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表態之際,外面槍聲大作。隨著槍聲傳來的,人在死亡前的哀嚎聲讓幾個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大家紛涌到洞口透過枝條間的間隙,這才聽出槍聲來自西北方向。
「怎麼?是不是有咱們的隊伍和小鬼子幹上了?魯習風疑惑的問著大家。」
「有個屁,那是靠江邊方向,說不定是鬼子開始殺人啦!你聽那叫聲,象是在廝殺中的叫聲嗎?」黑暗中這個人的話讓其它幾個人不禁打了個冷戰。
「好了,弟兄們。不管這槍聲是怎麼回事,等天黑后李福才和70軍的兩個兄弟跟我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64軍的和教導總隊的兄弟,你們分兩組到山下轉轉,看看能不能弄些吃的喝的回來。大家要注意安全,不論那一組先回來,記住:再冷都別生火取暖。」說到這,李延華自己先笑了。他這一笑,大夥都明白過來了,也跟著笑做一團。
夜色漸漸黑了下來,顧華領著三人又回到了陳來順的住所,進了屋點上煤油燈,讓趙智去把大家叫上來。
「趙勇你到院子里找根細竹桿把日本兵槍管上套著的太陽旗取下來,套到竹桿上並插到大門旁的牆上去。」顧華吩咐完趙智,又安排趙勇把太陽旗掛在門口。
對從暗室中走出來的陳來順說「你趕緊把筆,墨,紙,硯找出來。」
轉而面帶微笑對潘麗華說:「勞煩潘秘書帶幾個人去廚房給大家把飯給做出來,米菜油鹽全在廚房裡。龔團長,你帶諸強把這幾包衣服,棉被分分,留神注意一下,有套女式的,那是給潘秘書的,可別分錯了。」
陳來順家門前昏暗的氣死燈在幽深的小巷裡孤獨的照亮著它身邊的太陽旗和顧華寫好的那張:日本國春野株式會社日籍員工寓所墨跡尚未乾透的日文條幅。
吃飽喝足的眾人又恢復了體力和精神,話也隨著多了起來。
「也不知道旅座他們怎樣啦?」一個戰士小聲的問著身邊的人。
「那誰知道呀!說不定還沒咱吃的好呢。」
「顧長官,您看咱們能出去嗎?」陳來順也小聲的問著顧華。
顧華用一種自己也說不清的眼神看著陳來順,緩緩地說;「我也不知道!」
龔嘯林卻插了句話:「能出去時最好,出不去就在這和鬼子拼了,能殺一個是一個,反正我是沒打算活著出去,之所以沒跟旅座走就是不甘心就這麼放下了槍,叫我向日本鬼子放下槍,還不如死了的痛快。」
龔嘯林的這番話又點燃了在座所有人心裡殘存的鬥志。
「龔團長,旅座的為人你難道不清楚嗎?他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嗎?你們有沒有想過當他做出那個決定時,內心的痛苦你們能體會出來嗎?他是在為活著的弟兄著想,他不願再讓這些活著的弟兄做無謂的犧牲來抒寫他自己可以流芳百世的英名。他在用自己的名節賭一把,他寧願背負投敵的罪名,為的就是能保全還活著的弟兄們的生命。而我呢!如果旅座決定死拼到底,我顧華也決然不會離開他們的。我理解旅座的心情,我決定回城是心中放不下年事已高的父母。你們既然信得過我,隨我回城,我顧華,一定想盡一切辦法帶你們出城,這也是旅座臨別時對我的囑託,哪怕只有一,二個人出去回到廣西,我也就算沒辜負旅座對我的厚望了。我希望大家能體諒施傑旅長的一片苦心」
人群里傳出一陣微弱的哭泣聲,續而,這哭泣聲越來越大。
「好了,大夥別傷心了。都回去休息吧!你們幾位帶長的和陳來順,李福寶留下,咱們再商量些事。諸強,你把桌子收拾乾淨,也下去休息吧。」
所有人又回到暗室,留下的幾個人圍在桌邊等著顧華髮話。
「咱們現在雖沒什麼危險,但這只是暫時的。還是要儘快想出一個離開南京的辦法。」
「參座,您就說吧?」龔嘯林快人快語,搶先發了言。
「那好,我就把我的想法說出來,你們考慮考慮還有什麼地方不妥的。我估計再過兩天南京城就要完全淪陷了,到那時,日軍一定會加大搜繳散兵和武器的力度。所以,我們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伺機從出城去,我們目前手中的日軍軍裝還不夠,還需要不少,一旦衣服夠了,一部分裝扮成押解戰俘的日軍押解著沒換裝的人往突破口靠近,一旦有機會就衝出去。這兩天,我抓緊時間多出去轉轉,尋找突破點和弄幾身衣服回來。你們談談吧,還有什麼要補充的。」說完,顧華從衣兜里掏出煙,這才發現裡面已經空了。無奈的把煙盒捏成一團,丟到一邊。
陳來順及時遞給他一盒還沒開封的香煙,笑著說:「這是您上次送給我的,我還沒捨得抽,這下又回送給您了。」顧華笑著接了過來拆開封口,每人給了一支。立時,這屋裡一片煙霧繚繞。
「參座,我看行是行,可我們手上缺少重武器,我擔心在往外沖的時候,我們會吃虧的。」趙智的話彷彿打開了眾人思想運轉的按鈕。
