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level2

人有自我保護機制。

曾經有瀕死經歷的人說過，當恐懼和痛苦去到一個身體無法承受的極點，人就會失去意識。生活上，亦常常有遭遇不幸的人說，睡一覺就好了，可見人心理跟生理都是會自我安慰的，一覺沉沉睡去，不管世上煩心事。

而心理上的自我安慰，是指受到相同的傷害時，人會逐漸麻木。

人人如此，除了封雲。

照理說，封家諾大家族，養得起十來個傭人，上下管事打雜的加起來人數也不少了，封雲好歹都是二少爺的親生骨肉，就算不待見她，也不會少了她那口吃的。

如果一段關係沒有愛情，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興緻，將會終結於他征服她的一刻。

隨著c11的『寵愛』褪卻，她就恢復了一個正常傭人的生活，除出多了個嗷嗷待哺的小女孩，管事的會在分配糧食時多分她幾兩肉之外，沒有其餘的差別待遇。

這樣的日子尚算過得去，至少她不用每天擔驚受怕，那份隨時會落到自己身上的『寵愛』，如影隨形，烙在她心房上，化成消之不去的恐懼感。

這安穩的日子，就在封雲珩正式成家，和白晨婉結為連理的那一天結束了。

父母的異能強度會對下一代的天賦等級造成明顯的影響，是以強強聯合意味著人類的進化，深為聯盟所推崇。白晨婉亦是一位異能師，雖然等級僅為青銅，但在異能師之中，女性是稀罕物，更別說是能夠提升後代水準的女異能師了。

無關是否名媒正娶出身幾何，c11與白晨婉的最大分別，只是實力而已。

level0的無能力者與level4的青銅異能師相比，猶如雲泥之別。

萬里無雲的長空下，艷陽高照。

歷經末世洗禮，灰塵沉澱下來后的幾十年，終於恢復了蔚藍天空，趁著c11負責剪草的活兒時，她的跟屁蟲封雲終於能夠在旁邊放放風，曬一下太陽，像個普通孩子一樣把皮球拋來拋去。

雖然此舉被親爹瞥見時，曾哈哈大笑指著跟條狗似的，小封雲不以為意，c11則是已然麻木，她們這些苟且偷生混囗飯吃的奴隸，和一條狗有什麼分別？

於瀾逗她：『好玩么？』

「嗯！」

小封雲用力點頭。

這個皮球略大，與營養不良的她身高相約，她雙手環抱住球，跟著骨碌骨碌地滾動，蹭了一身草，因為難得的運動量，白包子似的臉也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她滾著滾著，時而看向碧空，時向能瞅見幼蟲在葉上爬動，於瀾與她五感同步，自然也發現了這個身體的動態視力好得驚人。

優秀的動態視力，能夠在對方出拳的瞬間，就分析出拳的角度和方向，至於躲不躲得開，則是身體能力的問題，空有好視力，自然是不夠的。

不過對於於瀾的分析，封雲顯然聽不懂，她一臉迷惑，注意力全在這個滾動的球上。

骨碌骨碌，終於撞到了一個物體上。

封雲以為自己撞牆了，仰臉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條雪白裙子，以及她這個角度所看見的無限風光，她費勁地把頭往上仰，才看清了這個物體的臉。

封雲沖她咧嘴一笑，萌噠噠的小臉上充滿了友善的好奇。

於瀾卻是心中一凜：『云云，快回去！』

來人低頭看她，秀麗的臉上毫無表情。

封雲不懂觀言察色，挨罵被取笑都是家常便飯，躲角落抱著膝蓋裝糰子就過去了，但於瀾活了兩輩子，又豈會看不明白這麼外放的惡意，她肯定，來者不善。

晚了。

女人蹲下來，與她平視：「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封雲。」封雲歪著頭，聽了瀾瀾的話，心裡猶豫，費力地理解著來人的意思：「姐姐，你是想和我一起玩嗎？還是來找媽媽的？」

