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二六七
不待徐福開口,嬴政突然伸手按下徐福的肩膀,然後大半個身子從徐福肩上越了出來,他沉聲道:「項家都遷至咸陽了?」
項梁先是點頭,隨後又搖頭,道:「家人本是遷到了吳中,但一月前家父去世,我便帶了三兩家人赴咸陽而來了。」在嬴政的跟前,項梁便顯得有幾分僵硬了,或許是他不知曉該如何見禮,畢竟身份終究是有些尷尬。
若非他到了咸陽之後,怎麼也見不到徐福,便也不會冒險來到王宮前求見。
這時徐福聞言,不免有些驚訝。
項燕還是去世了?
項梁似乎捕捉到了徐福眼中的驚訝,便坦言道:「我當初回到楚國后,父親便已經被楚王折騰得重病了,饒是如此,那楚王都欲問罪我父親,待到楚國滅了之後,父親的身體便愈加不如從前了,他在床榻上躺了大半年,終歸是去了。」項梁的臉上並什麼難過之色,想來項燕在最後的日子裡也受了不少苦,死了反倒是免受那些苦痛。
徐福都忍不住在心底為項梁點蠟了。
他被奸人謀害,不得不忍受痛苦,忍受他人奚落,年少離家不敢歸,他流浪天涯,受盡了冷眼,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終於得以恢復從前的模樣,他可以回去見多年不敢見的家人了。但他與家人在一起沒多久,父親便逝去了。他這前半生,實在是有些倒霉透頂了。
嬴政見徐福久久不說話,不由得在一旁提醒道:「阿福,我們還要去瞧一瞧紅雪。」
顯然現在眼前有著更為重要的事,徐福猶豫一下,對項梁道:「你住在何處?」
項梁報了個巷子的名字。
徐福瞥見一邊的嬴政神色有些怪異,不由問道:「怎麼?此地有何不對?」
那頭項梁大大方方地道:「此地多市井地痞。」
言下之意便是,這條巷子的屋子租來極為便宜了。
好歹也曾是出自將門,怎的落到這樣地步?徐福心中有些唏噓。他對項梁的印象倒還不錯,畢竟之前那一路,是項梁護住了他,哪怕他短暫失憶,項梁倒也信守了承諾。於是徐福便喚來內侍,讓內侍拿了些財物交與項梁。項梁若是利用好了,便也是個人才。何況徐福記得,那楚霸王項羽與他便是有幾分親緣關係的,說不準還能通過項梁,將這一大隱患也解決了呢。
項梁自然不肯接。
嬴政有些不屑,認為項梁實在太過拿喬,實在恨不得直接擁著徐福便將人往裡拖。
徐福倒是極為有耐心,他淡淡道:「拿著吧,初到咸陽,你又沒有半分根基,難道要讓家人同你一起喝風嗎?過兩日,我會令人將你找進宮來,屆時再說。」
徐福如此說,那便是應允了讓他來跑腿的話了。項梁臉上閃過兩分喜色,點頭應了,忙拔腿走到一旁,好讓徐福和嬴政的馬車走過去。
安置了項梁,徐福便將他拋至腦後了,嬴政見徐福並沒有要再提起項梁的意思,臉上神色頓時便和緩了不少。嬴政本想問徐福留著項梁做什麼,但是這時都捨不得開口了。
不多時,他們的馬車低調地停在了姚賈府外。
姚賈大開府門,恭敬地迎了出來,他對嬴政的恭敬是半點也不摻假的,畢竟若是沒有嬴政,他還不知曉在何處呢,他能有今日的富貴和地位,全都來自於嬴政。
姚賈一面將人迎進去,一面細細與嬴政說起大雪的事。
徐福慣性地在府中掃了兩眼,果不其然,還真被他瞧見了韓非的身影。比起從前,韓非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他褪去了一身孤憤,身上的疏離也漸漸減淡,他不再懷著先入為主的目光看待秦國,如今倒也願意為秦國出力了,只是他變得低調了許多。因而哪怕朝堂上再有事與他相關,他也絲毫不會露面,更不會要嬴政在朝中如何誇讚他的功績。唯有知曉他的抱負在一點點實現的時候,韓非便表現出了喜色。
徐福正猶豫著要不要去尋韓非說會兒話,便見韓非已經朝他這邊看過來了,韓非清冷的眼眸中,立時便湧現了光彩。
「國師。」韓非主動走上前來道。不過他有意避開了嬴政,也不知是如今仍舊畏懼嬴政,還是覺得見了實在尷尬。
當然,這點小毛病都已經不算什麼了。
