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十二)
雨心中好笑,什麼叫我來了?你不知道我要來嗎?一面站起來向他見禮:「見過齊王殿下。」
雙胞胎兄弟也向李浲行禮,雨見李浲看著他們,便介紹道:「這是我二哥和三哥,聞人諍,聞人誥。」
李浲點頭道:「二位好,近來令尊正忙於本王修建府邸之事,實在是辛苦了。」
聞人諍說:「父親說,能為殿下效勞是莫大的榮幸,辛苦一些也是應該的。」
李浲看著雨道:「我有話對你說。」
雙胞胎兄弟見狀,忙行禮退下,雨問:「不知殿下何事?」
「我那日聽皇祖母提起,要給聞人家的二姑娘請個先生教教,說的應該是你沒錯吧?」
雨點點頭:「上回去太後娘娘宮中拜見,娘娘是有提過。」
李浲故作神秘地一笑:「你是個女子,不能進學堂,請外人來教總歸不合適,所以我想,不如就讓你爺爺來教,如何?」
雨驚訝地看著他,一時間竟無法反應:「我爺爺?」
李浲漆黑的雙眼中看起來神采奕奕:「父皇今日對我說,要讓護國公做我的師傅,這消息只怕明日就滿朝皆知了,我需要一個侍讀,而你的哥哥們都已有了老師,弟弟呢又太小,想來想去,就你最合適了,如果你答應的話,今晚我就去回了父皇,請他下旨。」
「殿下要我做你的侍讀?」
李浲認真地點了點頭,雨驚訝地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才道:「為什麼?」
「你需要一個先生,我需要一個侍讀,而你又不方便讓外人教導,所以這不是最好的辦法么?」
雨哭笑不得地說:「這……這還需要和家父以及爺爺商量……」
李浲盯著他問:「我只問你願意不願意?」
雨無奈,只得說:「能夠陪殿下讀書,是莫大的榮幸,我自然願意的。」
李浲表情一松,笑著說:「那便好。」
雨愣愣地看著他:「殿下找我就為了此事嗎?」
李浲點點頭:「是啊。」
雨低下頭說:「哦,那我……我去找我哥哥了。」
李浲深深看了她一眼,應允道:「好,你去吧。」
雨向他行禮告退,走到了雙胞胎兄弟的身旁,他們正在和幾個年紀相仿的少年說話,聞人諍悄聲問她:「你和齊王很熟嗎?」
雨說:「只是見過兩次而已。」聞人諍笑著點了點頭,便沒有再提此事。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衛姰將所有人都請到了廳外的梅園去欣賞她和衛晟親手種下的梅花,下人們則對廳內的布置稍作調整,準備著晚宴。衛晟站到雨的身側,問道:「還好嗎,可有什麼不習慣的?」
雨微笑著:「一切都好,多謝衛公子關心。」她伸手拉過一根樹杈,放在鼻尖下輕嗅著枝頭紅梅的香氣,隨口問道,「這些梅花真的是你和衛小姐親手種的嗎?」
紅梅嬌艷,照應著嬌俏的容顏,衛晟心神一動,挑了挑眉:「怎麼,你看我不像是會種樹的人?」
雨掩嘴一笑,鬆開了那根樹杈:「確實不像。」
「我想想啊,要怎麼證明呢?」衛晟假裝思忖了片刻,開口道,「梅花雖對土壤要求並不嚴格,可對水分卻十分敏感,雖喜濕潤但怕澇,亦不喜大肥,在生長期只需施少量稀薄肥水即可。再者,梅花最忌在風口栽培,梅是陽性樹種,最宜栽植在陽光充足、通風良好之處。紅梅尤其不怕曬,越是置於陽光充足處越是可以生長旺盛……」他看了一眼雨,「如何,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雨失笑:「夠了夠了,這下我相信了。」
衛晟說:「其實種樹不難,難的是之後的打理,別看我妹妹在那兒說哪棵哪棵是她種的,她只不過是站在邊上動了動嘴皮子而已,連地里都嫌臟不願意下,這梅園一直是我和幾個花匠在打理,平日里我若有空,總喜歡到這裡來照顧一下這些梅樹,幾日不來便渾身不自在,哪怕是鬆鬆土什麼的也是好的。」
「梅乃花中君子,剪雪裁冰,一身傲骨,難怪衛公子喜歡。」
雨正與衛晟說著話,忽地覺得有一道目光正在盯著自己,讓她很不舒服,她抬起頭,發現李浲正在不遠處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和衛晟,表情晦暗不明。雨有些不自在,又不忍打斷正說得起興的衛晟,幸好此時下人來報,說晚宴已準備妥當,請大家回廳就坐,雨如獲大釋,忙向正廳走去,腳步也不覺走快了幾步。
