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埃及的夏天,沸熱得讓人腦袋當機的高溫是每日必經的地獄考驗,不管擦什麼防晒油都像是塗抹烤肉醬,不用多久就可以聞到陣陣烤肉香,說實話,陰涼的地牢反而比較舒適。
而且這座位於沙漠中碉堡的地牢也不太像是地牢,有床鋪、有廚房、有廁所,還有儲糧室,稱它為緊急避難室似乎更貼切一點。
不過牢房裡就是純粹的牢房,除了石灰壁和糞坑之外,一無所有。
文飏被扔在石灰地上辛苦的喘著氣,高群保那票年輕人依然躲他躲得遠遠的,司爸爸始終緊緊地捉住司琪,直至押送他們進來的人都離開了,他才放開女兒,司琪立刻衝過去扶起文飏,並順勢坐在地上,好讓他躺在她懷裡。
「文飏,你還好嗎,文飏?」
文飏吃力的睜眼看她一下,旋即又闔上,司琪心痛的抱緊了他。
「你是白痴嗎?為什麼要告訴他們你的身體不好?」
文飏繼續粗重的喘氣,沒有吭聲,司爸爸蹲在一旁把住他的腕脈,眉頭緊皺。
「他的心頻快得不像話,又紊亂,像失控的馬達,你確定他真的沒有病嗎?」
「沒有,他只要安靜個十到二十分鐘就可以恢復了。」司琪溫柔的為文飏拭去額上的冷汗。「不過打一針可以讓他快一點回復,可是針劑在旅行袋裡,他們大概不會給我們吧!」
司爸爸收回手。「那就讓他安靜一下吧!」
十數分鐘后
「我必須讓他們知道我的身體有問題,他們才會放鬆警戒,不然他們一定會如臨大敵般重重警衛住我們。」
看似已熟睡的文飏突然出聲說話,嚇了司琪一跳。
「文飏,你沒事了?」
文飏緩緩打開眼。「還有一點累,不過,沒事了。」
司琪按住他想坐起來的身子。「邵風說你得睡一天,你就這樣躺著睡吧!」
文飏往旁瞄一下,見司爸爸並沒有不悅的表情,反而又握住他的腕脈專註的把量脈搏,他才放心地繼續躺在她懷裡。
「伯父,請放心,我真的沒事了。」
司琪把他的臉轉回來。「為什麼一定要讓他們放鬆警戒?對我們來講,不都一樣嗎?」
文飏似笑非笑的勾了一下嘴角。「即使是這種廢物般的身體,倘若只有我一個人的話,面對那幾個不入流的角色,我根本不會被捉住,就算被捉住,最多三分鐘后就可以脫身。但現在……」
他的目光投向那群仍避開他遠遠的年輕人。「拖上一大票什麼都不懂,只會慌張尖叫的大學生,我對自行脫身一點把握也沒有,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放鬆警戒對我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司琪沉默一下。「那麼,你騙了我什麼事嗎?」
「騙?不,我沒有!」文飏矢口否認。「我可能瞞了你一些事,但,騙?不,絕沒有!」
他居然還不承認!
「但你說你在家族公司里上班!」司琪憤慨的指責。
「我是啊!」文飏掙開她的手臂,自行坐起來靠在牆上,為了要辯解。「我只是沒告訴你我是公司的老闆,也沒告訴你公司的工作性質而已。」
老闆?老大?
