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十五)
還未到午飯時間,整個護國公府便已經傳遍了早上在廚房發生的事情,何姨娘的丫鬟頂撞了大夫人,把夫人都氣得頭疼,可李管家卻只罰了她不許吃午飯。喬氏聽說了之後,一臉不快地來到雨的房間,皺眉道:「你這孩子,你說讓你來處置,我還當你有什麼好法子來治她,結果你竟讓她自己去領罰,那姓李的什麼來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何蘭煙想盡辦法弄進府來的,現在你瞧瞧,不許吃午飯?這也叫懲罰?」
雨放下手中的書,曼斯條理地說:「娘先不要生氣,您怎麼一個人過來了?哥哥呢?」
「你哥哥出去了,說是同僚給他踐行。你別給我打岔,看看你乾的好事!」
雨端了一杯茶給喬氏:「娘,您消消氣,先喝點茶,女兒這麼做,自然有女兒的道理。」
喬氏沒好氣地說:「你有什麼道理?你倒是說給我聽聽!」
雨抿了一口茶:「娘先不要著急,今日爹是不是在家?眼瞧著快到午飯時間了,您怎麼不回房等著,興許爹爹會來與您一起用飯呢。」
喬氏哼了一聲:「如今那邊有了身孕,你爹但凡在府上,都是在她房裡陪著,你又不是不知道!」
雨淡笑著說:「娘信我一回,不出一炷香的時間,爹爹必定會到您這裡來。」
喬氏半信半疑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雨站起身來,笑著將她往外推:「娘快回去吧,一會兒爹爹來了又找不到您,可就不好了。」
「你這孩子……」喬氏在滿腹狐疑中,被雨推出了房門,雖有些惱火,可到底心下好奇,便立刻回了房。鈴蘭從廚房領了幾個菜回來,在小廚房熱了,陳嬤嬤又按照胡大夫的方子燉了個葯膳,這一頓午飯雖是雨一個人吃,倒也滿滿擺了一桌子。
雨正吃著飯,忽見迎春從門外進來,撩開帘子喜笑顏開地說:「二小姐說的果然沒錯,世子爺真的去了夫人那裡呢。」
雨喝著湯,微笑著沒有說話,陳嬤嬤說:「先過來烤烤火吧,別帶了一身的冷氣再過給二小姐。」
迎春嘻嘻一笑,往火盆邊湊了湊,一邊搓手一邊道:「二小姐真是神機妙算,不過就算如此,到底還是便宜了綺紅,聽說她在管家那裡領過罰之後,就被何姨娘領回去了,雖說是罰了不準吃午飯,可在自己房裡,誰又知道她吃還是不吃呢!」
陳嬤嬤看了雨一眼:「二小姐覺得呢?」
雨放下湯勺,淡淡地說:「她這頓午飯吃不吃我是無從知曉,不過,她一定會得到比不吃午飯嚴重得多的懲罰,而這懲罰之人正是她的主子何姨娘。」
迎春問:「為什麼呀?」
「綺紅頂撞了娘,這是不爭的事實,當時在場的那麼多人都可以作證,按照規矩,是要打爛了嘴再發賣出府,可李管家只罰了她不許吃飯,這是大大的不公,也顯得娘大度不爭,如此一來府里自然會有人鳴不平,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了爺爺奶奶的耳朵里,就算爹有心想偏袒,奶奶也不會允許,所以爹為了安撫娘,一定會去娘的房裡。綺紅是何姨娘的心腹,幫她做了不少事,何姨娘自然捨不得放她離開,所以也必須給綺紅一個嚴厲的懲罰,才能堵住悠悠之口,或者說,才能讓奶奶滿意。」
「可二小姐為何不讓夫人罰她,偏要她自己去找管家領罰呢?」
雨淡笑道:「此事若是娘罰的,又怎會有這麼好的效果呢?娘罰的重了,難免會有人拿何姨娘的身孕出來說事,說娘是在藉機撒氣,若罰的輕了,橫豎也是娘自己罰的,與他人無干。所以只有李管家罰了,才是最佳之選,平日里看不慣李管家的人大有人在,綺紅也是個狐假虎威的,還愁沒人替娘鳴不平么?」
迎春一臉的嘆服,陳嬤嬤笑了笑說:「二小姐看多了書,心思也多了。」
雨低下頭,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她救了綺紅,給了她恩惠,綺紅清楚這一點,何姨娘也清楚這一點,日後,她還會不會全心全意地信任這個得過大房恩惠的人呢?不過,無論她會與不會,都將給了雨可以利用的機會,只有找到了缺口,才可以去突破。
到了晚間,房裡的丫鬟帶回了更多的消息,老夫人專門派了嬤嬤去斥責了何姨娘教導下人無方,但因她有孕,只罰了禁足,在床上好好休養。聞人哲中午陪著喬氏用飯,午後也沒去看她,而是帶著聞人詣去了護國公那裡,晚飯也是在那兒用的。何姨娘氣得命人打了綺紅二十大板,雖打得半死不活,可到底還是留下了,沒有發賣出府。雨平靜地聽著,低頭喝著參茶,不動聲色,陳嬤嬤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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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無事,送走了聞人詣之後,雨一直在房中看書,迎春換了幾次茶,忍不住勸道:「二小姐,外面春光正好,好些花都開了,您不去園子里逛逛么?那紙鳶也好久沒放了,可要帶出去放么?」
