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四十)
話音剛落,李瀛轉身就走,李浲拉住她道:「你自己去找?你知道去哪裡找嗎?」
「我就去剛剛的集市上,到角落裡找找,興許人家拿了錢就把荷包丟了呢?」
雨勸道:「公子,此時天色已晚,集市都在收攤,亂鬨哄的,很不安全,若您真不放心,明日我讓家裡的下人出來尋找可好?」
「語小姐說的對,你這會兒去了也沒用,還盡添麻煩。」
李瀛生氣地瞪著李浲:「你嫌我麻煩,那就不要管我啊,我自己去找,不麻煩你!」說罷,她用力甩開李浲,轉身就跑。
李浲追了兩步,回頭看了看雨,雨忙說:「跟著公子要緊,我有迎春,不用擔心我。」
李浲點頭道:「好。」便又追著李瀛而去,李瀛自小驕縱慣了,此刻又是氣上心頭,一心想甩開李浲,便專找小路走,彎彎繞繞,躲躲藏藏,不一會兒便從李浲的視線里消失了。
雨追上李浲,只見他一臉的焦急:「這丫頭從小脾氣就倔,這會兒性子上來,真是無法無天,這下可好,徹底找不到她人了。」
「您先別急,想來公子也不會走遠,我們先去方才的集市上看看。」
李浲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二人趕去集市,把每條巷子都找了一遍,依然一無所獲,李浲的臉色很難看,低沉著聲音道:「再找不到她,我真的得通知禁衛軍了。」
雨想了想道:「這樣事情鬧大了,對您和公子都不好,我想公子這會兒只是氣上心頭,過一會兒平靜之後,也能想到事情的嚴重,定會想法子來找我們的。」
「這會兒這麼亂,地方又這麼大,她就算是想來找我們,也不一定能找到啊!」
雨思忖了片刻,抬頭道:「天香雅敘!我們去那裡等,公子若是想找我們,也定會去那裡的。」
李浲沉吟了一會兒,重重嘆了一口氣:「唉,只盼她別出什麼亂子才好。」
「您放心,公子不是沒有分寸之人。」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各家各戶都點起了燈籠,天香雅敘位於京城夜晚最熱鬧的一條街上,與一般的娼館不同,天香雅敘門口沒有濃妝艷抹的女子揮舞著帕子攬客,也沒有老鴇聒噪地寒暄,遠遠望去,那裡就像一個格調雅緻的大戶人家,門口兩個迎客小童,看上去清清冷冷,在這條街上好似格格不入,裡面卻早已是人聲鼎沸。天香雅敘以歌舞著名,有數位當紅的舞妓,卻並不是每日都表演,想要見她們一面,成為入幕之賓,除了要一擲千金之外,還需看舞妓本人的心情。傳聞天香雅敘背後有朝堂的勢力,這裡主事的人被喚做秀娘,是個年近四十的女人,行事風格雷厲果斷,八面玲瓏又滴水不漏,對館內的姑娘們也十分護短,若是哪位客人要違背了姑娘本人的意願強行行事,便永不接待,任誰都不例外。天香雅敘出名以來,也不是沒有得罪過權貴,可到了最後總能相安無事,這秀娘沒有丈夫,無兒無女,她背後的主子究竟是誰,誰也說不清。久而久之,京城人便也習慣了,所以一般之人想要見上那幾個當紅舞妓一面,只有等到她們每月數次的表演之時。今晚恰逢天香雅敘頭牌玲琅姑娘表演的日子,館內賓客爆棚,若不是雨悄悄命迎春找人提前數日花重金定好了隱席,此時前來必定沒有位置。
雨命迎春先行進去打點,給他們定好的席位點上酒水點心和瓜果,自己則陪著李浲在門口等待,此時天香雅敘內暖場的歌舞已經開始上演,卻依舊不見李灜的蹤影,李浲心急如焚,蹙眉道:「她不會出什麼事吧?」
「您放心,公子雖有些性子,卻十分聰慧,又懂得應變,絕不會給自己惹上麻煩,而且侍從已經在四處尋找了,不如再等等。」
「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好,若是調動人馬尋找,父……父親知道了我帶著她偷跑出來玩,定會雷霆震怒,可若她有了什麼閃失,這可如何是好?」
雨想了想道:「我相信公子絕非不知分寸之人,這樣,我們再等上一炷香的時間,若到時公子還未出現,便著人馬全城尋找如何?」
李浲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就聽你的,再等她一會兒。」
「公子若知道您這樣關心她,一定會很感動的。」
李浲哼了一聲:「她感動?她不再給我惹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
雨搖搖頭:「一會兒公子來了,您也別說她了,在這裡吵起來,引人耳目不說,她若是再犯起小性子,也不好收場。」
李浲嘆氣:「她若真過來了,我少說她兩句便是,但也不能由著她這無法無天的性子。」
雨輕笑:「其實我看得出來,你們兄妹之間感情很好,公子也很依賴您的。」
李浲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雖然我們時常吵嘴,她也全然不把我這個兄長放在眼裡,但我知道,我們幾個兄弟姐妹之間,只有她,才會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全心全意地支持我,幫助我的。」
