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他這麼一提,謝白倒是想起來了。這些「矮山魈」圍成的圈中血液蜿蜒而出的圖案,確實和他曾經在書上看到過的獻祭血陣十分相像。而他之所以沒有一眼認出來,是因為這個陣在大眾的認知中,只存在於理論,也僅止於理論,現實中很少會有人去嘗試……

畢竟這是一個以命換命的大邪陣,當這陣真的布成了,就意味著布陣人已經全死了。

而自布陣人身死血流相連起,撐滿一個晝夜,這陣就能真正發揮獻祭的全效。如果怕夜長夢多,想縮短時限,那就必須得擄來百名未過頭七的陰鬼,以橫死為佳,怨煞氣越足越好。

謝白回憶了關於獻祭血陣的大致內容,便明白了為什麼他們會在山下碰到那個兜了一堆陰鬼在手的「矮山魈」了。

「看來還沒滿一晝夜。」殷無書開口道,他顯然和謝白想到一起去了。

謝白盯著那些盤坐著的「矮山魈」屍體看了片刻,又彎腰伸出手指沾了點它們流出來的血,拇指食指捻了捻。他黑霧剛收,手上並沒有任何遮覆,暗色的血在他蒼白的手指尖抹開,而後迅速被吸進了他的身體里。

殷無書:「……」

對這種極度挑剔有潔癖的人來說,別人的一切都不幹凈,更別說這種有著濕粘觸感的血了,光是看著就覺得無法忍受,何況直接吸進身體里。

他一臉不能忍地拉了把謝白的手,沒好氣道:「別亂摸東西,剛剛在山下才跟你說過,怎麼轉頭就忘了。」

謝白:「……」

立冬一臉複雜地扭開了頭,總覺得這畫面哪裡不對。他雖然知道謝白是殷無書養大的,但他還真沒親眼見過,以至於冷不丁看到這種類似大人管孩子的場面的時候,略有一點兒消化不良,主要源於……

殷老大特么操心過誰啊?!誰又特么敢這麼跟陰客說話啊?!

這會兒一下子兩種場景都齊活兒了,對他來說衝擊有點兒大。

謝白懶得跟殷無書扯別的,他的指尖已經再找不到一點兒血跡了,瘦白乾凈得彷彿從沒沾過一點兒穢物。他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塵土,看著地上那群「矮山魈」道:「不滿一晝夜但也差不多了。」

更何況剛才那些支離破碎的陰鬼已經被這獻祭血陣吸上來了,儘管已經不成形了,但對這獻祭血陣多少還是會起點兒效果。

「這邪陣我也聽說過一點兒,但還真沒想過誰會這麼傻,上趕著送命給別人,別是被控制利用了吧?」立冬「嘖嘖」兩聲,一邊感嘆一邊將手伸進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三根黃香……以及一個臉那麼大的銅盆。

謝白:「……」

他以前幾乎每個月都要跟立冬打一回交道,但大多時候他都是匆匆來去,根本不會留意立冬幹了什麼或打算幹什麼,對立冬辦事的那一套陣仗自然也不了解。他這還是頭一回看立冬掏傢伙出來,結果就看到這麼個傻兮兮的盆……

實在很是有損太玄道的形象。

殷無書忽地笑了,笑得立冬背後毛毛的:「你掏個盆出來幹什麼?等我扣你臉上么?」

「哦哦東西太多掏錯了。」立冬這才反應過來,又把盆塞回去,「這荒野地方盆沒法用,還是這個好。」

說完他又從袖子里掏了個古式的銅面鏡出來,這鏡面兩邊刻了圖騰似的花紋,中間磨得平滑光亮,在夜色中像一汪油黃色的水。

這些「矮山魈」自然屬於妖靈的範疇,但凡活著的妖靈干點兒出格的事,太玄道總免不了要干預的,布邪陣這種事自然也包括在內。

碰到這種獻祭陣,一要查是為誰布的陣,二則要破了這陣以絕後患。

立冬搓出一星火點了黃香,沿著東南西北四方掃了一圈煙,而後一手打橫握著銅鏡,一手捏著黃香,食指在香上輕輕點著,在鏡面上抖下一層細細的香灰。他的手穩極了,以至於覆在鏡面上的香灰只有極薄的一層。

直到香灰將整個鏡面均勻地覆蓋完全,立冬這才收了黃香。他抬頭看了眼天上極其黯淡的月色,原地轉了一圈,挑了個能讓鏡面對上月亮的方向,而後伸出食指輕輕掃開鏡面上覆著的那層香灰。

這方法叫撥雲見月,若是用那銅盆,就該借水落石出的意,可惜在場的這兩位主都一臉嫌棄,立冬心很塞。

讓他心更塞的是,不知是因為今晚月色太淡效果不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當他掃開鏡面上的香灰后,那油黃色的鏡面上並沒有出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嘶——見了鬼了。」立冬不死心地又拎著銅鏡對著各種角度一陣晃,結果晃到了殷無書面無表情的臉。

立冬:「……」

他默默回頭,就見殷無書正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越過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銅鏡,而後哼笑了一聲道:「繼續舉著鏡子亂哆嗦啊,我看你哆嗦一晚上能不能給我哆嗦出個真相來。」

立冬灰溜溜地把銅鏡拍乾淨,重新塞回袖子里,略有些不甘心地嘀咕道:「其實按理來說今晚這月亮足夠了,上回不如這亮都照樣能找出來……」

其實他這麼一說,謝白心裡便很明白,他這方法必然百試不爽,沒出過幾次紕漏,這次既然出現了這種追查不到的情況,十有八·九是對方太特殊了,超出了某種範圍。

不論是能耐超出還是地位超出,此時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對方越危險,這獻祭血陣就越要儘快破除。

