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陳達,陳達。」炮火硝煙中,王得勝焦急地呼喊著。
此時的陳達正趴在機槍手的位置上。聽說王得勝在找他,迅速將機槍讓給旁邊的一名戰士,便掉頭尋找王得勝去了。狹窄的壕溝,坐著受傷的戰士正在接受簡單的包紮。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陣亡士兵的遺體。陳達低頭躲著「嗖嗖」從頭頂呼嘯而過的流彈,小心地從屍體間的空隙跨過。他不忍讓自己的腳步弄醒他們,更是怕自己的腳步再傷了他們,哪怕是給他們帶來一點點疼痛。
「說說你怎麼對付坦克?」王得勝拉著陳達,蹲在壕溝內劈頭蓋臉的問著他。
「營長,我還是那個辦法,上次是小鬼子幫的我們,這次,就得咱用自己的辦法了。放坦克進來,咱從它後面揍它。這王八殼子,只能顧前,不能顧后。」陳達一口氣說出了他的辦法。
「好,揍它的傢伙你準備用什麼?」王得勝繼續追問到。
「都準備好,七八顆手榴彈捆在一塊,瞅個機會塞進它後面履帶里,一炸,它准趴窩。」他興奮自信的語氣,感染了王得勝,他拍拍陳達的肩膀,大聲說:
「好兄弟,我就在這和你們一起滅了這些王八殼子。」
「營長,這太危險。你回去吧!這有我,你還不放心嗎?」陳達笑嘻嘻的驅趕著自己的營長。
王得勝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盒煙,從裡面抽出一支遞給陳達,等陳達給自己及他自己點燃后才說話:
「嘿嘿,跟你說實話吧,團座親自下來督戰。我到這的任務,就是沖著小鬼子的坦克來的。有它無我。回去?得等滅了它之後,才是能做的事。」
「連長,鬼子的坦克上來了,不足五十米了。」戰士的叫喊聲,讓陳達滅掉手中的煙,將沒有抽完的一半小心翼翼放進口袋裡后,給王得勝敬了個軍禮:「營長,我去了。」說完,這小夥子便轉身飛快地跑去布置了。
粗粗的炮管似一把魔劍,已經懸在一連戰士的頭頂之上,隨即上來的便是寬厚的坦克身體。頃刻,就將壘砌的工事壓出了兩道缺口,緊接著龐大堅硬的身軀,像一片烏雲橫在壕溝上。趁它喘息之際,陳達率先將一捆手榴彈塞進它履帶的縫隙里,拉燃導火索,敏捷地翻滾到一邊。緊跟著「轟隆」一聲巨響,剛才還不可一世的坦克,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軟軟地趴下了,隨後緊接著又傳來一聲聲巨響,還有幾個戰士興奮地顧不上危險爬上坦克,掀開蓋頂,往裡面丟手榴彈,隨著沉悶的爆炸聲,被困在裡面的小鬼子,不死也差不多了。
「好,太棒了,幹得漂亮。」這由衷的稱讚不只是來自王得勝,龔嘯林,連在最後面通過望遠鏡觀察的施傑也禁不住脫口而出,面露喜色。
「什麼事,這麼高興?」顧華剛進門,就被施傑他高興的神情給弄迷糊了,笑著問。
「這龔嘯林面對坦克,不要我炮火支援,愣是把幾輛坦克消滅在陣地上,真有他的。喲,是參謀長回來了呀!什麼時候到的?家裡好嗎?城裡情況怎麼樣?受傷的弟兄都安頓好沒有?」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連他自己都樂了。
顧華摘下頭上的軍帽,用手揭開風紀扣便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邊說:「旅座,我剛到,等等,讓我先喝口水。」顧華徑自端起杯子,大口喝著杯里尚有餘溫的水。
擦乾嘴角的水漬,顧華這才開口:「城裡天天都遭受日機的轟炸。防空炮網的射程不足以對敵機產生威脅,可以說敵機來去自由。聽說咱們的空軍正往這趕。弟兄們都安排妥當了,是城裡的一所教會醫院,條件也不算差。家裡都還好,也不準備撤離南京,家父托我謝謝旅座的關心。哦,我去了衛戍司令部,面見了唐司令。現在的形式對我們很不利呀,進攻南京的日軍人數上已經達20萬之眾。目前,南京外圍陣地全部失守。你、我的擔子將會越來越重了!對了,我把李副官留在了城裡,讓他密切注意司令部的動靜。一旦有什麼……他會立即來報的。」
