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驢肉的功效
「呸,這會兒大方起來了,不是剛往回揣銀子的時候了,什麼東西,仗著成總管耀武揚威,沒有總管大人在後頭撐著,他李長生算個屁啊……」
李長生一走,屋裡就罵了起來,林杏不以為然,在宮裡見風使舵,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是保命的本事,沒有不會的。
不過,以成貴的精明怎麼會收李長生這麼個蠢貨當徒弟,真讓人想不透。
正想著,忽聽萬全道:「你們還別不服,這人啊,除了能耐本事,還得會投胎,李長生可是成總管的表外甥兒,就憑這一樣兒,在宮裡比誰都穩當,不然,你們以為就憑他能在御前當差,成貴就是知道,他這個表外甥蠢,才把李長生擱在眼皮子底下,也免得別人算計了去。」
林杏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李長生能如成貴的眼,原來還有這麼一層親戚關係。
萬全把自己贏的銀子仍在桌上:「今兒咱家高興,這些銀子請大家吃紅,分了吧。」
眾人歡呼一聲一擁而上,不一會兒就拿著白得的銀子散了,桌上還剩下一份已經包好。
萬全拿起來笑了笑:「這幫猴崽子雖說貪財,倒還講些規矩。」看向林杏:「咱家早瞧出來了,你小子是個能耐人,心眼兒活泛,有本事,難得還講義氣,膽子大,也不怕事,不過,這膽大還得心細才行,不然,真給人陰一回,小命可就沒了,李長生之所以這麼硬氣,憑的就是他表舅成貴,你若想在乾清宮站穩腳,得罪了誰,也不能得罪成貴,咱家跟他打過幾年交道,不是個不講理的,這事兒你還得仔細琢磨琢磨。」
說著,從懷裡拿出鼻煙壺連同銀子包一起放到她手裡,轉身走了。
林杏掂了掂手裡的銀子包,足有七八兩,再瞧這翠玉鼻煙壺,不禁笑了起來,還是萬全這老傢伙聰明,一早就瞧出自己給李長生設的套。
老傢伙可一點兒都不傻,知道這個鼻煙壺是塊燙手山芋,塞給自己,一是讓自己知他個人情,最重要的,也能撇清了干係,不想得罪成貴,這意思很明白,自己惹得事兒,自己搪,估摸這老傢伙是怕自己吞了這寶貝,才敲打自己。
著實多慮了,自己也不是李長生那蠢貨,即便貪財,也不會只貪這麼一個鼻煙壺,錢財這東西講究的是活流兒,得有源源不斷的進項才行,不是有句話叫家財萬貫不如日進分文嗎,說的就是這個理兒。
自己這次要收拾的是李長生,這鼻煙壺可是關鍵,想著不禁又笑了,就憑李長生那個蠢貨跟老娘斗,等著吧。
林杏懷裡揣著銀子,手裡捏著鼻煙壺,一搖三晃的往回走,路過御膳房外牆的時候,瞧見那個狗洞,想起那天皇上跟自己說他叫朱三,朱是皇姓,三是皇上的排行,可不叫朱三嗎,朱三,朱三……想到這麼土鱉的名兒,扣在那個一臉酷的假正經頭上,林杏就忍不住想樂。
只不過那個定天石,自己怎麼沒見著呢?不說就擺在暖閣裡頭嗎,昨兒侍膳的時候,自己可是下死力的瞄了無數遍,可就沒瞧見那什麼定天石,莫非都是訛傳?
要是順子在跟前兒就好了,也能問問,想起順子,林杏琢磨著是不是找個機會給順子弄個好點兒的差事,那麼可愛的小正太,天天刷馬桶,想想都叫人心疼。
不知萬全在敬事房是個什麼地位,要是能管點兒事兒,求求他或許有戲,要是真能進敬事房,順子給他娘跟妹子買房的夢想,也就不是奢望了。
林杏剛進乾清宮,就瞧見劉喜正在那兒做賊似的東張西望呢,看見林杏忙著跑了過來:「我的哥哥哎,您怎麼才回來,您如今可當著侍膳的差事,要是因為哥哥耽擱了萬歲爺上早朝,林哥哥這條命可就交代了。」
林杏目光閃了閃,知道這小子是跑到自己跟前賣好來了,自己算著時間呢,皇上五更起來才傳膳,這會兒早著呢。
不過,還是頗領情,從腰裡又掏出塊碎銀子來扔給他:「謝謝你給我提醒,今兒晚上贏了不少,這個給你吃紅。」
劉喜兒哪想到這位如此大方,自己不過上趕著過來賣個好兒,又得了好處,比起李長生那個只知道搜刮好處的,這位簡直就是財神爺啊,往後自己可得聰明點兒,這會兒才剛進乾清宮,將來要是得了勢,能少的了自己的好處嗎。
越想越激動,想著林杏賭了一晚上,沒吃沒喝沒洗臉,忙著去提熱水打飯,剛李長生一回來就給總管叫去了,倒方便了自己。
林杏也沒推辭,這有人上趕著伺候,自己一味拒絕反倒不好。