徐福點頭應了。他知道韓非的性子有些執拗,甚至有時候比師兄尉繚還要古板,就好比這男子之事,他便有意避開,因而他才沒有如旁人那樣,稱呼徐福為「皇后」,反而是選擇了相對中規中矩的「國師」。當然這個稱呼對於徐福來說,那是極為順耳的。畢竟他早在許久之前,便是想要做大秦的國師呢。
那頭姚賈已然同嬴政走進廳中去說話了,而韓非則是到了院中的一個小亭子中去。
冬風刮來,帶起一陣寒意,徐福覺得有些冷,便忍不住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這是嬴政命人特製的,裡面有一層厚厚的狐狸絨,罩在身上的時候,能擋得密不透風,保管暖和極了。只是披風雖然護得住身子,卻護不住手腳和頭。沒一會兒,徐福的臉上便泛起了紅。自是被冷風刮的。
韓非逃過死劫之後,如今也不知道是如何調養的,身體竟是比徐福要好多了,站在亭中,他的面色依舊紅潤,與徐福的紅截然不同。
韓非與他說了些自己近來的研究,徐福跟著秦朝的一群牛人,耳濡目染,總也學了些東西,此時聽韓非說起,還是能接上三兩句話的。二人聊得倒是較為融洽。若是韓非還如過去那樣的性子,那徐福定然是跟他話不投機半句多了。
不久,嬴政和姚賈便從廳中出來了。
前後半炷香的時間都不到。
嬴政微微皺眉,手中託了一個手爐,他快步走上前來,直接擁住了徐福,並且順手將那手爐塞入到了徐福的手中,手爐入手溫熱,徐福頓覺有一股熱氣蔓延開了全身,這種滋味還是很舒服的。就連嬴政的手臂當著這麼多人,將他桎梏在懷中都不算什麼了。
「外面風大,還飄著雪,你怎麼還站在外頭?」嬴政當然不知道是韓非將徐福留住了。
韓非抿了抿唇,不敢說話。
姚賈似笑非笑地看了韓非一眼,倒是也未戳穿。
嬴政摟著徐福便要往外走,就是這時候,韓非眼底才湧現了一種怪異的光芒,他緊緊盯著徐福二人的背影,像是要從他們身上瞧出什麼來一樣。
姚賈低聲道:「瞧夠了便也跟著一起進來吧。」
韓非有些瑟縮,但如今的秦王,哦不,是始皇陛下,與他記憶中已經有了些出入,他親眼見到了對方面對徐福時的溫柔,頓時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面上閃過了種種情緒,最後還是沒忍住拔腿和姚賈一同進去了。
姚賈跨進來道:「只消陛下下令,派些人手去搜查一番便可知曉。」
徐福並不知這二人方才說到了何處,便捧著手爐靜靜聽了起來。
韓非站在姚賈身側,也是靜靜聽著,並不說話。但徐福卻從韓非身上看出了點兒不一樣的東西,他似乎在無形之中極為傾向於姚賈,從他站姿就可以看得出來。過去韓非和姚賈之間的針鋒相對,徐福都還記在心中,卻不成想,如今韓非對姚賈竟是有幾分依賴信任了。徐福覺得著實怪異,總不至於像他那師兄和蒙恬將軍一樣吧?
此時嬴政道:「此事容易,你可到朕手底下的侍從中,挑幾個厲害的人手出來。」
姚賈點頭,正要說話。
這時候徐福卻是想起了項梁,便直接出口道:「不如便讓項梁去如何?」讓項梁去,一是讓項梁在咸陽可以儘快容身,站穩腳跟;二是兌現他的應允;三是驗一驗項梁的忠心。他欣賞項梁是一回事,這信任卻不是輕易能給的。
嬴政聞言,臉色一下就拉了下來。
姚賈似有所覺,馬上低頭不敢看。這時候是絕對不能輕易插嘴的,免得淪為被殃及的無辜。
韓非倒是似乎是沒見過這樣的場景,竟然還好奇地看了起來。
徐福伸手擱在桌案底下,撫了撫嬴政的大腿。
嬴政原本就因為不悅而緊繃的肌肉,此時綳得更緊了,只不過這個綳,卻是因為被挑.逗了之後才會緊繃,心情不同,自然態度也就不同了。嬴政登時就鬆了口,道:「那便依皇后吧。」這聲「皇后」自然是故意說給徐福聽的。
不過徐福並非記仇的人,當初他剛恢復記憶時,是生氣的,但賬都算完了,他自然也不會來翻舊賬,嬴政要叫便讓他叫好了。左右自己也被叫習慣了。徐福麻木地想。
此時姚賈和韓非倒是都有些被驚到。
他們當然都知曉國師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只是沒想到竟是如此之高,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國師便能將陛下撫慰住,這便著實有些可怕了。
能做到這一點的,可實在沒幾人!