「你是公司老闆?」司琪驚訝的喃喃道。「好,那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文飏遲疑一會兒,隨即下定決心地正起臉色。
「好,我告訴你,我們公司是……」
他確實想說出實話了,但是尚未說到重點便被打斷,所有視線齊聚於那扇厚重的牢門上,有人在用鑰匙開鎖,由於是鐵門,所以聲音很大。
不一會兒,門開了,九個歐洲傭兵陸續進來,帶頭的正是那位黑痣傭兵,除了他手上舉著一支手槍,腰上一把藍波刀,還有最後兩個傭兵提著衝鋒槍之外,其他人身上任何武器也沒有,只各自挾了一卷毯子和一臉不懷好意的表情。
「你們,男生,女生,分開!」黑痣傭兵揮舞著手槍命令。
見他們神態不對,高群保馬上把妹妹推到身後,其他女孩子也紛紛躲到男生後面,司爸爸橫跨一步擋住司琪。
「你們想做什麼?」
黑痣傭兵見狀不耐煩,懶得跟他們啰吮干!因為言語不通,扣動扳機就在他們腳下射了一排三槍,子彈擊起的碎石片進起四濺,其中一小塊還在某人臉上帶起一道刮痕,駭得眾人一陣驚叫。
「現在,分開!」這下子該明白了吧?
瞪著他那支手槍,年輕人們只好忐忑不安的自動分開,心下似乎有預感,女孩子中有人恐懼的哭出聲來了,司琪連忙抱住她低聲安慰。
「什麼事?」門外突然傳來問話。「為什麼有槍聲?」
「沒什麼,嚇嚇他們,」黑痣傭兵又揮揮手槍,頭也不回的大叫出去。「不然他們不肯乖乖聽話。」
「嘖,真麻煩!喂,你們好了就換我們,快點啊!」
「知道了、知道了,別再來吵我們,我們就能夠快點!」
「有槍聲,我們自然要問一下呀!」
「告訴你是要嚇唬他們,待會兒若是再有槍聲,不用理會,滾遠一點,少來吵我們!」
「好好好,那我們先上去了,媽的,在外面光聽聲音哈不著誰受得了!」
腳步聲走遠了,文飏扶著牆壁吃力的、慢吞吞的起身,沒有人多注意他一眼,因為他看上去隨時都可能再倒回去;司爸爸又氣又急,卻不知如何是好。
拿槍的才是老大。
「雖然有毯子,但這地上實在是……」另一名傭兵嘟嘟囔囔。「不能到樓上房間或者外面嗎?」
「不行,黃蛇交代,任何一個都不能讓他們離開這間牢房,」黑痣傭兵筆直的走向司琪,後者立刻擺出防身術的自衛姿勢,他雙眉挑高,似乎覺得很有趣的笑起來,槍口卻徐徐指向司琪旁邊的女孩子,司琪僵住,隨即憤怒的收回姿勢。「如果你不喜歡,去換別人來!」
「誰說不喜歡!」
一聽要換別人,那些傭兵們立刻爭先恐後的分別找地方鋪毯子,黑痣傭兵把毯子扔給司琪,示意她鋪在地上,司琪不情不願的蹲下去打開毯子,比蝸牛更慢的動作,而其他傭兵早就三兩下鋪好毯子,各自拉了一個女孩子丟到毯子上,壓上去。
「不要!救我啊!」
尖叫聲凄厲的響起,年輕人們想沖向前救人,另一邊立刻傳來衝鋒槍打開保險拴的聲音,眾人瞬間凍結,不敢再動,拳頭緊握,憤恨又焦急的眼空自怒睜。
別人都已經「開動」了,司琪卻還在那邊蝸牛慢慢慢爬,黑痣傭兵再也等不下去了,手槍插到腰后,迫不及待的撲過去將司琪壓倒在毯子上,急吼吼的撕開她的T恤埋頭進去。
那兩個手持衝鋒槍警衛的傭兵早就瞪凸了眼,嘴角在流口水,眼睛也在流口水,喉頭更是拚命咽口水,一個看那邊,那邊的女孩子上半身已經被脫光了;一個看這邊,這邊的女孩子底褲被拉下一半。
而司琪正在努力護衛她的胸罩,但女孩子的力氣終究敵不過男人,眼看她的胸罩即將不保,就在這當兒……
驟然一條黑影疾若閃電般掠過來,在沒有任何人驚覺的情況下,黑痣傭兵腰后的手槍已被人奪走,砰砰兩聲,那兩個手持衝鋒槍的傭兵就在最興奮的時刻里結束
他們燦爛輝煌的一生,額頭正中央各一個小黑洞,仰天倒下。
