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五十)
酉時剛至,送信的驛使照例將護國公府一日來往的書信送到了府上,下人分揀時,一見有大少爺的家書,忙第一時間送到了喬氏處,喬氏笑容滿面地拿著家書來找雨:「語兒,快來給娘念念,你哥哥又來家書了。」
雨微笑著接過,剛一觸及書信,就覺得有所不對,那信封觸手隱隱有些濕涼,她低頭仔細一看,信封的背面似乎有些褶皺,像是刻意用水略略濕過之後,再用力按壓平的,雨翻到信封正面,仔細辨認了一下,確實是聞人詣的字跡不錯,信封上也打著從漢陽到京城一路經過的官驛印章。雨心中有些奇怪,這幾日沒有下雨,難道是運送途中不小心沾了水?驛館會連護國公府重要的書信都如此不小心保護嗎?
帶著疑惑,雨拆開了信封,卻發現信紙上竟然一點濕過的痕迹也沒有,心中頓時疑雲四起,書信的內容和以往並無二致,只是一些問候和報平安的話,喬氏有些失望地拿過書信來仔細看了看:「你哥哥還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啊?」
雨說:「大概是公務還沒有完成吧。」
喬氏點了點頭:「唉,也是,你爹有時去外地巡查重要工事,一走也是好幾個月呢。」喬氏把信擺在桌子上,站起來道,「我去廚房看看他們燉的湯可好了,今日我見有新鮮的水芹和春筍,就命他們做了翡翠米魚羹,語兒,一會兒到娘這兒來用飯。」
說罷,喬氏轉身出了門,雨小聲對迎春道:「你去門房看看,送信的驛使可走了,若是沒走,把他帶到我這裡來問話,要悄悄的,不要引起別人注意。」
迎春忙正色應了是,向門房跑去,陳嬤嬤問道:「二小姐,可是有什麼不妥?」
自從證實了陳嬤嬤是芮青顏安插在護國公府的人後,雨對她反倒沒有以前那麼謹慎了,陳嬤嬤自小看著聞人語長大,芮青顏所知道的有關於聞人語的性情、病況,也全是出自陳嬤嬤之口。雖然陳嬤嬤也不太理解為何一向體弱多病、心思單純的聞人語會一病之後忽然轉了性情,但既然她已和芮青顏結盟,自己懸著的一顆心也總算放了下來。
雨仔細看著書信上的字,和信封上的字跡一一比對,落筆、行文、筆鋒,俱是一模一樣,可她總覺的有哪裡不對,一時卻也找不到頭緒,她搖頭道:「我心中總覺得有些疑惑,陳嬤嬤,麻煩你去一趟哥哥的房內,找紅盞拿一些哥哥平日里寫的字來,練字的紙也好,看書的批註也罷,隨便什麼,反正多拿一些過來。」
「是。」陳嬤嬤立刻轉身出門。
雨在房中焦急地等著,不一會兒,迎春就帶了著驛使從小路繞了過來:「二小姐,那驛使剛要走,被奴婢喊住了,現在在門外候著呢。」
「快帶他進來。」
迎春將驛使帶了進來,是個年紀很小的清瘦小廝,他第一次進到護國公府的內院,戰戰兢兢,頭也不敢抬,只跪下行了個禮。雨問道:「這位小哥,我問你,今日你送到府上的書信,可是在途中沾了水?」
那驛使以為自己闖了什麼禍,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拚命磕頭道:「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小的為護國公府送信已經有半年了,從來不敢怠慢,哪怕是下雨下雪天都會用油布緊裹,絕不會沾上水……」
「你別怕,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問問而已,你起來回話。」
「是……是……」那驛使站了起來,頭仍不敢抬起。
雨繼續問道:「你確定今日送來的書信,在運送途中一滴水都沒有沾到嗎?」
「這……」驛使為難地道,「在小的這裡,小的敢用性命擔保,絕對沒有,至於運送途中……也不大可能罷?這幾日都沒有下雨,何況走的都是官驛,沒有水路,小的方才分揀時,也沒見哪裡有沾水的樣子,小姐,可是書信有什麼不妥?」
雨拿起桌上的信封問道:「這封信也是和其他書信一起來的嗎?你仔細想想,可有什麼異常之處,哪怕是一點點?」
驛使仔細看了看,點頭道:「書信都是一起來的,異常之處……」他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真的沒有什麼異常之處,若非要說異常,今日這批書信來得比往日慢了一些,為了不耽誤送信的時辰,所以我們分揀的時候多加了人手,趕了一些,除此之外,真的沒有什麼異常之處了。」