聽著顧華一口氣介紹完后。施傑兩條濃眉緊皺著,臉色愈發的凝重。片刻,他抬起頭,問顧華:
「今天小鬼子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天一亮,就猛烈地炮擊。緊接著,又是衝鋒。這不,才消停了一個多小時。又來了,這次來得比早上更猛,看來這小日本是沉不住氣了。唐司令官那有什麼消息嗎?」
隨即,顧華便把勸降書的內容及唐生智的態度、決定。逐一向施傑做了彙報。
「他媽的,難怪是這樣,原來小日本還有這麼一出啊!狗日的,來吧!」施傑大罵著轉身回到觀察口邊,舉起望遠鏡看著前沿。顧華也接過諸強遞來的望遠鏡無聲,並排著和施傑站在一起朝前方看著。
日本步兵見自己的坦克,全部報銷在中國守軍的陣地上。內心不由產生恐慌,村內同樣也感到震驚。憤怒之下,他命令叫來副官:「命令飯藤小隊為督戰隊,退後者,殺!」他的部隊再一次從冰冷的土地上爬起來,迎著呼嘯而至的彈雨如潮水般往前沖。密密麻麻身著的土黃色軍裝的日軍嗷嗷叫著撲向1營陣地。此時,雙方都已殺紅了眼。面對無視死亡,且越逼越近的日軍,王得勝大喊一聲:「弟兄們,上刺刀,沖啊!」
朝陽下的這片土地不再有槍炮的聲響,不毛之地片刻就被灰褐色和土黃色所覆蓋。被炸開鬆動的黃土貪婪吮吸著一股股鮮紅帶有溫度的液體。在後面的龔嘯林看到這景象樂了,這是他好久沒有經歷的場面了。他丟掉手中的望遠鏡,摘下鋼盔沖著門外大喊:
「趙智!趙智!」
「到,團座,有什麼吩咐?」趙智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
「把你背後的大刀給我,跟我上去。」
趙智往後退了兩步:「不行,團座,你不能上去。前面太危險。」
龔嘯林臉一冷厲聲罵道:「小王八羔子,我聽你的還是你聽我的?你是不是擔心你自己上去會嚇的尿褲子?要是個漢子就不但別攔著我,還因該沖在我的前面。」說完,臉上浮起笑容,柔聲的問著趙智:「找連長,你就不想上去解解讒,過過癮?」
年輕的趙智被他這一罵,一激再一逗。什麼也管不了了。呼啦!從背後抽出大砍刀,扔給龔嘯林,自己隨手從牆邊拿起一隻步槍,搶在龔嘯林前面衝出門去。
當團長龔嘯林提著刀,出現在雙方肉搏戰的現場時。所有的中國士兵精神為之一振。龔嘯林揮刀沖入人群,猶如一隻猛虎,遠處的王德勝和陳達見狀,相識一眼,不約而同的向龔嘯林身邊靠攏過來。他們是想離自己的團長近一些,隨時準備用自己的身體護著自己的團長。
他們在向龔嘯林這邊靠的同時,日軍也發現了這個領章上二杠三豆的大個子。他們也紛紛圍了上來。不一會兒,就在龔嘯林和趙智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兩人毫無懼色,相互照應著,拼殺著。喊殺聲、叫喊聲此起彼伏。
終於,王德勝首先殺進包圍圈裡,沙啞的聲音帶著憤怒:「趙智,老子回去斃了你,你怎麼讓團座到這來了。団座,您回去吧!趙智,我在前面開道,你斷後!掩護團座回去。」
「好!」
趙智爽快地答應著,手卻沒閑,又一刺刀將一個鬼子送進了地獄。想抽回槍,轉到龔嘯林身後,可槍卻沒抽出來。原來,那個鬼子臨死時,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他的槍管,趙智急忙鬆手彎腰,想在地下另找一支槍,眼睛餘光不經意發現,一個鬼子已悄悄繞到毫無察覺仍在酣斗廝殺中的龔嘯林身後。
情急之下,趙智緊跑幾步一個躍起,將那個鬼子撲倒在地。一陣翻滾后,趙智被壓在那個強壯的日本兵身下。他感到有雙手牢牢地掐著自己的喉嚨,使自己快喘不上氣了。他的雙手不再為推開上面的人而做努力了。拔出手槍,頂著那鬼子的心臟位置,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腥熱的鮮血,濺了他一臉。