黑痣傭兵一驚,想拔刀應戰,豈料腰間的藍波刀也早已被抽走,他連下個動作都來不及反應,驀覺頂門上一緊,有人捉住他的頭髮使他的頭往上仰,緊接著喉頭一涼,他翻著白眼雙手握住自己的咽喉咯咯咯往旁倒,鮮血像瀑布一樣噴出來。
手中一把滴血的藍波刀,文飏尚半跪在黑痣傭兵身旁未及起身,其他傭兵已怒吼著先後撲過來……
藍波刀驀然刺出,一個傭兵就像自殺似的自己撞過來讓藍波刀戮入他的心臟,在他俯地倒下之前,文飏已轉著勢於起身滴溜溜一旋,藍波刀倒握,咻一下又劃過另一人的咽喉,鮮血噴洒之間,他倏伸左臂挾住一支猝襲而來的拳頭,右手藍波刀在對方心口處一進一出,鬆手,推開對方,側身,恰好迎上一道強勁的側踢……
他冷哼,電閃般矮身貼地滾過去,藍波刀往上一戳,那可笑的傢伙還擺著側踢的姿勢,喉頭便被洞穿,整個人原姿勢趴下去,文飏適時翻滾而出,單膝著地,藍波刀飛揚,筆直的刺入一名傭兵的胯間,傭兵痛呼著跪下來,文飏順勢轉到傭兵身後,兩手捧住傭兵的頭用力一扭,喀嚓一聲活生生扭斷傭兵的頸脖……
最後一名傭兵驚恐的轉身要去拿衝鋒槍,文飏隨手拔出傭兵胯下的藍波刀射出,正中最後那名傭兵的后心口,顛躓兩步,往前撲倒。
連斃九人的性命,幾乎只是喘一口氣的時間,然後,文飏自己也倒下了。
所有人都嚇呆了,包括司琪和司爸爸在內,難以置信眼前的事實,只是一個人,只是一瞬間,所有足以危害他們生命的威脅就全部消失了。
不過文飏一倒下,司琪立刻回過神來,撲身過去扶住文飏。
「文飏?你怎樣了?文飏?」
文飏一把捉住她,用力得幾乎扭斷她的手臂,可見他有多麼痛苦,但他仍掙扎著在粗重急促的喘息中吐出幾個字。
「門……通……樓……樓上……鎖……鎖……」聲音斷絕,他失去意識了。
「文飏!文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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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的衛兵休息處不但有床,還有桌椅,此刻,桌上一片杯盤狼藉,管他是不是傭兵吃剩的食物,那些饑渴的年輕人三兩下全掃光了,然後女孩子睡床上休息,男孩子就地坐在牆邊小聲說話,武器堆在一旁,司爸爸靠在文飏的床腳處打盹。
年紀大了,實在禁不起這麼多刺激。
至於司琪,她沒吃也沒休息,自大家合力把文飏搬出牢房后,她就一直守在他的床邊,文飏的眼睫毛才微微飄了一下,她便緊張的貼上去呼喚。
「文飏?你醒了嗎?文飏?」
他沒有回應,但眼睫毛在輕輕一陣眨動后徐徐揚起,先定定的看著她幾秒,隨即轉開四處游顧,確定已不在牢房裡之後,他才放心的閉了閉眼,再張開。
「門,鎖上了?」
「你放心,鎖上了。」司琪心疼的撫挲他蒼白的臉。
「上面的人,知道了?」文飏又問,聲音沙啞。
「早就知道了,你昏睡了一個多鐘頭了呢!」司琪朝樓梯那邊瞄去一下。「大約半個鐘頭前,他們大概是想來『換班』,結果門被鎖住了,他們在上面又叫又罵又吼,可是我們不開門,他們也沒轍。」
文飏慢慢坐起來靠在牆上,司琪立刻去倒了一杯水來給他喝,他一口氣喝光,再把杯子還給她。
「不能休息,大家必須起來找。」
「找什麼?」司琪困惑地問。
「你沒有注意到嗎?」文飏環顧四周。「這裡不太像牢房,但明明又是牢房,我猜測這裡應該有兩種用途,平常是地牢,緊急時刻是避難處,避難處通常都有通向安全地點的秘密地道,我們必須把地道入口找出來。」
「你確定?」
「我有經驗。」
什麼經驗?