定下項梁后,姚賈便也不再頭疼了,他雖然手段心計厲害,但總的來說他都是個文官,出法子坑人容易,和人打鬥可不容易,姚賈是個清楚自己斤兩的人,有些不該做的事,他自然便不會去做,那麼請陛下派出幫手,便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了。
嬴政並沒有要在姚賈府中多留的意思,他很快就帶著徐福離開了。只是走的時候,徐福似乎隱隱聽見,背後韓非對那姚賈道:「男子……真、真能如、如此嗎?」
姚賈冷哼一聲,卻是不答。
徐福雖覺得這二人怪異,但那畢竟是人家之間的事,他便也沒有再管。
出了姚賈的府邸,他們就乘著馬車,在城中晃悠了起來。果然如姚賈報上來所說的一樣,城中沒有多少人將這場雪當做是災禍。這都歸功於徐福的反應及時,並且他早早就撰寫下了手札,專門就是對付這等事宜的。此時再由姚賈這等聰明人去實施,自然事半功倍。
聽著百姓們念叨這是一場瑞雪,天佑大秦,陛下乃是真龍之身云云……徐福這才放下了心。
嬴政坐在馬車內,便支著手臂,瞧徐福這般上心地去聽那些人說話。
阿福定然沒有發覺到吧,他對朕的事,越來越上心了啊,甚至是快到了事無巨細的地步了,能得阿福這般維護……嬴政想到這裡,嘴角忍不住高高翹起,實在壓不住心底的得色。
徐福微微掀起車簾,腦袋偏了偏,像是在傾聽外面的聲音。
他的眼睫輕輕扇動著,唇微張,露出雪白的齒來……
嬴政覺得徐福這模樣,實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得讓他忍不住想要直接將徐福扣倒,然後狠狠操.弄上一頓。嗯,就在馬車裡!
徐福此時已經聽夠了,自然便坐直了身子,放下車簾,也轉過身來,他這麼一轉身,便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嬴政的目光,嬴政眼底的「淫.光」還未褪去,便被徐福瞅了個正著。
徐福:……
以他對嬴政的了解,自然知曉嬴政此時在想什麼。
嬴政見已經露陷,便也絲毫不遮掩,直接蹭上前來,道:「阿福可是忘記了方才在姚賈府中,你對我做了什麼了?」那口吻,倒像是委屈的人反倒是他一般。
徐福當然沒有忘記,他伸出了手,下巴卻是微抬,神色有些高傲。
道:「阿政想做什麼?」
若說徐福有十分了解嬴政,那嬴政便是有二十分了解徐福,他見徐福這般姿態,自然也知曉,這是徐福對著自己擺出了「任君採擷」的姿勢來。
不然若是徐福不願的話,便不會這樣來接他的話了,而是冷淡地瞥他一眼,直接將他冷處理,好教他自己冷卻一下欲.望。
嬴政再往前蹭了蹭,然後便雙手從兩旁扣住了徐福,將面露傲色的徐福給壓倒了。
這馬車極為穩健,哪怕嬴政將人壓倒,馬車卻是都沒什麼大的動靜,外面的人一無所知。
嬴政低頭吻了吻徐福的側臉,實在愛極了他這般清冷高傲彷彿不可攀的模樣。他的吻漸漸往下移,最後直接一口啃在了徐福的脖頸上,那一塊兒的軟肉被人含在了口中舔弄,有種說不出來的奇妙滋味。
像是自己的命脈被置於對方的手中,帶了點兒危險,但同時還有點說不出的曖.昧旖.旎和情.動。
酥麻的滋味,彷彿陡然間從那裡竄進了血液里去,再從血液里緩緩散開。
……
徐福壓抑住了喉嚨里快要泄出來的聲音,嬴政看著他面上的冷傲一點點剝落,心底彷彿都快跟著要化開了,真恨不得時刻將阿福帶在身邊啊……嬴政一邊想著一邊做了更過分的事。
車簾晃動了兩下……駕車的侍從卻並未在意,畢竟此時冬日風大么,車簾再怎麼晃動,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馬車就這樣在咸陽城中繞了一圈,也才堪堪夠了徐福和嬴政一個回合。
