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還沒進入傅家的大門，三人的心就懸到了嗓子眼。門口兩排日本士兵持槍而立，刺刀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刺目的寒光。在門口就能聽見屋裡傳出日語的咆哮聲和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爸，我們可不能把東西交給他們呀！你若交給他們，我們將會成為民族的罪人。」這斷斷續續帶著哭腔的話語，使還在院外的顧華等三人聽得真真切切，無不為之動容。一陣接著一陣的淫笑，更激起了那個女人的怒罵。

山本先顧氏父子一步跨進院門。等他進入傅家客廳，呈現在他眼裡的一幕，令他瞠目結舌。廳柱上，綁著一個二十齣頭的姑娘，披散下來的秀髮，遮住了她的面孔。

兩個日本兵圍著她，嘴裡正發出得意的淫笑聲。客廳當中的地上跪著五個下人模樣的男女，全都低著頭。一個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不去理會眼前發生的一切。不停的捻動著手中的佛珠。翕動的嘴唇將從眼角淌出的淚水，分流至嘴角處，然後無聲的滑落在她的衣襟上。

一個面目清瘦的老人，站立在客廳的中間。用鄙夷的眼光看著身邊的一個少佐和翻譯。

「傅老頭，你就把皇軍要的東西給交出來吧！不然的話，你這掌上明珠就恐怕要－－－－－－－」沒等他說完。他的臉上就被傅雲聰吐了口唾液。

「呸，什麼東西？你也算是中國人？我真為你祖宗十八代感到害臊。怎麼會生出你這個不肖子孫出來的。」

站在另一側的少佐，惱怒的抽出指揮刀，手起刀落將他腳邊的一個僕人，攔腰斬為兩截。山本想制止已經遲了。

這個少佐聽見後面的制止聲。轉頭一看，是山本。忙手起指揮刀，對山本說：「中佐閣下，這支那老頭，不肯配合，我正在使他屈服。」

山本問道：「他屈服了嗎？」

「還沒有，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他屈服的。」這個少佐的回答，卻引來山本的一陣冷笑。

「依田少佐，你根本就不了解這些中國的讀書人。不用再給你一點時間，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就是把這一屋子的中國人都殺了，你也別想得到帝國想要的東西。」

「山本隊長，那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請賜教！」這時的依田從心裡相信山本所說的。但他又沒有任何有效的方法來對付眼前的這個老頭。

「依田君，把你的人都帶走，這事就交給我吧。」

聽到這話，依田驚詫的看著山本。「請原諒。這個恐怕不合適吧？還是請山本隊長告訴我方法，由我自己來做。拜託了！」

山本強壓著怒火，又說到：「依田君，靠你的方法是能達到目的，但那要看是對什麼人。我就是告訴你方法，你去對付這個老頭，結果都一樣。他是不會把東西交給你的。不如這樣，你把這件事交給我，出了問題我負責。你同不同意？」

依田考慮了一會，還是從口袋裡掏出他的花名冊。翻到有傅雲聰名字的一頁，遞交給山本。「那就拜託山本隊長了。請在這上面辦個手續吧！」山本毫不猶豫的接過花名冊，掏出筆。在傅雲聰的名字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依田君。你們可以走了。」

「是，隊長閣下。」依田收好花名冊，手一揮，帶著他的人走出客廳。在客廳門口，他停住腳步打量了一下站在門口的顧氏父子。

顧華忙施禮。「您辛苦了，我是日本僑民。也是山本君的大學同學，請多多關照！」他這一口地道東京都口音的日語，算是打消了依田心裡的疑惑。他對顧華笑了笑，沒說什麼。

等日本兵都撤出院子后，顧彥章這才踉蹌的來到那老頭身邊。話未說，淚卻先流了出來。

「傅老弟，是哥哥害了你呀！」原來，早在上海失守后，傅雲聰就有了搬遷的意思，但被顧彥章給勸住了。想到這些和傅家眼前的慘狀，顧彥章是悔恨交加，痛不欲生。

顧華也趕緊進屋，讓下人們都起來，安排他們將死者搬到屋外去。又替傅小真解開繩索。傅小真掙脫繩索后，一頭撲進仍坐在端坐在椅子上那老太太的懷裡。

「媽媽！」傅小姐屈辱的淚水盡情的撒落在母親的懷裡。

「傅伯母，您趕緊帶小姐到裡屋添加些衣裳吧！」顧華小聲提醒著老太太。老太太這才停息捻動的佛珠。睜開眼，顫抖著伸出手撫摸著女兒的秀髮。哽咽地說：「真兒，跟媽進裡屋去。」傅小真點著頭，扶著母親進了內室。

「老師，您和傅先生還是坐下說話吧！」山本見傅雲聰依然站立著，對顧彥章的話置若罔聞，便上前打起圓場。沒曾想，傅雲聰待山本走近，冷不丁抬手就扇了他一記重重的耳光。

「畜生，告訴你，我不會把東西交給你們的。別以為把顧彥章找來，就能說動我，做夢。我不會像他一樣為保命就出賣自己的祖宗。」手指點著顧彥章，眼光中充滿了憎惡和鄙視。山本捂著腮幫子沒吭氣，走到一邊去了。

「傅伯伯，您誤會了，家父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家的寶貝還在呢！」顧華上前將傅雲聰扶到椅子上。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這次您真的錯怪了家父。」

「哦！是嗎？那這個小鬼子是怎麼回事呀？」傅雲聰不無喻挪的口吻。使顧華不得不將自家與山本的關係及山本今天的所作所為講了出來。

傅雲聰聽完后，忙站起身，走到顧彥章身邊。顧彥章忙站立起身。

「老哥哥，剛才小弟的言語多有得罪之處，還望老哥哥包含。您快請坐。」又對站在他身旁的山本說：「老朽氣憤之下，多有得罪，還望見諒。請坐。」山本扶著顧彥章坐下后，自己這才坐下。

兩個下人端著兩盆水進入客廳，想將地上的血跡沖刷掉。但被剛坐下，又站起來的傅老先生喝止住了。

「別沖，就讓它留在這。」

「傅老弟，還是沖了吧！看著它總會讓人揪心的。」顧彥章一旁的勸說，卻更加激起了傅雲聰心中的怒火。

「老哥哥，你也是個讀書人，你就不覺得你這話說得欠妥嗎？我問你：我把這地面沖刷乾淨，就意味著這事過去了嗎？日本鬼子就能停止殺戮了嗎？死去的人就能回來了嗎？我就要留著它，就要讓下次再登門的這群強盜，畜牲們看看。這客廳不是戰場，也不是兵營。但仍沒逃過血腥的殺戮。這個血，是一個普普通通無辜百姓的血，在這間廳堂里有一個被他們活活劈死的冤魂。待有朝一日，**驅逐日寇，光復南京之時，將倭寇在我這一普通人家所犯下的罪惡行徑，昭示於天下。」

「還是傅老弟想得遠，考慮得周全呀！老哥哥我是白活了這把年紀。」顧彥章羞慚的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