對於他的身分,他為何會擁有那樣驚人的身手,司琪感到愈來愈疑惑,但她並沒有追問,因為現在不是時候。
「可是如果對方在地道出口等我們呢?」
「不可能!」文飏胸有成竹地駁回她的顧慮。「這是兩、三百年的老建築,可能已經沒人知道地道的出入口了,想想,如果他們知道地道在哪裡的話,老早就從地道進來了不是?」
「那如果在我們找到地道入口之前,他們乾脆用炸藥轟進來呢?」
「也不會。」文飏瞥向地牢入口處。「以我對他們這隊傭兵的了解,他們不會這麼做,向來他們標榜的是零缺點的完成任務,而眼下的問題是他們自己招惹來的麻煩,倘若為了解決他們自己的問題而破壞了僱主借給他們使用的建築,這種瑕疵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們太驕傲了,絕不會留下這種缺點。」
「好,我明白了,我馬上就叫他們開始找,無論如何,總比坐在這裡等死好。至於你……」司琪推他再躺回去。「繼續休息,你能做的事都做了,現在該換我們表現了。」
文飏若有所思地望住她的背影,見她才走出兩步又回過眸來,頑皮的擠擠眼。
「超酷!小弟若是知道你有這種身手,看他還敢下敢叫你肉腳!」
接下來兩個多小時,大家都在找地道入口,甚至連那間躺滿死人的牢房都有人去找,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的趴在地上、貼在牆上仔細檢查,又摸又搖、又摳又挖、又推又頂、又敲又打,就差沒學蜘蛛人爬到天花板上去。
但既然稱之為秘密地道,自然不是那麼容易找得到,不過沒有人放棄,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
可惜,情況不允許他們繼續抱著希望不放,突然,熟睡的文飏猛然起身,同所有人一樣將目光移向牆邊小桌上的對講機,一直寂靜無聲的對講機在傳出一陣沙沙聲之後冒出一句話,不,一個代號,而且是中文。
「雷羊?」
文飏以超乎尋常的冷靜將兩腿放下床,慢條斯理的走向小桌,定住腳,盯著對講機。
「天鬼?」
「……你果真沒死。」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更該死的是明明又捉住了你,黃蛇應該命人將你用鎖煉煉住,再把你鎖進鐵櫃里,還要叫上所有人手一起看守,可是他沒有,他以為你身體不好就可以放鬆警戒,結果又讓你脫出我們的手掌心。哼!雷羊,你表面上看似一隻無辜、無助、無力的綿羊,其實是一頭比狐狸更狡詐、比隼鷹更犀利,比獅子更兇悍的怪物!」
文飏雙眸半闔。「你想如何?」
「我要你死!」
「對不起,我沒有自殺的意願。」
「……其實我可以從通風口放毒氣下去,這麼一來,你不想死也得死,至於其他人,他們本來就得死,並不是拿來做籌碼的人質,能夠做你雷羊的陪葬,他們也算榮幸了。」
一聽到又要他們死,那群年輕人霎時又驚懼慌張起來,司琪猛吞口水,唯有文飏毫不動容,依舊冷靜如初。
現在他才明白天鬼為何要說中文,天鬼是故意說給其他人聽的。
「倘若你真想這麼做,你不會告訴我,所以,你究竟想如何?」
「……如果我承諾會親自把其他人都平安送回家,並且保證不會再去找他們的麻煩,你願意用另一件事來交換嗎?」
不用死了嗎?
那群年輕人頓時歡天喜地的笑開來,包括司琪,一起把期待的眼神投向文飏。
換吧、換吧、無論任何事,交換吧!