「慢了一些?慢了多久?」
「回小姐的話,也不過個把時辰而已,這一路上偶有耽擱,都是正常的事,也沒什麼奇怪的。」
雨點點頭:「好,我知道了。」她向迎春示意,迎春拿了點碎銀子放到那驛使手上,驛使惶恐地跪下,雨看著他道,「今日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一會兒出去的時候,也和來的時候一樣,悄悄地走,不要引人注目,你可聽明白了嗎?」
驛使磕頭道:「是是,小的一定遵命,多謝小姐賞賜。」
雨揮了揮手,迎春便帶著驛使下去了,雨坐在桌邊,反覆對比著聞人詣家書的信紙和信封,陷入了沉思當中,信封有沾水的痕迹,可信紙卻一點都未濕,這顯然不正常,而此時的信封已基本全乾了,如不仔細看,看不出曾有過皺褶的痕迹,雨皺了皺眉頭,若不是京城驛館的驛使們加派了人手趕工分揀,要是再慢個個把時辰,此時再送到府上,只怕也看不出什麼了。
陳嬤嬤拿了一疊聞人詣的手稿過來交給雨,雨在書桌上依次鋪開,仔細比對著,家書上的字跡和聞人詣的一模一樣,幾乎看不出任何區別,雨又對陳嬤嬤道:「娘現在在廚房,你去娘的房裡,叫春桃把娘收著的哥哥以前的家書找出來拿過來給我,就說我想哥哥了,想再看幾遍哥哥的信。」
陳嬤嬤見她一臉嚴肅,也不敢多問,立刻去取,雨一個字一個字地繼續比對著,她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原因,字跡越是一模一樣,她越覺得有可疑。陳嬤嬤很快又把聞人詣之前的家書拿了過來,雨拆了一封,一一比對著,依然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二小姐,究竟怎麼了?需要奴婢幫您想想嗎?」
雨嘆了口氣:「不知道為何,總覺得哥哥這次的家書和以前有些不一樣,可我又說不上是哪裡,找也找不出來。」
陳嬤嬤把聞人詣的幾封書信都拿了過來,仔細看了看道:「老奴識字不多,不太能分辨出來,可是二小姐您看,大少爺前幾次折信紙的時候,都將這幾個字折在了面上才放入信封,可這次的家書,卻是折在了裡面。」
雨接過來一看,這才恍然大悟,聞人詣出身世家,自然十分講究,每封書信在摺疊時,都會將「母親大人台鑒,代問祖父祖母父親大人安……」這幾個字折在最上面放入信封,這樣喬氏讀信的時候,只要一抽出來便可以看見,可這次的折法,卻只是簡單地將寫字的一面折在了裡面,這絕不是聞人詣的作風!雨猛地站起,緊聲道:「這封信不是哥哥原先要寄來的信,裡面的信紙被人做過手腳掉包了!」
雨在房內來回地踱步,低著頭一條條細想,聞人詣離京已經一個多月,上次喬氏回信時,特意叮囑了他說爺爺吩咐過,要他差事辦完之後就不要再耽擱,趕回來參加馬陵春賽,聞人詣極重孝,若是不能按時趕回,想必會在書信中解釋一下,可這次的信中卻壓根就沒有提到。如果只按差事的期限,算時間他差不多也該回來述職了,這封家書應該是他離開漢陽之前的最後一封,想必原先的書信中是寫上了歸期的。
為什麼聞人詣的書信會被人掉包呢?是有人不想讓家裡知道聞人詣原本的歸期?那麼就是說,有人想拖延聞人詣的歸期,至於這一拖延會是多久,而他又究竟是被何事拖延,這幕後之人到底是誰,雨緊皺著眉頭,額頭竟然冒出了一絲細汗,想到了最壞的一種可能——這個人根本就不想讓聞人詣回來。
陳嬤嬤問道:「二小姐想到了什麼?大少爺可是有什麼危險?」
雨低頭想了想:「我記得芮青顏跟我說過,漕運司里有你們安插的人?」
陳嬤嬤點了點頭:「是有這麼個人,只是在副使蕭念遠大人處做些打掃整理的雜活。」
「這就夠了,你告訴芮青顏,通知此人查一查,最近幾天從漢陽駛往海津的官船是哪日出發,哪日達到,這些文件每日來往報備給蕭念遠,不是機密之事,應該很容易查到,要快,查到之後,立刻回來告訴我。」
「是。」陳嬤嬤不敢再耽擱,忙轉身出了門,迎春進來道,「二小姐,夫人那裡派人來喊您去用飯了。」
雨拿過了自己的披風,對迎春道:「你把桌上的那些書信都收拾一下,拿回娘的房裡給春桃收好,再跟娘說一聲,我不去她那兒吃飯了。」
「二小姐,您要出去嗎?可要奴婢陪您?」
雨搖搖頭:「不用了,我現在去一趟安王府,若是娘問起,你就說我想起有東西落在姐姐那兒了,去取一下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