洗了手臉,重新梳了頭髮,劉喜兒就端來了熱騰騰的早餐,簡單營養,兩個素包子,一碗小米粥,還有兩個煮雞蛋,看來這乾清宮的伙食是比別處強多了。
林杏餓了一晚上,風捲殘雲的吃了個精光,劉喜兒收拾了碗筷出去了,也到了林杏當差的時辰。
把帽子正了正,就往暖閣去了,剛到外頭就瞧見立在廊檐下的周和,看見自己,眼裡的彷彿閃過什麼。
林杏心說,這老太監一定沒憋好屁,自己得小心著點兒。
一時聽見裡頭說傳膳,林杏才弓著腰進去,一邊兒走一邊兒琢磨,怪不得這宮裡的奴才都有頸椎腰椎的毛病呢,成年累月這麼貓著腰,能好的了嗎。
進來之後,忍不住瞄了皇上一眼,瞧著跟昨兒沒什麼不一樣的,仍是一張面癱臉,跟誰欠他二百吊似的,雖說長得不賴,可這種類型的帥哥,自來不是林杏的菜。
舉凡遇上這種面癱自以為是的,她都覺得是裝王八蛋,就不信這廝在床上還這德行,尤其眼前這位,沒準還有特殊愛好,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假正經。
大概感覺這奴才賊呼呼的目光,皇上看了他一眼,這奴才昨兒一定又跑出去了,不然,也不至於一早起來就精神不濟。
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把他弄到跟前兒來想做什麼,就是覺著,這小子跟宮裡的小太監都不一樣,那張過於白凈的小臉上,表情豐富,異常鮮活,比起別的奴才,這小子身上,多了那麼一絲活氣兒,讓他心情莫名放鬆,甚至有種淡淡的愉悅。
皇上對自己產生這種莫名的情緒,頗為驚訝,卻並不排斥,既然不排斥,找出來放到自己跟前兒好了,也想看看,這種愉悅能持續多久。
不過,這奴才一雙賊眼沒事兒四處撒摸什麼,莫非才剛來乾清宮就惦記上這兒的東西了,連自己的差事都忘了。
成貴見林杏站著不動,輕咳了一聲,林杏方才回神,見桌上的早膳已經擺好了,微微上前,拿起牙著開始試菜。
皇上的早膳比想象的簡單清蒸驢肉、熬白菜、溜雞絲、溜海參、烹紫蓋、酥火燒、醬肉,素炒白菜,加豇豆粥一罐。
以林杏看,有些油膩,這些還不如自己的小米粥煮雞蛋素包子呢,不過,這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皇上是老大,他想吃什麼吃什麼,可這驢肉自己真不吃怎麼辦。
當年從林家傳下來的葯書里,發現了一個熬驢皮阿膠的方子,正趕上那陣子,有個死纏爛打追著自己不放的男人,索性去了自家在山東的藥廠,開始照著秘方熬制阿膠,後來熬阿膠的方子是弄明白了,自己對驢肉也開始敬而遠之,尤其這還是清蒸驢肉,別說嘗了,就是光聞著這股子味兒都犯噁心。
略一猶豫的空當,給周和看在眼裡,眼睛就是一亮,這奴才莫非不吃驢肉,要真這樣可有熱鬧瞧了,給皇上侍膳還敢挑揀,這不是找死是什麼,這狗奴才死了,自己才解氣,讓他跟自己搶差事。
成貴微微皺了皺眉,發現這小子的心思還真難猜,有時候真不知他琢磨什麼呢,剛要提醒他,皇上卻開口了:「這驢肉莫非有什麼不妥?」
一句話後頭的周和急忙跪在了地上:「這驢肉是奴才親眼瞧著蒸的,奴才用腦袋擔保不會有半點兒差錯,林公公不動,只怕另有原因,老奴聽見說,有些南邊人是不食驢肉的。」
林杏暗罵這老太監陰險,這不明擺著給自己下套嗎,不過,讓自己吃驢肉還真為難,腦子轉了轉,想出一個主意,躬身道:「回萬歲爺話,非是奴才不食驢肉,而是另有緣故。」
皇上挑挑眉:「哦,什麼緣故,你倒說說看?」
林杏:「醫書上記載,驢肉性味甘涼,有補氣利血,固本培元之功,最適宜體弱氣虛,遠年勞損之人食用,而萬歲爺春秋鼎盛,氣血兩旺,食用此物只怕有害無益。」
周和氣的滿臉通紅,哆哆嗦嗦的道:「你這是毫無根據的信口開河,早膳用清蒸驢肉,在宮裡已有數十年,若真如林公公所說有毒,怎麼還能沿用至今。」
林杏卻道:「周公公這話差了,別說用了數十年,就算用了成百上千年,也不一定是對的,更何況,我只說這清蒸驢肉不適宜萬歲爺,萬歲爺食用之後或可有害無益,卻沒說有毒,驢肉自古便是滋補聖品,民間更有天上龍肉,人間驢肉之說,可見驢肉是好東西,只是需給體質虛弱之人食用方可,對於健壯如萬歲爺者,卻不合適,尤其早膳食用,害處更大。」
周和忙道:「你,你胡說八道啊,萬歲爺終日憂心國事,本就勞累,早上起來正該進補,怎會有害。」