「什麼事?」文飏卻沒有一絲半毫開心的神色。
「我要你自己出來就死。」
那群年輕人笑容瞬間凍結,司琪倒抽冷氣,文飏平靜如故。
「既然你能毒死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我出去?」
「因為……」言語頓住,緊接著傳來一陣咬牙切齒的聲音,咯登咯登的好像快咬碎兩排牙齒了。「我、想、親、手、殺、死、你!」
「你為何如此恨我?」
「你玩弄我們老大的感情!」
文飏哭笑不得的嘆了口氣。「我沒有,是你們老大自作多情。」
「住口!你不接受她的感情就是玩弄她!」
「不,天鬼,你恨我並不是因為我不接受你們老大的感情,而是恨她愛上的是我,而不是你。」
「閉嘴!閉嘴!閉嘴!總之,用你一條命來換他們的命,這筆生意是我虧本了,但我願意,只要能讓我親手殺死你,再虧本都行!所以,你考慮考慮吧,一個鐘頭后我再來聽你的答覆,如果不行,就讓他們做你的陪葬吧!」
然後,對講機沒聲音了。
地牢里也沒有半點聲息,每一個人都失去了呼吸,每一張臉都像冬天的落葉,枯槁又灰暗,乾巴巴的,隨便一踩就會碎成千萬片。
總是只有文飏是不一樣的,他始終是平靜的,甚至是冷淡的,注視著已經沒聲音的對講機,良久、良久后,他抬起腕錶看了一下時間,輕輕嘆息,隨即轉身到處翻找,好不容易,終於給他找到一張不是很白的白紙和一枝筆。
在桌旁落坐,推開狼籍的杯盤,白紙放上去,他對司琪招招手。
「來,小琪,來!」
望著文飏溫柔的笑臉,司琪心頭突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預感,讓她有點害怕過去,但不過去又下行,只好一步拖成兩步,戰戰兢兢的靠過去,一到桌旁就被文飏硬拉著坐下。
「來,小琪,告訴我,你喜歡我把你畫成什麼樣子?」
他為什麼問這個?
司琪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霍然像核子彈一樣轟然爆開,使她不由自主的脫口拒絕。
「不!我不告訴你!」
文飏微笑著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拍拍她的臉頰,像哄小孩子一樣,再自顧自畫起來。
「你不喜歡我把你的胸脯畫太大對不對?好,我畫小一點,雖然我並不覺得我畫太大……」他一邊說一邊畫。「還有你的腰,唔,我也畫粗一點,其實我覺得我只是稍微誇張了一點,和事實並沒有相差太多……」
「不,不是那樣,不是那樣……」連看都沒看一眼,司琪拚命搖頭否認,聲音在顫抖。
「至於頭髮,唔,我最愛看你綁這種髮型,看上去格外迷人……」文飏繼續說他的,畫他的。「既然你不喜歡穿得太涼快,那就……嗯嗯,穿件長袖晚禮服如何?唔,可惜沒機會親眼看看你穿晚禮服的樣子……」
「不!」司琪驀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包含無盡驚懼與恐慌。「不是那樣!不是那樣!」
但文飏好像沒聽到她的叫聲,繼續自顧自畫畫。
「就快好了,再幾筆……嗯,好了!」他自己先看看,滿意的頷首,再把畫交給她。「喏,這張畫應該可以讓你滿意,希望你喜歡。」
司琪依然看也不看一眼那張畫。「不,我不喜歡!不喜歡!」
文飏凝視她片刻,放下畫紙,溫柔地捧住她的臉蛋,俯首在那誘人的紅唇上烙印下深情的一吻。
「我真愛你,小琪。」
「文……文飏……」恐懼緊緊的扼住司琪的喉嚨,令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深深凝住她,黑黝的眸子傾訴著無盡的愛戀,深濃的情愫。
「天鬼是一個無情的冷血動物,就像他的外號一樣,鬼。但他也是一個十分驕傲的人,因為太驕傲,一旦許下承諾,無論如何非做到不可,所以,他的承諾是可信的。」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分析起天鬼的個性來,只有司琪,她驚懼的瞅住文飏那張清秀沉靜的臉,恐慌得頭都昏了,幾乎不懂得他在說什麼。
「小琪,你知道我必須這麼做。」
不,不,不,她不知道!不知道!