見到城中並沒有出什麼大事,徐福和嬴政心情都很愉悅,就算是放縱一下,徐福面上都不見什麼厭色。嬴政心底頓時拿捏住了分寸,知曉以後趁著阿福心情正好時下手,那便是容易不過的了。
回到咸陽宮中,嬴政令人打來水,為徐福洗凈了身體,只不過兩人沒忍住,在浴桶里又做了一回。
待到翌日醒來,徐福和嬴政都覺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欲.望紓解夠了,覺也是睡飽了的,自然神清氣爽,徐福身上全然沒有什麼承歡過後的虛弱之態,還引得嬴政又暗搓搓地計劃起了今夜怎麼玩兒。
不過這個想法也就在腦中持續了一會兒,因為很快徐福便又提起了一個,嬴政絕對不想要聽到的名字,「既然馬上要派人跟著姚賈去抓幕後之人,那不如現在便將項梁喚到宮中來?」
嬴政的面色沉了沉,雖然不大樂意,但是轉念想到他昨日與徐福的恩愛,嬴政倒是一下子又滿足了。
項梁又如何?
阿福始終都是他的!他能見到阿福美好的任一面,而項梁卻是不成!再如何,也都只能在旁羨慕罷了的!嬴政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便放心地派出內侍去傳項梁進宮來了。
內侍被派出去,似乎多耗了些時間。
徐福忍不住皺眉。嬴政臉上渾然不在意,他一邊親手給徐福喂著粥,一邊道:「許是因為在小巷子中,內侍才難找了些。」
徐福點頭。
他們方才說完,便有內侍進來道:「那位壯士已經在殿中了。」
壯士?
徐福的面色有些怪異,想來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項梁,於是便如此說了。
而徐福難免在腦中升起了曾經極為流行的一句話,「壯士您有喜了」,將這幾個字與項梁牽連到一起,可著實有些……有些怪異!
嬴政放下粥碗,問道:「阿福可用好了?」
「嗯好了。」
嬴政雖然不大樂意讓徐福去見這什麼項梁,但是他心裡如何想,面上卻是從來不會做得這般小氣。嬴政大大方方地帶著徐福前去殿中了。只是進殿的時候,二人瞧見,那殿中站的可不止是一個身影啊!
徐福面色有些怪異,項梁身旁還跟了一個……小豆丁?哦也不算小豆丁,但的確是小小少年啊,最多不過十來歲的模樣。
徐福和嬴政走到桌案前落了座,項梁便立即行了禮,口稱「陛下」,他猶豫一下,最後還是將「先生」的稱呼,換做了「國師」。嬴政的面色頓時好看了不少。當然,若是項梁肯規規矩矩地喚「皇后」,那麼他的臉色一定會更加好看的。
徐福此時的注意力倒是不在項梁的身上,他在看項梁身旁的小少年。
小少年的長發紮成了辮子,模樣乖巧,唇紅齒白的,不過眉目間能瞧出來幾分英氣,與項梁頗為相似。總不會是項梁的兒子吧?徐福的目光有些怪異。可這大不對啊,項梁才回去沒幾年啊,怎麼就有這麼大的兒子了?
嬴政倒是巴不得這就是項梁的兒子,若是如此,那項梁便無法出來勾搭徐福了。
但這也只是想想而已。
見徐福和嬴政都在打量自己身邊的人,項梁便躬腰,苦聲道:「陛下,國師,這是項梁的侄兒,從吳中一路跟隨而來,他年紀小,離不得我,這便硬是纏著跟進宮來了。」
嬴政本斥責他,這是出來辦差,又不是來玩兒的,誰允許他帶侄子來的?但是隨即一想到,若是有個侄子纏身,項梁便也沒什麼機會近徐福的身了。嗯,是件好事!
聽叔父提到自己,小少年也小心地揚起頭來,看了看嬴政,緊接著又快速挪開了目光,然後又看了看徐福,那小模樣,可比胡亥、扶蘇要像正宗孩子多了。徐福和嬴政一時倒是覺得有些新奇。
「你叫什麼?」徐福問他。
小少年軟聲道:「項籍,字羽。」
若說項籍,徐福定然是沒反應的,但這孩子太實誠了,姓名表字都說了,這下徐福就頓悟了他的身份。
項羽!
