠圍滿了疲憊的士兵。借著篝火和不時發出的笑聲抵禦著嚴寒的侵襲。
「他媽的,白天和日本鬼子拼,渾身直冒汗。晚上,圍著這麼大的火還是覺得冷。這南京的天,早晚可真冷,真不是滋味呀。」
「嘿嘿,劉黑子,你白天拼啥啦?每次衝鋒號一響,我們都衝出去了,你在幹啥?你自己說。」王小栓一邊往火堆里添著乾柴,一邊調侃著剛才說話的那個人。
「我,我在往槍里壓子彈啊!我不像你們這些土鳥,端著槍就和鬼子幹上了。咱先不說誰拼刺刀的技法高。就單說槍,人家的三八大蓋可比咱手上的中正式長出一大截。近身肉搏可講究的是一寸長,一寸強。我呀,先用刺刀和他干,實在干不掉他。就一擼扳機,把他撂倒。就用這法子,我今天一天至少幹掉了6個鬼子,還不算死在我刺刀下的。你們啦!還是跟我多學著點吧。」
劉黑子得意的炫耀著他的心得和戰績。
「你呀!這叫勝之不武,有個鬼子和我一照面,見我一副拼刺刀的架勢,人家先「嘩啦」一下退出自己槍膛里的子彈。用連長的話說,他們崇尚什麼「道」來著。別看那鬼子個頭,塊頭都不如我。可在拼刺的技法上的確是有兩下子。不怕你們笑話,他雖然最終還是被我解決了。但我靠的是力氣贏他的。拼到後來,他都不敢和我槍碰槍了。想想,還真有點后怕。萬一,那王八蛋的心思和你小子一樣,上路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這三天仗打得,讓我覺得越往後越難打。越難打還就愈想打。」
「說得好!」
站在暗處的施傑聽到這裡忍不住打斷了那個人的話,並走到了他們的中間。
施傑的突然地現身使所有的人都站起來了,向自己的長官投以注目禮。他們從內心裡對這位自己的最高長官是充滿敬重的。
「旅座,您這邊坐,這背風。」王小栓忙不迭的騰挪著地方。
「好,難得有機會和弟兄們聊,今兒就好好聊聊。」施傑坐在由枯草細樹枝鋪就而成的草墊上,環視著一張張被硝煙熏的失去了本來面目的臉膛。疲憊是無法掩飾住的,但從他們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亢奮而不是消沉。這讓施傑感到很高興。
「你叫什麼名字?」他微笑的看著剛才被自己打斷話的戰士問道。
「報告旅座,我叫張占成,396團1營3排7班中士班長」身材高大魁梧的人,說起話來連聲音都特別響亮。在這寂靜的夜晚,他這洪鐘般地聲音不僅使施傑非常滿意,也同時招來了附近幾處正在休息的士兵。大家無聲地向這邊慢慢聚攏。
施傑站起身來,看著這些與他朝夕相處的弟兄們,飽含激情的說道:
「弟兄們,值此國難當頭之際,我等軍人有幸參與這一神聖戰鬥,你們英勇殺敵的行為足以告慰國人,既便是戰死在這,我相信,我們也無愧於我們的列祖列宗。民國史的卷宗里也會留下我們的英名,國民政府日後也會在這我等立碑的。我剛才聽到那位叫劉黑子兄弟說的話,我非常贊同。他既道,我亦道,所謂的武士道遵循的是一種精神,可他日本鬼子自進入中國開始就殺我同胞,辱我姐妹,掠我資源,占我土地,以喪失了道中之道的首道---人道。他既然違反在先,我們也不必遵守了。只要倒下的是他,站著的是你們。我就要向你們致以崇高的敬禮。劉黑子」說到這,他的眼睛在人群里找著。
「到」人群里擠出一個瘦高的漢子。
火苗在篝火咀嚼著乾柴時發出「噼哩叭啦」的聲響中越竄越高。熊熊的火光見證著感人的一幕:施傑面對這個才認識的士兵,鄭重地將右臂緩緩抬起,右手中指指尖在太陽穴處停住了。一位國民黨少將正在為他這個部下在戰場上所做的行為,給予了這至高無上的褒獎。這一舉動,興許是嚇壞了劉黑子,他手足無措的看著施傑,緊張已使他的語言表達方面在此刻產生了嚴重的障礙。
「旅旅座,您這樣---我沒,您這麼大的官,我受不起呀。」施傑完全能理解劉黑子的心情,他把還想要對他說得話又咽回去了。再次面對注視著圍在身邊的戰士。