但她說不出話來,無論是否認,或者是反駁,她連一個字都吭不出來,淚水梗在喉嚨抽搐。
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你要堅強,不要哭。」
話落,他又覆住她的唇,依依不捨的留戀許久後方才退開,不待她回應便起身行向樓梯,腳步堅定毫不遲疑,司琪傻傻地望住他的背影。
堅強?
他要她堅強?
不,他怎能這樣要求她,她夠勇敢、夠強悍,卻無法像他那樣堅強,她畢竟不是他,她做不到,做不到啊!
「不要,文飏,不要去,不要啊!」
她尖叫著跳起來想阻止他,但身後十幾隻手迅速捉住她,包括司爸爸在內,她拚命掙扎,尖聲哭叫。
「放開我,爸爸,放開我啊!」
「孩子,對不起,但為了其他人……」司爸爸滿懷歉疚的緊拉住她。「你應該明白他必須這麼做的不是嗎?」
「不,爸爸,是你不懂!」司琪厲聲哭叫。「時間還沒到啊,還有二十分鐘,至少在那之前,我們可以再做最後的努力,也許就在這二十分鐘里,我們就可以找到秘密地道的入口了呀!」
「孩子,兩個鐘頭都找不到,何況是二十分鐘,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沒試過怎知道不可能?」司琪憤怒的尖叫。「爸爸,你是我親生的爸爸,在這一刻里,為了親生的女兒,起碼你要支持我,我這輩子就只要求你這件事,時間未到之前,別讓他去啊!」
司爸爸遲疑一下,壓低聲音。「倘若他到時候反悔了呢?」
司琪差點咬斷牙根。「他不會!我會親自把他推出去,可以吧?」
司爸爸搖搖頭。「以他的身手,沒有人奈何得了他的。」
「我可以!」司琪又憤怒又惶急地央求。「求求你,爸爸,再給我們二十分鐘吧!爸爸,我是你的親生女兒,是我小琪在求你啊,爸爸,求求你,爸爸,別讓我恨你啊,爸爸,求求你啊!」
但是司爸爸不敢猶豫,不是他怕死,而是害怕救不了其他年輕人,對他而言,救多數人比一個人重要,這是無可奈何的選擇。
「對不起,小琪!」
「不!不!不……」
眼看無法說服司爸爸,文飏又已站上樓梯最頂階,司琪不由驚恐萬分的痛聲大吼。
「我答應和你結婚了,文飏,你回來啊,我願意嫁給你了呀!」
地牢門前,文飏悄然止步,緩緩回過頭來,瞳眸中閃耀著如許深情的光采,他專註地凝視她,好半晌后,綻出最最溫柔的微笑,沒有恐懼、沒有遲疑,只有令人心酸的溫柔。
「下輩子,我一定娶你!」
然後,他毅然開門走出去,霎時,司琪的心碎了。
「不!文飏,回來啊,文飏!」
她哭叫著用自己的腦袋去撞其他人,那些捉住她的人才陸續鬆手——因為文飏已經出去了,一得到自由,她立刻拔腿沖向樓梯飛奔上去,司爸爸緊追在後,但地牢門又被關起來並從外面鎖住了,她只能自地牢門上的鐵欄杆窗往外望出去,眼睜睜看著文飏從容不迫的步向中庭,面對那個比女人更俊美的男人。
一個秀氣得像女孩子的男人,一個比女人更俊美的男人,雙方卻是生死不相容的敵人。
「你在死前還有什麼請求?」
「希望你在別的地方殺我,我不想讓我深愛的女人看著我死。」
「我就是要你死在她面前!」
文飏嘆息,緩緩回過頭來,深情的眸子瞬間便揪住了她的心,就在那一剎那,槍聲響起,司琪整個人驚跳了一下,待她再定睛看去,深情的眸子不見了,只有他躺卧在地上的影像。
突然間,她的腦海中變成一片空白,眼前,也化為虛無,她什麼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