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賈璉篇

16.賈璉篇

意料之中的事兒,只是沒想到寶玉自己先提了出來。

無憂點了點頭,隔了一會兒才緩緩道,「自從黛玉沒了,你就鬱鬱寡歡,二哥都看在眼裡。」

黛玉這兩個字幾乎就是寶玉的逆鱗,但他在這一刻禁不住淚流滿面。

寶玉這一落淚,王夫人和寶釵更是痛哭出聲。

想起黛玉彌留的那段光景,李紈也忍不住用帕子擦起眼睛。

無憂也不說話,靜靜地等著寶玉他們宣洩情緒。他忽然感覺身後有人盯住他,回頭一瞧,卻是賈蘭。

無憂一胳膊就把賈蘭抄到自己身邊,摸摸他的腦袋,什麼話都沒說。賈蘭勉強擠出了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賈蘭對才思敏捷的二叔寶玉存著相當的敬意與好感,因此見他難過亦心有戚戚。同時在抄家之後,一人頂起全家生計的堂叔賈璉,亦是十分感激,更別提這叔叔說了要送他去官學。

能不能成都在其次,有這份心意他就知足了。

因此無憂摸了摸他的腦袋,賈蘭什麼話都沒說,也實在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無憂又聽見身後有細碎腳步聲,再次回頭看去:來人正是賈環。

賈環也許不學無術,但並非什麼都不明白。父親入獄,他和母親全要指望堂兄過活,再說銀錢又都掌握在新二嫂手中,他哪裡敢再不老實,或是耍什麼心機?

苦難使人成長,這話可不是白說的。反正賈環就是智商情商都有大幅增長的……那個典型。

眼見家中老少爺們悉數到齊,寶玉淚痕未乾,但似乎平靜了幾分,無憂才又道,「今兒我到保齡侯府走了一遭。咱們二位老爺,珍大哥哥父子流放已成定局,」寶玉出家當真無法挽回,他也不至於多惋惜,「聽二哥一句,好歹見一面再說。」

寶玉沉默良久,方應了聲「是」。

在場之人早都對賈赦賈政兄弟並賈珍賈蓉父子的將來有所猜測,親耳聞聽只是流放,不曾傷了性命,在慶幸之餘又難免悲從中來。

這家是真地敗了……好在大家尚有容身之所且衣食無憂。

「什麼!?」王夫人痛呼一聲,她此時也無法挑剔無憂他們不曾勸解寶玉,「老爺……我不信!」

這位昔日「菩薩」似的二太太,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也不奇怪她接受不了現實,哥哥丈夫和兒子全都離她遠去,一個個的都再也指望不上,她大半生的辛勞,尤其是處心積慮斂財,甚至不惜造孽——這些她自己都知道,儼然全成了笑話。

王夫人把臉貼在被褥上,哀嚎不止。

不止是她,連寶釵都覺得自己的婚事是個笑話,她此時也不想對王夫人「盡孝」,只是自顧自垂淚。

她哭得不僅僅她的婚事,更是觸景生情,為娘家未卜的前程而心疼:賈家的爺們有了准信兒,但同在大牢中煎熬的親哥哥薛蟠仍未有定論,每天幾十上百的銀子花著……寶釵知道,失了靠山的娘家,非得家財耗盡才能救出哥哥……

寶釵也搖了搖頭,她這是白日做什麼夢,背著人命官司的哥哥最好的下場也是流放。

母親妻子一個哭得都快背過氣去,一個落淚落到說不出話,寶玉似乎無動於衷,「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半點怨不得別人。」他忽然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這刺激受得不是一般的大。寶玉以前大約也都是隱忍不發而已,一旦反抗起來……這酸爽滋味王夫人和寶釵最先領略了一番。

有寶玉開了個頭,被屋子裡女人「嚶嚶嚶」得頭疼的無憂也帶了鳳姐兒回了東廂房。

鳳姐兒察言觀色的段數本就極高,今晚聽了二爺所言,知道老爺們……興許都回不來了,全家上下真得全指望二爺的時候,發覺二爺已經很不耐煩,她就絕不會再抹淚,「還沒定準日子哪天去探望?」

無憂按著太陽穴道:「得聽史家叔叔的消息。」

刑部大牢不是能隨意出入的地方,在獄中見一次面,不僅好耗費銀子,更好花掉人情……其實在賈赦他們出獄前往流放之地的時候,也能再見,但為了多見一次,無憂不介意多花銀子。

對於果斷把兒媳婦和媳婦罪責全部攬在自己身上的二位老爺,無憂必然要替賈璉有所回報。

當然,為了讓他們不必流放奮而~造~反,這種事兒無憂肯定不會幹。

王熙鳳一時失神,片刻后才嘆道:「這卻是想不到……」史家以前與寧榮兩府並不親近,跟王家甚至幾無往來,「抄家那會兒,也是北靜王親至,大嫂和弟妹的嫁妝才能保住。」

無憂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說著又敲了敲太陽穴,「今年祭田的收成送來,再過些日子就有熱鬧瞧了。」