施傑看著已無激烈的槍聲卻傳來喊殺聲的一營陣地后,放下望遠鏡激動的搓著雙手,在指揮部狹小的空間里,來回的走動著。顧華放下望遠鏡,笑著對施傑說:「旅座,怎麼?手痒痒啦?」施傑嘿嘿一笑:「那是,多少年沒真刀真槍的玩白刃戰了,這心能不癢嗎!真恨自己這會怎麼是旅長而不是排長。」
顧華勸著他:「旅座,抗戰大業,任重道遠,你會有那麼一天的。我看是不是從397團調一個營,增援龔團長他們。劉參謀,你馬上問一下396團二營、三營的情況。」
龔嘯林停止走動想了想:「是啊!經歷鬼子的這麼一番攻擊。他一營損失也一定不小。就這麼定吧!讓397團二營上去,轉告二營長,順便把龔嘯林給我從陣地上押下來。」
「小島君,這就是施傑帶出的兵。如果支那所有軍隊都像他們一樣,別說三個月征服支那,就是三年也難啦!」村內不無擔憂地對小島山夫說著內心的顧慮。
「將軍閣下,這支支那軍之頑強,的確出乎我們的意料。但我們的士兵同樣也是無所畏懼的。請閣下放心,勝利終將會屬於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小島山夫勸慰著村內。
「傳我命令,命令部隊撤退。」見時間已近正午,村內無奈地做出了決定。
艷陽高照下的戰場一片慘狀,雙方屍體縱橫交錯,橫七豎八地倒在冰冷的土地上。戰士們沒有時間去收拾同伴的遺體,沒有時間去安慰受傷的戰友,都在利用這短暫的時間喘口粗氣,準備下一輪的決殺。
龔嘯林在王德勝等人的護衛下,回到了1營指揮所,來不及洗去臉上的血污,就對王德勝下達了清點各連,人員人數的命令。同時,讓通信兵接通旅部的電話。
「旅座,我是龔嘯林,日軍被打回去了。」他向一個孩子般得意地向施傑彙報著自己的戰績。
「好啊!你還活著呀!」施傑似有嘲諷的口氣,讓他此刻興奮的情緒頓時就無了蹤影。
「我問你,你現在知道你的二營、三營情況嗎?你知道萬一你回不來了,將會有什麼後果嗎?你知道萬一敵人突破你1營的陣地,誰來指揮補救嗎?」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問得龔嘯林啞口無言,還沒有干透的內衣又一次被汗濕了。是的,對於施傑提的每一個問題,他都無法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更何況是對自己長官。
「喂,喂,龔嘯林,你為什麼都不回答?」話筒里傳來施傑嚴厲的聲音。
「旅座,卑職知道錯了,懇請旅座責罰。」
「責罰?我會的,但不是現在。你如果還在1營,你先等等,我已調397團二營到你哪兒了,你安排好后,立即返回你的指揮部去。另外,組織人把受傷的弟兄都送下來。聽見沒有?」
「是!」龔嘯林太了解他的旅長了,剛剛懸起的心,在施傑布置後面安排的口氣中落定了,他知道,施傑是不會對自己做出任何責罰的,他如釋重負地放下了話筒。
顧華等施傑放下電話后,故意嚴厲的說道:「這龔嘯林太無紀律性了,忘了自己的職責所在,我提議,把他降到營里當營長,這有這樣才能保證部隊的紀律性,一個紀律嚴明的部隊,戰鬥力也是一流的。」
施傑一時吃不準顧華說這話的初衷,對他的提議,自己是不會贊成的,剛才自己只是敲打敲打更新了而已,內心可沒有責罰他的意思。但他實在無法立即表明自己的立場。沉思片刻這才開口:「是啊!這小子不責罰不足以穩軍心,但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我的意見是不是可以考慮考慮等戰鬥結束再對他做出處理。」
顧華笑了,施傑從顧華的笑意中明白了他的意思。隨即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