廳內已經點燃了燈燭,掛上了許多燈籠,中間空出了一大塊地方以供歌舞表演,兩旁的几案依次擺放,每個几案上都放了筷子碟子酒杯等物,還有一人一碟的新鮮時令瓜果和小菜。上座有三個几案,李浲坐在中間的位置,衛晟和衛姰分別坐在兩側,雨坐在下方左邊的第一個几案上,緊靠著衛晟,雙胞胎兄弟則坐在她的旁邊。衛晟作為男主人,率先舉杯開了席,一盤盤美味珍饈端至了每人的几案上,美貌的舞女隨樂起舞,一時間賓主盡歡,觥籌交錯間談笑風生,席間唯有一人一直板著臉,似乎無論是美酒美食還是美女,都不能讓他滿意,一場完美的晚宴,因著李浲的黑臉,讓衛姰坐如針氈。
酒過三巡,衛姰提議玩些遊戲助興,壽星有此雅興,賓客自然附和,衛姰見李浲沒有拒絕,便吩咐下人命舞女退下,笑著說:「今日多謝大家賞光駕臨寒舍為我慶生,小女子感激不盡,也備下了一些薄禮送給各位,只是這些拿到這些禮物的方式卻要費血周折。」衛姰站起身來,指著正廳兩側掛著的那些燈籠道,「這裡的每個燈籠上都有一道一字謎,各位若是猜對了,便即刻送上薄禮一份,還望各位不要嫌棄,權當一樂。」
眾人均回過頭去看那些燈籠,只見掛在兩旁的燈籠都是紅色,正中間還掛了幾個黃色的燈籠,席間一人問道:「衛小姐,這燈籠的顏色,可是有講究?」
衛姰笑著點點頭:「賀揚哥哥真是細心,那些黃色的燈籠上有我精心設下的幾個難解的燈謎,賀哥哥若是能解了,自會有厚禮奉上。」
賀揚是賀鷹將軍的侄子,賀鷹隸屬李浲的外爺秦裕將軍麾下,賀揚如今也在軍中任職,他起身揮了揮手道:「那些個難題留給在座的各位文人解去吧,我等粗人,尋個簡單的拋磚引玉,也算是為衛大小姐助興。
說罷,他隨手從離他最近的一個燈籠上解下了一塊白布,展開念道:「四座大山山對山,四條大川川對川,兩個日字肩並肩,四個口字緊相連。」他略思索了一陣,笑道:「這個倒是難不倒我,平日里行軍打仗,鄉間野外,見得最多的便是它了——是一個田字,可對?」
衛姰拍手道:「賀揚哥哥答對了。」
一旁的丫鬟立刻奉上了一個小盒子,賀揚接過,拱手示謝,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時間,大家紛紛去解下燈籠上的白布猜謎,有一下便能答出的,也有反覆思索而不得其解的,還有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討論的,場面很是熱鬧。可大家選的都是紅色的燈籠,那些黃色的卻幾乎無人問津。
衛晟笑著說:「妹妹,你的謎是不是太難了,無人敢去解呢。」
衛姰瞟了他一眼:「哥哥要不要去試試?」
衛晟道:「試試也無妨,看你這個小妮子能玩兒出什麼花樣?」說著,他便解下了一個黃燈籠上的白布,廳中眾人見衛晟解下了黃燈籠,便一起圍了過來,衛晟展開白布,朗聲念道:「一鉤新月掛西樓。」
一時廳中寂靜無言,片刻后,一片嘩然,大家紛紛討論著,都不知該作何解,見衛晟沉思著不說話,有人便壯著膽子猜了幾個,衛姰搖著頭,表示並沒有猜對。衛晟抬起頭,微微一笑:「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李後主的詞果然是精妙,新月如眉,西樓為木,眉掛木上,便是一個禾字。」
衛姰自豪地說:「哥哥聰慧,答對了。」
眾人擊掌而嘆,既感嘆此謎果然精妙,又感嘆這黃燈籠的謎題確實不簡單,衛晟坐回位子上,雨笑看著他道:「衛公子奇思妙想,我自嘆佛如。」
衛晟剛要說話,李浲笑哼了一聲道:「這題不過爾爾,也值得思索這麼長的時間么?」
衛晟看了一眼雨,只得道:「齊王殿下說的是,到底我是軍旅粗人,文學造詣不精,聞人小姐謬讚了。」
雨莫名地看了看李浲,低頭舀湯不再說話,聞人諍站起身道:「我也來試一試好了。」便又解下了一個黃燈籠,頓了頓,他念道:「羊左相交共一心。」
雨探身問聞人誥:「三哥,這是何意?」
聞人誥說:「羊角哀與左伯桃一同投奔楚王時,因路上糧食不夠,左伯桃為了成全好友,便將所有食物都給了他,自己坐入一株空柳而死,羊角哀入楚后成為上大夫,移左伯桃之屍厚葬,並自殺殉友。」
雨搖搖頭:「這是何字?當真匪夷所思。」
聞人諍蹙眉思索了半天未得其解,覺得下不來檯面,臉色有些發紅,聞人誥也費力地猜著:「羊左之交說的是友情,自殺殉友全的是義,可這共一心作何解?」
衛晟道:「這題不能由此去解,反而會被繞進去,想簡單一點即可。」
聞人諍聞言,略一思忖便道:「是差,羊、左首尾相交,合之可成「差」字,中心橫撇為羊、左共有,故而是『共一心』。」
眾人紛紛笑嘆此題精妙,雨心悅誠服地看著衛晟,剛想說話,忽地看見李浲正冷冷地看向這裡,話到嘴邊又只得咽了回去,心想這位祖宗今日是怎麼回事?到底是自己惹到了他,還是衛晟惹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