謝白當初看的那本書是從殷無書的書架子里翻來的。當初那個院里有一整間屋子被他用來放書,滿滿當當,種類龐雜,其中有幾層書架上的書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損,有些更是直接用散頁重新拼起來的,謝白看的那本也沒例外,後頭缺了小半本,剛巧斷在這獻祭血陣的破陣之法上。

他正要開口,就見殷無書抬頭掃了一圈,抬手從旁邊的樹上隨手摺了一根長枝,而後抬手把謝白往旁邊攬了一把:「這陣你不合適沾,另外抱緊你的貓,這會兒看著老實,別轉頭就蹦進去了。」

謝白被他這麼一提醒,才想起身上扒著的那隻小黑貓半天沒有動靜了,連叫都沒叫一聲,安分得過分。

殷無書轉頭又沖立冬道:「過會兒看準了下點雨。」

立冬:「……」這差別對待簡直了。

簡單交代完,殷無書便抬腳邁進了那個獻祭圈裡,神色如常得好像只是隨隨便便邁了個門檻似的。

結果就在他進入獻祭圈的那一剎那,整個圈子裡陡然燃起了衝天的大火,好像是把剛才吸進去的火全攢在此刻噴吐出來似的。火光映得半邊天都亮了,竄天的火舌幾乎能直接舔上月亮。

那火半點兒不假,站在圈外和謝白都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浪,因為距離近的關係,那熱氣燙得幾乎灼人。

懷裡一直很安靜的貓突然炸起了一身毛,在喉嚨里低低呼嚕了兩聲,脊背都弓了起來,一副要直接竄進火里的樣子。謝白抬手捂住它的臉,將它摁在了懷裡,以免真的跳進去。

他皺著眉看著火海里的殷無書,那人依舊是一副不緊不慢的從容模樣,捏著一截長枝走到獻祭血陣的中心,而後便提著樹枝在地上划著。就連破陣,他都好像懶得費什麼力氣,樹枝在地上劃過的力道看起來輕極了。

可每劃一道,就有一個盤坐在地的「矮山魈」陡然睜開滿是血的雙眼,掙扎著發出尖利刺耳的長嘯。它好像被某種力量死死地摁在了地上,不論怎麼瘋狂掙扎,都無法離開原地半步。

掙扎尖叫的「矮山魈」一個接一個,越來越多。天上黯淡的月色在刺耳的重重長嘯中隱隱開始泛紅,獻祭圈內的火被發了瘋的「矮山魈」掃到了圈外,眼看著就要沿著紛雜的草木直接燒起來了。

立冬總算明白了什麼叫「看準了下點雨」,他掏出一枚八角銅鈴,劃破食指尖在銅鈴每個角上都點了一點血,而後舉著鈴鐺輕輕搖了三下。

鈴音剛歇,天上分散的雲驟然變色,轉眼之間籠到了一起,陰沉沉地罩在山頂上,彷彿下一秒就要壓下來。立冬嘴唇動了動無聲念了幾句,而後銅鈴又是一抖,細密的雨點便落了下來。

這雨很不尋常,只落在山頂這一塊,彷彿把這輩子的勁兒都使出來了,雨勢又大又急,毫不留情地澆在大火上,大有將火硬生生壓下去的氣勢,一點兒也不像是這個季節會落在禮藍山的雨。

被「矮山魈」挑落到圈外的火被雨澆了個透涼,轉眼就熄了,沒有一處真燒起來,自然也沒有朝山下蔓延釀成山災。

但圈在獻祭陣中的卻絲毫不受影響,依舊火舌衝天。

圍坐著的「矮山魈」已經瘋了三十一個,還剩最後一個,依舊垂頭盤坐著。

殷無書長枝一劃,頭也不回地叫了一聲:「小白!」

他話音未落,獻祭血陣陡然一震,地面轟然裂開數條深痕,禁錮著血陣的那股力量陡然一松,三十二隻「矮山魈」同時飛撲出來。謝白冷笑一聲,將貓放上肩頭,黑霧瞬間鋪了出去,轉眼便朝四方延伸了近百米,而後猛地將那些還沒來得及撲遠的「矮山魈」盡收其中。

謝白抬手一抽,那一大團被裹在黑霧中瘋狂掙扎的「矮山魈」便被他拽到了面前,他二話不說伸出沒有覆裹任何東西的左手,破開黑霧探進其中。

就聽那些「矮山魈」的長嘯陡然轉了個音,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謝白面無表情地垂著目光,看著那一大團黑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收縮變小。

當那黑霧籠成的兜徹底癟了之後,他才抽出手,瘦白的指尖還沾著一點兒血水,不過很快就隱沒不見了。

立冬:「……」每次看都覺得肝疼。

謝白收了黑霧,抬頭髮現獻祭血陣里的大火已經漸漸熄了,只剩了一點兒火星子要死不活地晃悠著,眼看著也要滅。殷無書順手把樹枝丟了,一臉嫌棄地抖出一塊鴿灰色的布帛反覆擦著抓樹枝的那隻手,一邊擦一邊抬腳朝謝白他們走過來。

原本的血陣此時已經變得面目全非,被殷無書以更為詭異的符文壓了一籌,看起來有些亂七八糟的。而那片地面也好像龜裂一樣,裂開了數道蜿蜒的深口,不斷有碎石沿著裂口的邊緣滾落下去……

殷無書順手將用完的布帛燒了,在火光中沖謝白道:「血陣正中間畫了個很不起眼的標記,跟我當年找到你的時候,雪地里的那個很像。」

謝白愣了一下:「你找到我的時候雪地里有標記?」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陰客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陰客
上一章下一章

第23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