林杏:「周公公,你之所以這麼想,是因不解醫理,咱們人一日三餐吃下去的東西,大部分都在夜裡消耗,也就是說,雖然睡了,胃腸還在活動,你想想胃腸活動了一晚上,好容易把白天吃的東西都消化了,剛歇一會兒,卻又吃這樣大補的驢肉,能好的了嗎。」
「你,你胡說八道……」
林杏倒是不反駁,只道:「奴才是不是胡說,也極容易證明,把太醫院的太醫找來問問不就明白了嗎。」
周和才不信她呢,認準了林杏是跟自己對著干,才這麼胡說八道的,一個狗奴才,張開閉口的醫理,葯書,當自己是太醫了不成,忙給皇上磕頭:「這狗奴才一心陷害老奴,萬歲爺,老奴冤枉啊。」
皇上瞧了他一眼,又看向林杏,如果說,昨兒這奴才說出一句滿含醫理的話是巧合,那麼從今兒的事兒看來,這奴才還真是個有些本事的,自己還當他就是一個只知道偷嘴的吃貨呢,倒更勾起了興緻,揮揮手:「去把孫濟世叫來。」
林杏一聽這名字,險些沒樂出來,這位起的名兒跟自己有一拼,當初爺爺給自己起名的時候,就是覺得林家世代杏林,醫藥傳家,才給自己起了個這麼俗的名字,這位孫濟世更直白,直接就叫濟世。
能進乾清宮,估計是太醫院的頭兒,想起給雲貴人看病的那倆庸醫,林杏對太醫院的醫術不報太大希望。
這天還沒亮呢,萬歲爺就召見,孫濟世嚇得腦袋直嗡嗡,琢磨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不對啊,昨兒自己還請了平安脈,萬歲爺六脈平和,身體康健,怎麼這才一天的功夫就病了,難道是急病?這可了不得。
心裡害怕,一路小跑的來了乾清宮,大冷的天,身上的衣裳都讓汗打透了,可見跑的多快,瞧見皇上無恙,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到了肚子里,只是既然皇上無恙,一大早召自己來做什麼?
正納悶呢,就聽皇上道:「孫濟世,你來說說,驢肉可是葯?」
孫濟世一愣,目光掃過桌上的那碗清蒸驢肉,還是不明白皇上問這個作甚,卻不敢怠慢,忙道:「驢肉的確是葯,醫書早有記載,驢肉性甘味平,補血益氣,對體虛勞損之人尤為適宜,歸心肝經,對勞損,心煩,風眩之症更有奇效。」
孫濟世一句話周和嚇得臉上都沒人色了,本來以為林杏是胡說八道,只要孫濟世一來,必然會揭穿這狗奴才的把戲,不想,孫濟世說的竟跟這狗奴才差不多,那自己這謀害龍體的罪名,豈不做實了。
越想越怕,咚咚的磕頭:「奴,奴才不知驢肉有害龍體,老奴死罪……」
孫濟世這才明白過來,自己這是給人當槍使了,目光落在旁邊的小太監身上,瞧著年紀不大,也就十二三的樣兒,生的極清俊白凈,那雙眼睛滴溜溜轉著,一看心眼子就多。
昨兒聽說乾清宮新來了個侍膳太監,莫非就是他。
皇上召孫濟世,就是好奇林杏是不是真懂醫理,如今看來是真的了,而對於周和這樣的奴才是死是活,毫不關心,見他不停求饒,未免不耐,揮揮手。
成貴忙叫人把不斷求饒的周和拖了出去,心裡明白,周和這老傢伙算是完了。
成貴頗複雜的看向林杏,雖早知道這小子心眼兒多,可也沒想到這麼厲害,成貴猜著,這小子一定不吃驢肉,才遲疑,周和自然也瞧出來了,故此才藉機發難,本來這小子極不利的局勢,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就掉了個個兒,真不知這小子是怎麼長的,這已經不是心眼子多了,這是心計。
皇上看了林杏一眼,唇角微揚了揚:「你這奴才的肚子里倒有點兒玩意,朕還當你就知道吃呢。「
林杏愣了愣,心說,這話聽著可近乎,這是調侃自己是個吃貨呢,能讓皇上調侃,可是想不到的好事兒,遂打蛇上棍,嘿嘿一笑:「奴才肚子里也就這二兩香油,還是得萬歲爺點撥的,若是萬歲爺能再點撥奴才幾回,以後奴才就不用丟人現眼了。」
皇上忍不住笑了出來,站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帽子:「你這狗奴才倒會進讒言了,朕瞧你這屁股上插上棍兒,比猴兒都靈,還用朕點撥什麼,既然你懂這麼多,往後朕的膳食就精心些,若有差錯,仔細你這猴屁股要給朕的板子打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