西楚霸王項羽!
徐福看著他的目光更為怪異了,能不怪異嗎?他怎麼也沒想到,楚霸王項羽這時候還只是個小小少年,才不過十來歲,還會這般黏人和嬌羞呢?若說對那劉邦,徐福是下得了手的,但對著此時的項羽,徐福確實有些下不了手。
項梁似乎很是喜歡這個侄子,他忍不住摸了摸項羽的頭,面上的神色柔了柔。能從項梁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那可實在不容易了。
「你為什麼瞧著我呀?」項羽小聲問。
嬴政聞言,也不由得掃視了過來,他緊緊盯著徐福,像是也在問,為什麼徐福盯著瞧了那麼久?雖然只是個十來歲的毛孩子,但嬴政心中也還是有些不愉快的。阿福的目光自是落在他的身上最好!
徐福收斂起目光,淡淡道:「因為你肖似你的叔父。」
項羽聞言,不免羞澀地笑了笑。
項梁臉上也帶了些自豪之色,他道:「我這侄兒極為聰慧,他與我學了劍術和讀書,竟是都學得極快。」項梁頓了頓,又道:「將來他定能為秦奉獻更多的本事。」
徐福心底有些複雜。
還為秦奉獻呢,上輩子他可是操起兵器,就要干翻大秦啊!
不過若是從少年時便養在咸陽,又有項梁盯著他長大,想來他的未來,說不準真能成秦朝的忠臣良將。
徐福收起了注意力,暫時沒再理會小項羽,他將項梁叫到跟前,簡短地與他說了紅雪之事,項梁聽得認真,聽完之後也並不推辭,當然事實上他本也沒資格推辭。
項梁接下了這個任務。
正巧這時候胡亥同扶蘇前來,胡亥一見了坐在桌案前的徐福,便立時甩開了扶蘇的手,撒腿一溜煙地跑了進來。這段時日胡亥雖然瘦了不少,但他瞧上去,依舊是給人養尊處優的味道,一身貴氣,加之細皮嫩肉的,那可不是項羽能比的。不過項羽或許少有見到同齡人的時候,便忍不住頻頻朝胡亥看來。
而隨後走進來的扶蘇,便不在項羽的打量範圍之內了,畢竟此時扶蘇已經有兩分青年的模樣了。
胡亥也注意到了項羽,不由得問道:「他是誰?」
胡亥很不高興,他現在都還記得當初那個總是往徐福跟前湊的羌瘣!對於這些有可能和他搶爹的人,胡亥都是保持著極高的警惕性!
「我叫項羽!」項羽倒很是高興地作了自我介紹。
此話一出,胡亥和扶蘇的表情不一。
胡亥打量了他幾眼,又問:「你是誰?」
項羽傻了眼,似乎在納悶,明明他都已經說過自己的名字了,為什麼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小孩兒,還問自己是誰。
「是我的侄兒。」項梁不得不在旁邊補充。
胡亥這才放心了。
原來是有主的啊!有主就好!
胡亥這才湊了上去,想拽著項羽到一旁去玩兒。
扶蘇的臉色頓時黑了個透。徐福注意到了這一點,心底覺得有些好笑,看來不止胡亥有佔有慾,扶蘇倒也不差,這兩兄弟的關係終究還是在一年一年中深厚起來了。
項梁領了差事之後,也沒在宮中多留,很快便準備離開去找姚賈了。
只是臨走的時候,項羽似乎是有些不舍了,他頻頻回頭來看胡亥,小聲道:「想玩兒……」
項梁難得見侄子這般孩子心性的時候,一時間便有些為難,徐福見狀,面不改色地拍板道:「那便讓項羽留在宮中住幾日吧。」
嬴政的臉色和扶蘇的臉色跟著一塊兒黑了,父子倆的表情真有些如出一轍。
但是徐福說的話向來是極有分量的,不觸及到什麼大事上,嬴政從來都是徐福說什麼,那便就是什麼好了。他的唇動了動,最後還是順著徐福的話往下說了,「皇后說得不錯,項梁便將他暫且留幾日吧。」
項梁對上嬴政深沉的雙眸,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項梁滿心以為,始皇陛下如此表現,應當是擔心他有異心,便留了他的侄子在宮中。當然,項梁並沒有這般去想徐福。項梁也不猶豫,直接了當地點了頭。
而項羽尋到了新的小夥伴,此時也未有什麼不滿之處,臉上還露出了羞澀的笑意,一見到他這般模樣,徐福便更覺得詭異了。
項羽怎麼小時候……就這般模樣呢?