雨沉吟了片刻,放下書道:「也好,那就去放紙鳶吧。」
二月里春光明媚,百花竟放,乍離了炭盆,也不覺得有多冷,太陽照下來,連微風中都帶了些暖意。說是放紙鳶,其實雨是不用做什麼的,早有小廝和丫鬟在一旁放好,雨只須牽著線玩兒即可。雨記得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和爹娘、弟弟一起放過紙鳶,爹爹親手扎了紙鳶,和她一起放上天空,娘抱著弟弟站在一旁笑看著他們四處奔跑,弟弟那時還不會說話,只知道一邊拍手,一邊興奮地叫。這麼多年來,紙鳶竟成了上輩子快要忘記的一段記憶。
幾個丫鬟的宴宴笑語將雨從記憶中拉回了現實,迎春拍著手道:「二小姐,您快看,那紙鳶又飛高了!」
雨淺笑:「是啊。」飛得再高,還是被人用線牽著,就像她永遠也無法擺脫的宿命,哪怕是死亡也無法擺脫的輪迴。
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越飛越高的紙鳶,忽地一陣急風吹來,紙鳶猛烈地抖動起來,「呀,二小姐,風大了,快點收線!」放紙鳶的小廝急急忙忙來拉線,可還是慢了一步,雨只覺得手上一松,那紙鳶就脫離了,隨著風往遠處飛去。
白芨直跺腳:「真可惜,好不容易放那麼高,居然斷線了。」
雨笑著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去找找吧,看看落在哪裡了。」
迎春道:「看著像是往前院飛去了,奴婢為二小姐尋去吧。」
「一塊兒去吧。」雨將線軸交到小廝手裡,便帶著迎春向前院走去。
還未走到門口,便聽見了聞人哲的聲音:「小女貪玩,讓殿下受驚了,可需要叫太醫來看看么?」
殿下?雨和迎春對看了一眼,忙向後退去,雨心跳有些加快,難道是安王來了?剛退了一步,便聽見了李浲的聲音:「聞人大人言重了,本王哪裡有這麼虛弱,驚也驚不得?」
正說話間,李浲從門外轉了進來,手中正拿著雨方才掉下的紙鳶,聞人哲跟在他的身後,李浲看見雨,一愣之下停住了腳步,隨即露出了笑容,雨只得福身行禮,聞人哲板著臉道:「語兒,是你在放紙鳶吧?你可知這紙鳶方才差點砸到齊王殿下?簡直胡鬧!還不快點向殿下請罪!」
雨低下頭道:「這紙鳶確實是我放的,無意衝撞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不妨事,」李浲上前扶起了雨,「方才有一陣子風忽然挺大的,許是刮斷了線,與聞人小姐無關,本王也並未受到什麼衝撞。」
聞人哲道:「殿下寬仁,臣代小女謝過殿下。」
雨依然低著頭:「謝殿下不責之恩。」
李浲將紙鳶遞給雨:「這紙鳶有一處摔斷了,不過倒不嚴重,用細線綁上就可以再飛了。」
「多謝殿下。」雨接過紙鳶交給了迎春,向他們行禮告退。
「等一下,」李浲叫住了她,「本王今日是來拜師的,聞人小姐既是伴讀,不隨本王一起去見老師么?」
雨這才想起前日在衛府時李浲對她說的話,忙看向聞人哲,只見聞人哲點頭道:「陛下今日下旨,命齊王殿下拜你爺爺為師,由你侍讀。」
李浲道:「聞人小姐聰慧過人,能與小姐一起向國公爺請教,真是再好不過了。」
「小女自幼體弱,也未曾好好讀過什麼書,性子又頑劣貪玩,還望殿下日後多擔待,」聞人哲一邊說,一邊側頭斜睨著雨,「語兒,日後要聽從殿下和你爺爺的教導,不可貪玩誤學,你可知道了么?」
雨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得低頭應是,迎春見狀忙行禮退下,雨跟在他們身後,一起向前走去。李浲說:「本王還是第一次來護國公府,布置得真是不俗,這滿園的鮮花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聞人哲說:「殿下若不嫌棄,不如一會兒就留在府上用飯。」說罷,他向雨使了個眼色。
雨忙道:「是啊,一會兒見過爺爺之後,小女陪殿下四處轉轉,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李浲回過頭,笑看了看雨,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好啊,有勞聞人小姐了。」
雨按捺住內心的腹誹,溫婉地笑道:「能為殿下效勞,是小女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