「是啊!還有在沖的過程中有人受傷怎麼辦?」
「萬一被衝散了怎麼辦?」
「往那個方向沖呢?」
顧華一一聽著他們提出的擔憂和建議。見大家漸漸靜了下來,這才站起身。「你們提的都很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我們首要的任務就是趙智提出的武器問題。關於這個問題怎麼解決,我還想聽聽你們的建議。」
上面的人在緊張的商討著辦法,下面的人也在閑聊著。
諸強靠在潘麗華身邊輕聲的問著她:「麗華姐,你怕嗎?」
「怕是有點怕,但有你們在身邊就不再那麼怕了。」
「哦,對了,麗華姐,你結過婚了嗎?」潘麗華被諸強這麼一問,臉不禁一紅。
「沒呢,你問著幹嗎?」
「嘿嘿,難怪你對咱們李副官有點那個呢!」諸強這嬉皮笑臉的問話,使潘麗華有些慍惱。她伸手拍了下諸強的後腦勺。
「你這小毛孩,你懂什麼呀?」
「我不小了,我娘在家已經替我把媳婦都說好了,就等著我回去成親呢。」諸強一急,把他心裡的秘密和心思也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沒想到卻引來其他人一陣鬨笑。
「好啊!你小子人小鬼大,行,就沖你未來的小媳婦在家眼巴巴,踮著腳等你的份上,我們說什麼也要讓你小子活著回去。」小諸強靦腆的低下頭,不吭氣了。
公路上來往的車輛更加頻繁了,一束束刺眼的燈光不時劃破黢黑的夜幕。西北方向燃燒的火光也映亮了李延華他們所處的洞口。
李延華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快被凍僵了的身體。「都起來活動活動,可以行動了,大家都要注意安全啊!」說完,搬開遮蔽洞口的樹枝,帶著李福來,趙久林,陳國柱向火光方向跑了過去。火光和槍聲離他們在他們的奔跑中,離他們更近了,甚至都能聽見滔滔的揚子江的水流聲。
「李大哥,上了那道山樑就應該能看見是什麼情況了。」陳國柱小聲的說著。
當他們四個人趴在冷冰冰的岩石上往下看時,三人都傻了。
呼嘯的北風,驅趕著洶湧的揚子江江水在不遠處奔騰,江灘上十幾堆篝火把江岸照的通亮。日本鬼子的二十幾挺機槍呈半圓狀包圍著篝火。正同時噴吐著灼熱火舌,江灘上已堆積了成百上千的中**民屍首,火舌舔到之處更是一幅讓人難以釋懷的慘狀。
機槍聲停息后,一群手端三八大蓋的日本兵,步入到剛剛倒下的人堆里,不時舉起長槍用刺刀,將為數不多的倖存者一一刺死。在確認死人堆里已沒有一個活著的人後,才踩著遇難者的屍體陸續退了出來,雙腳上沾著的鮮血,在江灘上留下了一串串鮮紅的足跡。
嘀——嘀。一陣汽車喇叭聲過後,在活著的日本兵與死去的中**民之間的空曠地帶停下了十幾輛大卡車,車上的中**民如牲口般被趕下了車,不容他們有片刻的喘息,就被圍上來的鬼子在刺刀的威逼下往江邊退著。躲在山上的李延華看不清此時自己同胞的面部表情,但卻能想象出他們的內心一定是充滿了絕望的恐懼。他將右手緊緊地攥成拳頭,重重的砸在堅硬的岩石上,而自己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又一撥日本兵替換下了剛才的機槍手,等待著射擊的命令。一聲日語的叫喊過後,槍聲再度響起,山上的李延華痛苦的閉上雙眼,兩隻手捂著耳朵試圖要阻止住同胞們臨死前的慘叫聲,從指縫間鑽入他的耳朵,進入他的心底。
「李大哥,咱們撤吧!」趙久林見狀,搖了搖因悲痛而蜷縮成一團的李延華。
說完又朝陳國柱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架著李延華,李福來在前面開道,一行人跌跌撞撞的按原路返回了山洞。過了許久,另外兩撥人才陸續回來。
借著遠處的亮光,他們將討來的乾糧從包袱里取出堆在地上,儘管都以飢腸轆轆,但誰也沒伸手去拿。都將目光投向仍沉浸在悲痛中的李延華。不明就裡的陳庭旺小聲問趙久林:
「喂,李大哥這是怎麼啦?」趙久林便將他們所見到慘絕人寰的一幕詳細地告訴了他們幾個。幾個人聽完后才明白江邊槍聲從傍晚響到現在的真實原因。
「我操他小日本的祖宗八輩,他們還算是人嗎?這樣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和放下武器的士兵,他們的良心叫狗給吃了?我盧保發誓:一旦我手上再有槍的話,就是送我出南京城,我也不走了。和他們拼了,能殺幾個算幾個,反正這條命也是撿來的,最多再丟在這。」盧保氣憤的叫罵聲喚醒了李延華。
他抬起頭朗聲說道:「好樣的。兄弟,算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