「你爸爸是封雲珩？」

一個不祥的預感從於瀾心中升起。

封雲點了點頭。

「你好，我姓白，白晨婉。」人如其名，白晨婉有張溫婉漂亮的臉，五官線條不具侵略性，就連眼睛也是水一樣的淺棕色，盈著含蓄且得體的淺淡笑意：「應該怎麼自我介紹好呢？我即將是你父親的妻子。」

「嗯！」

沒人教導封雲親戚關係的常識，她聽完就算，抱起球一舉：「姐姐，要一起玩嗎？」

白晨婉眯起眼睛。

她穿著高跟鞋，緊窄的淑女裙裝，不宜大動作，如果走在街上，就像一位手無搏雞之力的白領女郎，毫無威脅力，她審視著眼前這隻小不點，於瀾藏在她小封雲的身體里，共享視角，就像隔著一扇窗戶與她對視。

你看過那些網路上很火的虐貓視頻嗎？

小小的一團軟肉，被高跟鞋尖踐踏，缺乏堅硬的外殼保護自己，哀號聲微弱，尖尖細細的，而施│虐者也是這麼一副優雅體面的模樣，眸光陰冷。

白晨婉站起來，伸手像拎起貓崽一樣，毫不費勁地抓著封雲的後頸，拎起了她，就像提起一隻輕盈小巧的名牌包包，晃了晃，滿意地看見她大且圓的眼睛里流露出驚慌的神色。

於瀾急壞了，可是無能為力。

「我早知道封雲珩不是個好東西，廢物玩意一個，要不是姓封，我怎麼可能會嫁他，」她自言自語一樣，說話細聲細氣的溫柔：「家裡要我嫁給他，我是沒辦法了，但沒想到傳言是真的，他居然真有個野种放了在家裡。」

「姐姐，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可以放我下來嗎？」

封雲真迷糊了，發現掙扎無果后，不哭不鬧的，只哀求地看住她。

「可惜你是個女孩，繼承不了封家的天火異能，」

白晨婉笑了笑，指尖閃現詭異的藍光，刺得封雲頸邊發麻：「知道這是什麼嗎？」

「不知道。」

小封雲乖乖答道，她十指扭成了麻花，惴惴的，不敢亂動。

「聽說你的天賦等級只有level3，也難怪在封家這麼沒地位，沒關係，我告訴你，這是我的異能。」

她指尖一翻，那數條細如絲線的藍光倏地暴漲，如同擇人而噬的巨蟒一樣，迅猛攀附於女孩嬌小的身體上，狠狠收緊！藍光在觸碎到女孩皮膚的瞬間，巨大的疼痛感席捲而來，在一秒的呆怔之後，小封雲張大嘴巴，尖叫聲還沒來得及叫出來，便失去了意識。

白晨婉是位富有經驗的異能師，異能特性讓她可以在不殺傷人性命的時候進行刑求等工作，使用電流來刺激對方痛覺神經而不做成重大創傷……更是她的拿手好戲。

小封雲痛暈過去了，她體內的於瀾則沒有這麼好的待遇。

她沒辦法失去意識，只能以清明的狀態承受疼痛，她疼得在識海里打滾，如果不是靈魂沒有眼淚，也無法嘔吐，她相信自己這時連膽汁都會吐出來。

白晨婉一鬆手，她就像電力用罄的機械娃娃一樣墜落地上。

額頭狠狠砸在地上，這一砸，就像破開了一層一直包裹住於瀾的『膜』，使她的意識有了空隙，可以遊離出來。她疼得無暇思考，只依循著本能而行，她忽然發現……

自己發抖，這個身體的手也在發抖。

她深呼吸一下，節奏也完全可以控制。

……活過來了？

不等於瀾反應過來，遠處幹活的c11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一路狂奔而來，她穿著灰朴朴的工人服，沒生下封雲之前，她是粗服亂髮都不掩天姿國色，被封雲珩強行要了之後，又經歷過一次生產，徹底摧殘了這個和白晨婉差不多年紀的女人。

