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顧華再次將傅雲聰扶坐到椅子上。「傅伯伯，您先消消氣，坐下吧！那您有什麼打算呢？」

傅雲聰長長的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開戰之初，我就讓這些下人們自尋出路。可他們說什麼也不肯走，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了。惟讓我牽挂不下的，就是小女真兒。我與你伯母也是即將入土的人啦！生與死對我們來說，以不重要了。想我40歲后才得此女兒，實在不忍心讓她年紀輕輕的就隨我們共赴黃泉路。這難道就是她的命嗎？」

聽著傅雲聰的嘆怨，顧華心潮激蕩。「傅伯伯，您要是放心的話，就將小真交給我吧！實話跟您說吧，我和我的弟兄們準備明晚就逃出南京。您考慮一下。」

傅雲聰聞聽后，原本灰暗的眼神，一下子又恢復了神采。他激動地站起來。抓著顧華的手。

「謝謝！太好了！我這就讓她去準備準備。噢，對了，你看是今天就隨你走，還是你們來接呢？」

「顧華兄，我看還是讓傅小姐今天就隨你走吧!我用車把你們送到你的住處，這樣更安全些。」山本這話無疑是說出了傅雲聰的心裡想的，卻一時又不好意思開口的心裡話。

顧華點點頭。「好吧！您讓小真準備一下吧，東西帶的越少越好。」

在等小真的時間裡。顧華和山本閑聊了會，忽然他將話題一轉。笑著問山本：「山本君，你知道你現在做什麼嗎？」山本淡然一笑。

「當然知道，我正在做著背叛自己祖國的事。但同時又是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事，問心無愧的事。即使，在我還沒做之前，讓我選擇的話，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坦誠率真的回答，使顧氏父子和從裡屋走出來的傅家父女大為欽佩。

傅雲聰走到山本面前，誠摯的握著山本的手說道：「山本先生的正義之心，著實令老朽欽佩不已，只恨時局動亂。否則，定當設宴留三本先生把酒暢談。」

顧彥章呵呵一樂；「當年人家慕名登門拜訪，你卻將人家拒之門外。傅老弟，你還記得我當年曾向你提過我收了一個日本學生的事嗎？你還把我好好的陰損了一番。我今天，還要重複當時我跟你說的那句話：藝術應當是無國界的。」

傅雲聰面紅耳赤連聲說：「顧老哥，山本先生。請恕老朽思想狹隘，慚愧啊！活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原來還只是一隻井底之蛙。」

「傅先生，您言重了。令媛隨顧華兄走後，我自有辦法保證您府上免遭亂兵之禍。這一點，也請傅小姐放心。」

「謝謝山本先生的好意，敢問山本先生當初登門所為何事？」傅雲聰還是忍不住翻出了陳年舊賬。

「聞聽傅先生在篆刻方面，獨有建樹，自成一家。才使我當年冒然登門求教。誰知道。嘿嘿－－－－－－－」山本沒好意思再往下說。

「哈哈哈哈哈－－－－－－，請山本先生稍候。」說完，傅雲聰轉身進了書房。片刻，手裡拿著一本手捲走了出來。

「山本先生，請收下。這是我耗一生的心血，對篆刻方面研究和總結出來的一點心得。算是見面禮，送給你。

一是，謝謝你能有我對中華燦爛文化的熱愛之心。

二是，表達我對你身上的這身浩然正氣的敬慕。

三是，謝謝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還望山本先生笑納！」

山本受寵若驚的用雙手接過手卷。「感謝傅先生的賞識，山本閱完后，定當奉還。」

顧彥章哈哈一笑。「山本，你還不明白嗎？怎麼還叫傅先生呀！」

這句話點醒了山本，山本整了整衣服，摘下軍帽。畢恭畢敬的給傅雲聰深深的施了一禮。

「傅老師，學生山本一郎承蒙老師賞識抬愛，定當用功，不辜負老師的厚愛。」傅雲聰笑眯眯的望著山本，捋著鬍鬚，不住地點著頭。

「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走了。」顧華想到回去還有好些事要等著自己去處理，便不得不說出這意味著分別的話。

「是的，你們還有事要忙！就別在我這耽擱了，賢侄啊！小女就託付給你了。」傅雲聰一直將他們送到停在巷子口的車旁邊。

傅小真在臨上車前，撲到父親的懷裡。「爸，女兒就要走了，您和媽媽一定要保重身體。還有，就是我們家裡的那對宋官窯青花瓷盤，就是砸了它，也不能落在日寇手裡。」

「好了，爸知道了。路上要聽你顧大哥的話，可別給他添亂。知道了嗎？」傅雲聰輕撫著女兒的後背，在不斷叮囑中將她送入車內，目送著汽車，消失在他漸已模糊的視野中。

「華兒，今晚你就和山本還有小真在家裡吃完晚飯再走吧！」顧彥章的內心，是多麼希望兒子能答應和他們老兩口再吃一次飯的請求啊。他認為他這請求並不過分啊！誰都不知道，這一別要等到哪一天再能團聚。或者說，也許就是今生最後一次相聚的晚餐。

顧華沉思了一會，他知道老父親的心思。他的內心也有著同樣渴望。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父親，還是算了吧！弟兄們因為我的不在，白天都不敢生火做飯。都是利用晚上我在的時間裡，把第二天的飯做好。這時，他們一定都在盼著我早點回去。再就是，還有一些別的事等著我去處理。所以，我想我還是回去吧！」顧彥章無言的將頭扭向車窗的那一邊，他不想讓兒子看見自己臉上流露出的失望。

「山本君，請你先把我父親送回家，我還有些事要找你談。你能到我那去坐會嗎？」山本爽快的答應了。

把顧彥章送到門口時，顧華躊躇了一下，還是沒進去。他不想再看見母親傷心欲絕的淚水。

就在顧彥章抬腳進門的一瞬間，顧華叫住了父親：「父親，請您轉告母親，兒子是軍人，理當將為國盡忠放在首位，兒子不會忘記對您二老的承諾，一旦將日寇趕出我中華，兒子定當脫去軍裝，回來侍奉二老，已盡孝道。如兒不幸以身殉國，還望您二老節哀！」

顧彥章頭也沒回的擺擺手，淚水已經打濕了老人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