雨低下了頭,心中黯然,是啊,她和霆之間,又何嘗不是如此?李浲看著她道:「想必你哥哥姐姐對你也一定很好。」
雨笑了笑道:「是啊,他們都對我很好。」
大街上人來人往非常熱鬧,馬車一輛接著一輛,李浲和雨站在暗處,不易被人發現,他們卻能將正在下馬車的來賓看得一清二楚。
「大理寺卿周知謹?羽林軍都司陳巍……還有那個,那個是禮部尚書劉璽家的二公子劉衛征,想那劉璽掌管禮部,一向以禮自居,可知道自己兒子會來這裡?這些人可都是正四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出入這風月之地竟如此嫻熟,看來都是常客了。」李浲一邊搖頭,一邊在雨的耳邊輕聲說道。
雨笑道:「這裡只是歌舞坊,和一般的娼館不同,聽聞今晚是這裡的頭牌姑娘表演的日子,一個月只此一次,今晚您想必還會看見許多熟人。」
「頭牌?什麼頭牌?」冷不丁地,李灜的聲音從身後冒了出來,把李浲和雨都嚇了一跳。
雨轉過身,看見李灜正站在身後,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公子,您可算來了。」
李浲見李灜安然無恙,又喜又怒:「你……你還知道來找我們!」
李灜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荷包:「我當然知道來找你們啦,雖然我沒來過這裡,可天香雅敘這麼出名,問問路不就知道了?」
李浲指著她道:「你真是不知輕重!方才我差點就要通知護衛了,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簡直無法無天!」
「我就是怕你會這麼做,這才著急來找你們的,我可不想回去受罰。」
「你——」
「好了好了,公子平安無事就好,」雨忙打著圓場,「公子,荷包可是找到了?」
「是啊,跟我們預想的一樣,那賊人將裡面的銀錢拿了去,荷包就順手摔了,我是在……」李灜頓了頓,接著道,「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的,不過,有驚無險,這下可以安心了!」
「你在哪裡找到的?」李浲沒好氣地問,「方才我們去找了那麼一大圈,怎麼一直找不到你?」
「我……我不告訴你,」李灜轉了轉眼珠,扭過頭道,「反正啊,現在已經找到了。」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雨拽了拽李浲的衣袖,笑看著他們道,「二位公子也累了,是否要回去休息?」
「回去?回去幹嘛呀!」李灜指著天香雅敘的大門說,「這都到門口了,不是說頭牌要表演嗎?咱們快點進去看看。」
李浲沉下臉:「你不能進去,你可知方才我看見了多少朝堂命官和貴族世家子弟?你這會兒進去,定能被人認出來,你還嫌今日惹的麻煩不夠多麼?」
「我要進去要進去!」李灜撅起嘴,拉著李浲的胳膊扮著委屈道,「哎呀,好哥哥,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日後我再也不任性了,一定聽你的話,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沒玩兒夠呢!一會兒我進去之後,我跟在你們身後,低著頭,絕對不說話,行不行?行不行?」
李浲依然板著臉:「不行!」
李灜急道:「我穿的是男裝!男裝!誰會認出我?便是想也不敢想啊!」
雨見李瀛的聲音大了起來,擔心引人注目,忙道:「若是公子不累,要不,還是進去看看吧,反正也訂好了位置,我們的座位是隱席,在二樓,直接從旁邊的樓梯上去,倒也隱蔽一些。」
「就是就是,若是不進去,豈不浪費了這個好位置?」
李浲沉聲道:「你當真進去之後,不說話,也不四處亂走?」
李瀛忙伸出手:「我保證!不,我發誓!」
李浲沒好氣地說:「你最好說到做到!我是看在語小姐的面子上才……」
「是,是,」李瀛揮手打斷了他,笑眯眯地說,「語妹妹說話對你最管用了,以後我要讓你做什麼,只管找語妹妹就行了。」
雨轉過頭,垂目不語,李浲看了看雨,以為她是害羞了,心中說不上是喜是惱,低聲斥道:「胡說什麼呢你!」
「好好好,我胡說,我胡說行了吧?」李瀛挽起雨,「走吧語妹妹,我們快進去吧!」
李浲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李瀛忙鬆開了雨的膀子,對著李浲作揖道:「哥哥請,哥哥請!」
雨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李浲瞪了李瀛一眼,背著手踏進了天香雅敘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