那頭扶蘇臭著臉看了一眼父王和父親。他早就該知道,父王在父親的跟前是沒什麼原則的人。
項羽就這樣在徐福的拍板之下,留在了宮中。
宮人們為他準備了衣物和用具,也安排好了住的院子,但是就在宮人準備將他送往院子去的時候,中途卻被胡亥截胡了。
徐福陪著嬴政繼續處理政務,卻聽宮人來報,說胡亥將項羽帶到他自己的偏殿中去了,徐福想著項羽年紀小,也沒甚戰鬥力,而且跟胡亥湊一塊兒,那便也只有被胡亥收拾的份兒,於是也沒讓宮人去干涉。
揮退宮人之後,徐福不由得轉頭問:「阿政前世記憶里沒有項羽?」他能瞧出來,在項羽報上自己的名字之後,嬴政並無反應。想來也是,嬴政還在位的時候,項梁和項羽都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窩著呢,嬴政又怎麼會知曉他們是誰?待到項羽起義時,那都是秦二世時了。
嬴政搖頭,「怎麼?這人是何來頭?」嬴政說完便皺了皺眉,若是個危險的人物,那宰了便是。
徐福沒有直接說此人會推翻秦朝,畢竟徐福一旦說了,那站在嬴政的角度,不管項羽如今多大年紀,不管他還稚嫩天真與否,為了杜絕後患,定然都會直接對項羽下殺手,對於嬴政來說,項羽就跟螻蟻一般,這條性命並不值得他上心。
於是徐福折中了一下,道:「此人在行軍打仗之上,頗有天分,而且天生神力,武力非凡。」
嬴政向來極為欣賞這樣的人物,他笑道:「若正如阿福所言,那日後也可留作扶蘇的一大助力。」
徐福想象了一下,西楚霸王給扶蘇公子當手下的畫面,莫名還挺酸爽的!
兩人並未在殿中留多久,嬴政處理完事務后,便同徐福一塊兒,到偏殿中去瞧胡亥了。人心都有親疏之分,多年下來,胡亥也早洗凈了身上帶來的天生不討喜的背景身世了,嬴政縱算待他不如扶蘇,但那也總比外人要好得多。嬴政自然也要去瞧一瞧,那項羽有沒有膽大到惹胡亥不快。
抱著這種想法的二人,剛一踏進殿門,便聽見了胡亥大笑的聲音。
胡亥光是大笑也就罷了,笑完之後還發出了迷妹般的尖叫聲,口中不斷誇讚道:「項羽哥哥你好厲害!」
徐福和嬴政無奈對視一眼,白擔心胡亥了,此時倒不如擔心扶蘇去。胡亥這般白眼狼,逮誰就叫哥哥,讓扶蘇聽見,還不給氣死。
他們往裡走近,有宮人低聲提醒裡頭的人,陛下和皇後到了,但裡頭的人或許是太激動了,竟是半點也未察覺到,更別提出來迎接人了。待徐福和嬴政走近,方才看清裡頭的人究竟在搗鼓些什麼,竟是引得胡亥這般激動。
原是那項羽小小年紀,小小身板,卻硬是直接右手扛起了胡亥殿中的大鼎爐。
原本屋中只有個小香爐的,但胡亥嫌棄那不夠威武,便改造了一個鼎爐來焚香,這鼎爐可就有些重了,徐福約莫記得當初是四名內侍合力抬進來的,而現在卻被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扛起來了?!那些內侍若是看見,怕是都要忍不住臉紅了。
看著這般神力的項羽,徐福總算有了點兒見著西楚霸王的感覺了。
嬴政見了項羽這般模樣,雙眼便是一亮,心道果真如阿福所說的那樣,實在有幾分意思。
胡亥慢半拍地注意到了他們的到來,他拉著項羽回過身來,項羽羞澀地放下了手中的鼎,臉蛋紅紅,道:「我、我舉著玩兒的。」倒像是害怕徐福和嬴政責怪他胡亂碰別人家的東西一般,由此可見,他的家教倒是不錯。徐福又稍稍放了些心。這個項羽與歷史上記載的頗有相似的地方,但也有完全不相似的地方,只要小時候嚴格把控住了,長大后自然便不會長歪。
嬴政喜歡項羽這樣的好苗子,便將他叫到跟前細細詢問了一番,又問他願不願意從此長住宮中。
嬴政是想讓項羽成為扶蘇身邊的一把利刃。
項羽有些害羞,臉蛋紅撲撲,眸光閃了閃,小聲道:「好、好呀,留在宮中給胡亥做護衛么?」