「弟兄們,我們的身後就是國都,此刻,城內數十萬父老,姐妹在看著我們,我們是他們的希望。全國四萬萬同胞都在看著我們。為什麼?因為我們是軍人,當我們的民族在受到欺辱時,我們,就是民族的希望。有血性,是條漢子的就當為實現這一希望不惜流血戰場,戰死沙場。我施傑,將於你們同生共死,同進共退。」
慷慨激昂的話語,震醒了這些出身卑微的靈魂,喚醒了埋沒在他們心裡的自尊,更深層次的讓他們在內心,改變了對軍人一詞的理解和認識。
對面,日軍臨時搭建的指揮帳篷里,日軍十六師團村內旅團。旅團長村內正樹正抱臂站在地圖邊,眼神盯著地圖上大大的南京兩個字。心裡的焦躁已然使他不能在保持一貫的平靜和自信了。自他率領他的旅團12月1日從上海分兵一路撲向南京的過程中,可謂勢如破竹。在他眼裡,支那軍隊是那麼的軟弱不堪一擊,所到之處,守軍不是不戰自退,就是象徵性的抵抗一陣,繼而,便潰不成軍各自逃命了。他為支那軍人的行為感到羞恥。他為自己自入華以來未遇到真正的對手而遺憾。他甚至想,支那軍隊都要是這樣的話,三個月征服支那的計劃決不是紙上談兵,是不難實現的。就在下午他收到通報,南面的第六師團已逼近雨花台。這一消息,就像一根荊條無聲的鞭韃著他。他沒料到就在這,離南京城近在咫尺的--麒麟門。自己被還不知道對手是誰的支那軍隊已足足擋住了三天。他這三天重複做著的是,讓炮兵將炮彈傾瀉在對方的陣地---看著不斷從前面抬送下來的傷員---聽著仍未突破敵人陣地的報告。想到這些,他鐵青的臉色在昏暗的馬燈光線下,愈發顯得猙獰恐怖。
「來人。」他大聲對外咆哮著。
「去,把山本君請來。」他此時已沒有了駕馭自己情緒的能力了,他急切需要用一種方式釋放出心中因壓力而產生的怒火。
山本一郎,被徵召入伍前是早稻田大學歷史系的一名助教,因他對中國歷史的精通和有著在南京生活過六年的經歷,才使得他能一步跨進陸軍軍部並授予中佐軍銜。他這次隨村內旅團一同進攻南京,是另有任務在身,在隸屬關係上,他直屬軍部指揮,村內正樹這名陸軍少將非但左右不了他,還得在必要的時候無條件的配合他。這是村內不管有再多的不順心或有再大的怒火,但對他必須要客客氣氣的原因。
「哈哈哈哈,村內君,這麼晚了還有興緻找我對弈,真難得啊!」門還沒有動,山本的聲音已先身一步進了村內的帳篷。
「混蛋」村內心裡恨恨的罵著。卻還是主動走到門前,由裡面替山本掀開了門帘。以示對他的尊敬。
「山本君,戰局到了這緊要關頭,我哪還有心思在棋盤上和你一爭高下啊!請山本君來,只想閑聊,飲飲酒。請山本君不要誤會。」村內邊說邊往裡面讓著山本。
「只要村內君不和在下討論軍事,我就非常感謝了!樂意陪您消遣。」山本由衷的回答著。
兩人坐在了桌邊,趁他倆在說話的功夫,勤務人員已將酒和罐頭擺在桌面上后無聲的退出到了帳篷外。
「山本君,聽說你曾在南京生活過六年,對這座支那文明古城的認識和感情一定非同一般,這次,以這樣一種方式回來,心裡一定非常的-------。」他止住話並沒再繼續講下去。卻往山本面前的酒杯里斟上了酒。
「是的,村內君,我對南京的感情僅次於我對我祖國的感情。」山本內心是對這場戰爭反感的。但他又深知自己是那麼的渺小,力量是那麼的單薄。他所能做的就是服從,他要在服從中,伺機流露自己的觀點。
「它的歷史是那麼悠久,那麼輝煌燦爛,我正是因為迷戀它博大精深的歷史文化和人文風俗,才在南京一住就是幾年。村內君,我的卻為我這次以這種方式來到南京而感到羞愧」
他坦然盯著村內,陳述著自己的觀點。這是他對村內這一陰陰的提問,內心反感所做出的本能卻又不便發作的有力回擊。
他覺得還不夠,繼續說著:「如果不是這場戰爭,我相信我此刻一定還在這座城市裡,村內君要以另一種方式來到南京,我一定給您做嚮導,上午到紫金山轉轉,那是明太祖和孫中山的寢陵所在之處。中午到鼓樓的馬祥興請您品嘗,美人肝,松鼠魚,鳳尾蝦,蛋燒賣這名震天下的四大名菜。下午再陪您逛逛夫子廟,那十里秦淮風光,留下了太多的文人千古絕句!那小橋流水人家的意境是多麼令人神往啊!它的恬靜,它的內涵是需要人去慢慢品味才能體會出來的,是很值得留戀,回味的。晚上,泛舟秦淮河上,畫舫中在黑白世界里陪您品茗對弈,是多麼的悠閑愜意的事啊!」山本根本就沒考慮此刻的村內的感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如詩如畫般想象中。是門外的爭執聲,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的描述。
