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望湖酒家道天機兄弟情深

王小波在他的小說《尋找無雙》里，有一段這樣精彩的描述:——王二的表哥這麼說：每個人一輩子必有一件事是他一生的主題，就好像，王仙客的主題就是尋找無雙。而其實，無論何時何地，生命有主題的人都不會是主流，做一個非主流的人，活在世上理所當然處處艱難。但也理所當然天賦異稟，就比如他們的神經，雖然時常崩潰，但又時常緩過來。

王仙客去唐朝帝國，尋找的是無雙。

而劉威龍穿越到日落西山奄奄一息的北宋，他的未來，尋找的主題，又將是什麼呢?

夜晚的雷峰塔，妖氣十足。走出月光下的西湖南岸，一條蜿蜒的羊腸小道，少年方臘、段一鳴和劉威龍說說笑笑間，抬頭就看見，青苔斑駁的杭州南門城牆。

段一鳴清晨是迎著朝陽，從這個城門出去的，身邊還帶了四名武功平常的貼身隨從，沒想到半路上，剛走到蘇堤附近，遇見偽裝成宋兵的高凌龍高凌鳳兄妹，圍堵截殺……晚上又戲劇般回到這個城門。他覺得江南之行的杭州，冥冥中一切似有安排，高氏一族的鷹犬，自大理而來的尾隨追蹤，彷彿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走在前面的段一鳴，回頭指指劉威龍身上穿著的衣裳，也就是「龍袍」，笑了笑，暗示他趕快脫下。然後，三人才走向杭州南城門，靠近兩個手持長槍，呵欠連天的守衛，段一鳴亮出自己的通行牌，接著，三人肩並肩，邁著大步，進了杭州城。

粉牆黛瓦，綠琉飛檐，木雕騎樓，古橋流水。

杭州，給劉威龍的第一印象，古色古香的橋特別多。石拱橋、木橋、弔橋、閘門橋、廊橋……許多橋上建有亭閣。劉威龍感覺和西雅圖那些巨大宏偉的高旋鐵橋比較，它們顯得更加古樸典雅、別具一格。

「兩位哥哥，我們現在去哪裡？」少年方臘問道。

段一鳴看了看少年方臘和劉威龍的身上，一個穿著夾衫，一個光著肩膀，頗為心急的，說：「威龍大哥，十三弟，快跟我走，先帶你們去一個地方，然後，再考慮喝酒睡覺的事情」

劉威龍想到自己褲兜裡面，除了藏著那冊《盤龍棍法》古籍，就只有一個皮爾卡丹的錢包，錢包里一千歐圓、五百美圓、幾張卡和一張照片……明擺著眼前並非西雅圖，而是北宋杭州，吃飯喝酒睡覺都是需要花銀子的，日後的經濟問題，怎辦？

沒等他站在那綠色的屋檐下，繼續思考下去，段一鳴一手摟住他寬闊的肩膀，一手拽緊少年方臘的手，徑直奔往北邊臨水的一條大街。

午夜的燈火，行人依稀的杭州街道，泊在波光粼粼中的渡船木舟，寂靜迂迴漫長的青石路兩旁，那些精美秀雅的角樓和礬樓；形形色色的會館、寺廟；翼角高翹，秀麗靈巧的祠堂、店鋪；燈籠下五花八門的彩繪雕刻牌坊、匾額、楹聯、幌子、字型大小……典型的北宋建築風格，儼然一幅水墨丹青的江南畫卷，叫人心曠神怡。

銀色月光下的北宋杭州城，格外安詳寧靜。

三道身影，拉得長長的，映在青石路面。夏季的天空幽藍幽藍，浩瀚星河，悠然間，令劉威龍想起唐人街；段一鳴想起大理；少年方臘想起青溪。

不一會，三人到了一家大店鋪，段一鳴不由分說，敲開了這間名為「四季青」制衣坊的朱漆大門。一位中年店家開了條門縫，見大理公子氣宇軒昂，腰間鼓鼓，知是財神到，才將他們迎進屋。大理公子精挑細選也不討價，爽爽快快就給倆弟兄各買了一套宋朝衣裳。少年方臘和劉威龍起先再三相拒，誰知道，大理公子甚為不快，說沒把他當兄弟，兩人見他如此誠懇，盛情難卻之下，才相視一笑，心悅誠服只得接受。

再看少年方臘——上著天青紗，綠腰帶，下穿藍羅褲，腳上細結底陳橋鞋，清水布襪；劉威龍則頭戴紫纓帽，恰好遮蓋了西雅圖的分頭捲髮，紫綾深衣，雅藍綢褲，腳下青頭皂靴，完全判似兩人。

段一鳴喜逐顏開，說：「十三弟，威龍兄，好好看看，這身打扮，光鮮亮堂，明天這樣走在杭州城街上，才合時宜，哈哈，只是威龍兄，脫下你那神氣英武的龍袍，有沒有覺得不自在啊？」

劉威龍先是上下打量身旁的少年方臘，再看看自己，然後笑著，說：「一鳴弟，我覺得這樣挺好，入鄉隨俗，深表感謝。只是，你看十三弟，哪裡還象個未來的農民起義領袖，完全一副風流公子像，就今天他這模樣，回到青溪，回到萬年鄉洞源去，我猜想那個裡正方有常也會對他刮目相看，說不定一開心，就把女兒都許配於他了，哈哈……」

段一鳴聽了赫然一笑，指著劉威龍，說：「威龍哥啊，說的還真妙！」

少年方臘先是傻傻一笑，接著驚訝道：「威龍兄，我問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僱主名字方有常的，那惡廝真壞透了，專門欺詐剝削人，還有，你又怎麼想到我喜歡方家大小姐的？難道你認識他們？」