胡亥原本還不大高興,項羽一來就奪走了父王的關注,此時聽項羽如此一說,胡亥便立即開心地道:「好呀好呀,父王便讓他給我做侍從吧!」
嬴政本是想將項羽留給扶蘇,但此時小兒子都出聲央求了,嬴政當然也不能駁斥了胡亥,他記得阿福說過,小孩子重面子,該愛護時便得要愛護,於是嬴政嘴上口風一變,道:「那便……便跟著胡亥吧。」
許是年紀小的緣故,項羽根本不知道給人做侍從是什麼樣的,他只知道方才胡亥對他極為捧場,那般敬仰的目光,還是項羽頭一次感受到呢!而且站在項羽一貫受到的教育的思維上,他認為胡亥長得太好看了,必須得有人保護他,自己這樣的就最好啦!能舉鼎能舞劍的小項羽,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兩眼都放著光。
「多謝父王!」胡亥笑了笑,露出了牙門,「多謝父親!」
嬴政不自覺地笑了笑,拍了拍項羽,道:「那日後便在宮中習武吧。」至於習文,嬴政是不會管了。讀書讀太多,有時候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項羽這般厲害,若是日後成個好操控的莽夫,那便再好不過。當然,這些話嬴政都只是藏於心中,能不能達成他心中所想,那便都是順其自然。
徐福和嬴政來了一趟見無事,便攜手回宮去了。
接下來幾日,項羽還當真在宮中練起了功夫,他害羞歸害羞,但實際上並不怕人,在王宮中倒是遊刃有餘得很,絲毫不拿這裡當莊嚴威武的王宮。在他的影響之下,懶惰的胡亥都不由得跟著學了兩招。
至於長子扶蘇看見這些,心底是何等心情,那徐福和嬴政都未再理去管了。
這一頭,項梁傳來消息,說是幕後之人抓住了。
這一回抓住的人,報上名單來,卻是讓嬴政的臉色黑了個透。
趙國王室的漏網之魚,和燕國貴族後人,以及一群術士。
準確來說,術士和方士是有區別的,雖偶有指方士的意思,但這時多用來指儒生。
也就是說,又是一群找死的六國遺臣和儒生,撞到嬴政的頭上來了,當真有幾分不知死活。徐福心裡頓覺不好,他本意是不願見到坑儒的,能護住多少算多少,就算日後史書詬病,但嬴政行得正坐得端,總有人能找出這份歷史來為他平反。可誰能想到,總有些人不識相,不知帝王的權利威嚴為何物,非要一心求死,那徐福就實在沒法子了。
他又不是聖父,這些人做到這般模樣,那便也只有去死了。
徐福掩下了眼底的神色,略略有些感嘆,如今他也能不為人命而觸動了。
嬴政聽了姚賈和項梁的彙報,冷笑一聲,「將他們充作囚犯,令他們去修建水渠!」
徐福聞言有些驚訝,這回不挖坑埋了?不過想一想也是,挖坑埋都浪費士兵們的體力,還浪費土地呢,埋他們都不如種兩顆大白菜下去!
只是這時候的徐福鬆氣松得太早了。
這群遺臣和儒生,充分告訴眾人,什麼叫做用生命在作死。
就在徐福和嬴政又一次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又一個消息來了,說是那些被充作囚犯去做苦工的遺臣和儒生們,在當地四處散播謠言,抹黑陛下,大呼陛下殘暴,為一己私慾,便奴役鞭撻百姓,讓百姓們吃苦受累建水渠,也不知道累死了多少人。在如此暴.政之下,百姓們還求訴無門,他們本是為民請命,卻都被發配來做苦工了,若是百姓稍有不滿,便也會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手腳都戴上鐐銬……云云。
這次明著睜眼說瞎話來抹黑嬴政。
徐福是當真忍受不了了!
對待這群人,徐福滿腦子就三個字!
坑!坑!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