她衝過來，二話不說撲倒在地上，把封雲抱在懷裡，用自己單薄的身體保護住女兒，她不聰明，但也知道對方不是她招惹得起的人。

「對不起！」c11手在顫抖，她輕輕拍著女兒的背，試圖安撫她，嘴上一邊道歉求饒，即使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年紀小不懂事，如果有哪裡得罪你的地方，請教訓我吧，孩子小經不起折騰……」

白晨婉居高臨下打量二人：「這是你的孩子？」

她的憤怒完全是有理由的。

作為一位女異能師，她可以挑的好對象多的是，卻因為家族安排非要嫁給封家二少，的確，要是她生下來的男嬰能繼承到封家的血承異能，對兩家來說都是一次基因提升……

但白晨婉不甘心！

哪家姑娘願意嫁給一個婚前就搞三搞四，還帶孩跑的男人？只是她已經接受了好處，嫁給封雲珩是既定事實，她跟他鬧只有給自己找不痛快。

但從小三身上出氣就不一樣了，縱使白晨婉也聽說過封雲珩強│暴家僕的事，但也是那傭人勾引主人的鍋！

c11不知就裡，汗水濡濕了手心，她慌張點頭。

「原來就是你，也不是特別漂亮嘛。」

這時，於瀾終於正式習慣了根據自己的意志去控制身體。

痛覺漸退，她攥緊c11的衣角，掙扎著爬起來：「媽媽……」

「封雲？你沒事吧？」

c11低頭察看她的瞬間，白晨婉眼睛一眯，揚手，手心捲起懾人藍光！

她抬頭，眼睛瞪大，想也不想，就抱著封雲一個轉身，以身體護住了女兒嬌小的身軀，護得嚴嚴實實的，一點也不透風：「……啊！！！！」

慘叫聲劃破長空。

c11不知道的是，人體也屬於導電體，她這一下，只減弱了於瀾的痛楚。

一個青銅異能師要收拾兩個無能力者，猶如斬瓜切菜般簡單。

然而此時封雲身體里，清醒著的，是吞噬了異能天火的於瀾！

如果白晨婉知道，肯定不會這麼放肆，一個天賦等級level5，還擁有血承異能的幼童，即使本身還不懂得如何使用異能，極端情緒之下依然能爆發出恐怖的殺傷力。

c11伏在封雲身上，疼得渾身發抖。

長期潛伏於封雲體內，初次冒頭呼吸新鮮空氣的天火，在遭到電擊『挑釁』之後，猶如被淋上了汽油的烈火，一下子熊熊燃燒，猛吐火舌！

什麼是異能？為什麼會有異能？

異能，就是人類在壓迫與危機下爆發的潛能！

於瀾沒有受過任何規範的異能訓練，她艱難地掙脫了即使痛昏過去也要死死護著自己的c11，抬頭對著的是比自己高兩個半身的白晨婉，心有邪火無處宣洩，理智開始崩塌──從出生壓抑到現在的異能天火，急需一個發泄口！

她抬頭。

入目，是白晨婉精緻秀麗的臉龐，封雲年紀小，加上營養不良，纖瘦幼小的身軀看上去就像只大點的貓。這隻弓起身，猛地一躍，火光從她光│裸的腳尖綻出，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她已經死死地攀附在她的胸上，雙手箍住她的頸項，低頭對準臉，張大口，啃了下去。

任由她尖嘯慘叫，雷電亂放，封雲全身客觀意義上的著了火，火舌舐過她雪白的身體，留下焦黑的痕迹，窮凶極惡！

封家最強勢的血承異能天火，強就強在近身戰，集攻防於一身。

凶獸出籠，制伏了白晨婉之後，心底凶性未平，她猛地轉頭，盯住醒轉過來的c11……

「你沒事吧！」

面對渾身纏繞著火焰的c11臉上不見懼色，她爬起身，撲過來就要抱她，封雲一個失神，被這舉動嚇住了，愣是以成年人的意志力壓下火舌，堪堪在她抱住自己的時候收回所有異火。

「咳……我沒事……」

經歷百年，再一次用實在的聲帶發出聲音，封雲有些窘迫與不自在。

「沒事就好……」

c11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