劉威龍揚手指天，故作神秘道：「天機不可泄露，我非——常人，自然知曉未來之事，不瞞你說，我雖今天才認識你，不但知道桐樹塢；還知道你安徽歙縣曾高祖逃荒到浙江，一直到你父親，都是靠種植漆樹和桐樹過活。對吧？還有方傑，方天定，你那幾個兄弟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而且，你手下將來真的會有兄弟十萬，天將八位，叱吒風雲，會當皇帝，只不過你將來，必須得提防宋江，小心童貫，對了，還有至關重要的一人，武松……」

方臘正全神貫注聽的發獃，見劉威龍截然停下，心裡焦急說道:「天啊，威龍哥，你什麼人啊？怎麼我方十三家的事情，你那麼清楚，真邪門。前面你說的相差確實不大，後面說到兄弟十萬，天將八位，叱吒風雲，會當皇帝，我在蘇堤聽起來，就一直覺得特迷糊，呵呵，真的連皇帝都當了，痛快啊，只不過什麼啊？威龍兄弟，你繼續說啊」

劉威龍望著少年方臘憨厚可親的神態，只是鬼笑道：「暫且不告訴你，叫你這一夜，丈二金剛摸不著頭，日後細說於你，行了吧」

少年方臘嬉笑問道：「嘻嘻，非得日後說嗎？不夠意思吧」

段一鳴見他倆在制衣坊，津津樂道著農民、起義、天下、皇帝，十分起勁，不覺腹內飢餓，於是對中年店家朗聲道：「老闆，打攪了，關門吧，我們走了，」

兄弟三人出了「四季青」制衣坊，段一鳴抬頭望見，對街轉角不遠處，高高懸挂著「望湖酒家」，展開雙臂，摟著劉威龍和少年方臘道：走，我們去那兒，吃些東西喝些酒，然後再找間客棧，好好睡一晚，明天再作打算」

「好——」劉威龍和少年方臘異口同聲道。

坐南朝北一間酒樓，環境幽靜，還算寬敞，粉青照壁，裡面儀門照牆，竹籬影廊，店內大廳擺設榴樹盆景，木桌木椅井然有序，櫃檯上，棗紅靛缸一溜，全是酒。

一個布衫夥計，笑著迎了三位入內坐下。

「小二，上些好酒好菜，」大理公子響聲道。

一桌江南風味的齊整酒菜，席間三人捧著青瓷碗，你來我去，碰碰清脆作響，歡笑不斷，盡情飲酒。

劉威龍酒量自然是比不了方臘，不過，和段一鳴比較起來，也還可以，給他們倆每人又斟了一碗酒，自己也滿了一碗，三人抬手舉碗，仰頭一口乾了。少年方臘擦擦下頜上的酒，說：「兩位哥哥，明天我們去杭州城內，痛快玩它一天。實不相瞞，自前些天，方老爺命我和另外幾個傭工，從青溪送木料，給杭州蘇大人家造後花園，在他家又僱工兩天，蘇大人昨天才肯放我等回去。中午起程時，我叫同行的那幾個先回去應命，我后回。走到蘇提時，本來想順道去龐萬春家拜訪他兄妹。誰知，正遇見一鳴大哥你，被人追殺，看見你身邊的4個隨從都倒下了，就上去幫你……後來，又遇見威龍兄弟……」

大理公子邊吃菜邊笑，望著滔滔不絕的少年方臘，劉威龍點頭道：「哦，原來這樣」

劉威龍忽然想起了，歷史上的方臘起義是1120年，現在才1116年。

劉威龍又看了一眼對面的大理公子，心裡想：「這位雲南來的兄弟，看氣勢和豪爽，絕非一般貴族公子，來頭肯定不小」

大理公子放下竹筷，問劉威龍：「山東我雖然沒去過，對那裡不甚了解，怎麼你們山東人那樣穿著打扮的嗎？兄弟來杭州做什麼呢？還有你武功招式挺奇怪的，依我看，不象中原任何流派……」

劉威龍一下不知道如何向他們解釋清楚，就說自己是來杭州遊玩的，至於武功，他只能笑著說，純粹自創的，沒門沒派。

少年方臘大口吞下半塊東坡肉，又接著問：「哥哥，你腰間的兵器，是小盤龍棍吧？太祖皇帝也用這個的。對了，先前你與人廝殺時，怎不用兵器啊？」

劉威龍道：「是的，是小盤龍棍，也叫霹靂二節棍。對付那幫人，我想，應該不需要用兵器，何況，我也沒想要殺人，對了，你們倆知道杭州哪裡有畫師和武匠嗎？」

倆人搖頭。劉威龍低頭瞅一眼腰間，說：「我明天想再去打一件兵器」

酒濃半酣之際，大理公子輕嘆一聲，然後告訴他們，三日後，大理有人來江南接應，帶他去東京，再轉道回大理。段一鳴想到大家轟轟烈烈的相識，幾日後又要依依不捨的分別，覺得心裡頗有不爽，一來感謝相救，二來知他們眼下確實也需要支助，改變下形象，免生麻煩。既為兄弟，甘苦與共，稍加思考，又堅決於兩人各一百官銀，日後旁身所用。少年方臘和劉威龍又要拒絕，段一鳴瞪著他們，強行塞入各自懷裡，而後，三人半響沒吭聲，心裡都覺得有些兒難過，從「望湖酒家」出來，已近二更，杭州城一片寧靜，3人就附近找了間客棧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