「我有緊急軍務要面呈村內將軍,請給我通報一聲。」
「對不起,將軍正在休息,不見任何人,請原諒!」衛兵拒絕的口氣熱情而堅定。
「這事對將軍很重要,今晚一定要報給將軍。請您進去通報一下,拜託了。」來者還在做著最後的努力。
就在門外的衛兵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麼辦時,帳篷內的村內已起身邊整理著軍裝,邊對門外大聲道:「進來吧」
來者進入帳篷后,先施以軍禮后。大聲道:「將軍閣下:現以查明,對面支那軍是由廣西調來的桂系混成三旅,暫歸支那中央軍教導總隊指揮。該旅旅長叫施傑,廣西憑祥人,現年43歲,軍銜少將。有赴德**校深造的經歷。參謀長顧華,江蘇南京人,現年36歲。軍銜上校。畢業於支那黃埔軍校。該旅下轄四個團,外加一個炮兵團。總兵力約為6500人左右。據所得到的情報,這顧華------」
「好啦!你辛苦了,下去吧.」村內平靜的打斷了他下面還沒有表達出的內容。對村內而言,當得知對手的姓名后,別的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從村內若有所思的表情中,山本好似察覺出一絲端倪。等來人退出去后,才小心試探地問道:「村內君,那個叫施傑的中國旅長,您認識?」
「是的,我認識他,那還是1921年在德國,他當時還是支那桂系軍中的一個連長,在德國受訓,我是隨川島將軍訪問該軍校時,認識他的。一眨眼,十幾年過去了,以他的能力和才幹獲得今天的軍階是理所當然的,我至今還記得那場比試和他請我喝的那頓酒。」
山本從他充滿無限感慨地語氣中,使自己也對這位叫施傑的中**人產生了好奇,不禁問道:「將軍閣下,您能和我談談當時的情景嗎?我很好奇,非常想知道.」
村內沉思了會,重重嘆了口氣望著牆壁上的軍用地圖,思緒彷彿又回到了十幾年前:
「當時,德**校的校長約瑟夫將軍,提議舉行一場德日中三**人射擊比賽。就使用隨身配槍。我當時使用的是帝國造的南木-M14型手槍。支那方面推舉的是施傑,可當時他是學員身份,沒有隨身配槍的資格。就臨時借了把德國毛瑟二十響駁殼槍。結果我竟以4環之差輸給了他。晚上,他執意請我喝酒。雖然語言不通,但我們都能讀懂彼此手勢所要表達的意思,那頓酒,使我真正了解了這個支那人,四個字大智大勇。臨別前,我把我的配槍送給他做紀念。沒想到十幾年後的重逢,竟會是在這你死我活的戰場上。沒想到啊!難怪,三天來使我都沒能向南京靠近一步。哈—哈—哈—哈-------」
山本望著有感而發釋然大笑不止的村內,等他笑聲漸停后,才說道:
「村內君,我不懂,也不關心目前的戰事,但我知道,閣下這次可算是遇到真正的對手啦。一個施傑就如此不簡單,再加上顧華。眼前這場仗恐怕將會是您自進入中國來最難打的一場仗了。」
「怎麼?山本君,你知道顧華?」村內的心猛然被山本扎了一下,但語氣還相當平靜的問道。
「是啊!這個顧華貌似文弱,但卻是非常精明的一個人。此人23歲畢業於黃埔,在中國國防部作戰室做了5年的參謀,后被白崇禧發現賞識,調到身邊任他的隨身副官,32歲時,經白崇禧力薦,以中校軍銜的身份就任中國駐我帝國的使館武官。後由於兩國交戰回國。他對帝國的一切也可以說是了如指掌。此次軍部派我隨閣下進入南京,雖於他本人沒什麼干係,但他家-------」
村內見山本沒在繼續說下去,也就不便再追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