卻說賈家人口不少,如今寧榮兩府敗落,盯著這祭田收成的族人們總會跳出來鬧上一場:誰讓長房二房不止沒人做官,還要被發配充軍呢。

這也是大愁事!雖然如今日子還過得下去,那是最近多有親朋接濟的緣故,家裡的爺們到現在也沒個正經營生,更別提成了婚的寶玉還要出家。

鳳姐兒再要強也得屈從於生活,她也頓感無力,「二爺難不成還隨他們鬧?」說著又低聲抱怨了一句,「寶玉那兒二爺也不勸勸?」

她抱怨的不是二爺,而是寶玉。

無憂搖了搖頭,「隨他們去。」他巴不得族人跳出來,他好順水推舟地甩鍋,真以為賈家的族長還向以前一樣金貴?這鍋甩出去,想再丟回來就難了。

至於寶玉,無憂也說了實話,「勸不住的。當初嬸子心思不正,既挪動了黛玉的嫁妝,又不肯善待人家……一還一報罷了。」

無憂語氣平和,但聽在王熙鳳耳中不啻驚雷:一還一報,報應不爽……

無憂見王熙鳳出神,便悄聲離去,回他自己的屋子修鍊「葵花」神功去了。

他也不知道賈璉這殼子是否是修鍊奇才,但他就是自覺進境飛快,而且整個過程通身暖意融融,雖然依舊沒有所謂的氣感,但四肢百骸又酥又爽,險些讓人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自覺不過修鍊了半個時辰,然而他再睜眼:天都亮了,而他自己似乎也不知道怎麼誤打誤撞地點亮了哪一條經脈。

無憂伸了個懶腰,才緩緩起身——吸取了之前的教訓,萬一因為腿麻再在床上摔個狗啃泥……他腿上可還貼著那塊大號創可貼呢。扯到傷口,還得再貼……

不過他真得贊一句光屏送他的大號創可貼,不僅止血防水,甚至在貼上之後幾乎痛感。須知他那一刀下去,創口頗深。

直到他雙腳落地,站直身子,終於確信剛才那不是什麼自作多情:自己不說脫胎換骨,但真地有哪裡不一樣了。

他原地跳了跳,頗有種身輕如燕的感覺。

正好今日無事,無憂用過飯便閉門繼續練功。

到了晚上,他不得不感嘆:這他么進境就跟開了掛一樣,連他都有點把持不住。難怪東方不敗、岳不群和林平之寧願不做男人,也要堅持修鍊葵花寶典。

不過在這兒實在修不出氣感,進而也無內力可言,無憂心道:那就安心練下去,兩~腿~之間也無需挨那兩刀吧?

等入了夜,安撫過巧姐兒,無憂想著出門試試自己的深淺。

到刑部大牢也就算了。那種守衛森嚴之地,萬一手潮讓人發現點端倪,壓根說不清楚。

於是無憂便想著到四處道觀佛寺轉一轉,畢竟是出家人逮個正著,也不會傷他性命。

卻說一身黑衣,迎著月光行走於房頂院牆之間的感覺,無憂實話實說:有點冷。

無憂先去了賈家停靈之地鐵檻寺:一派平和安寧,就是略顯破舊,人手也短了不少。

至於寺中棺木……莫說寧榮兩府罪過沒那麼大,聖上也干不出絕戶事兒,就說榮府的老派~政~敵忠順王也不會為難寺里這一排排棺材……

無憂轉了一圈兒,便改道直奔水月庵。

水月庵曾經是聚賭亂那個什麼之地,反正讓賈芹攪得一片狼藉,這次寧榮兩府倒霉,賈芹也到獄中待了幾天,才被放了出來。水月庵也因為這群破落流氓的離去,而終於再成清凈之地。

惜春在此,倒也安生。尤其看這小丫頭的氣色,說不上好看,但也沒差到哪裡去。

無憂便打算離開,怎料他剛走到水月庵前門處,就見前面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正一路飛奔。

剛剛修鍊有成的無憂還耳聰目明地聽見了些許動靜:悶哼……已經似乎是女子微弱的掙扎與喝罵之聲。

呵呵,那就再積次德吧。

無憂便循聲追了過去,但願別再有敵人接應,尤其人別太多,他這般想著已然~抽~出腰間長劍。然而……他做好惡戰的準備,卻見那兩個男子扛著個棉被卷,急匆匆地往空無一人的路上跑,遠處一輛寒酸又孤零零的馬車正停在一顆槐樹之下。

這兩個男子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扛著那露出一抹青絲的棉被卷,無憂看著都替他們費勁兒。

大半夜的,又沒問清楚情況……雖然這情況已經沒什麼要詢問的了,無憂還是決心不造「殺孽」。於是他把腰間劍鞘攥在了左手裡,飛身下房,在半空中朝著那跑在後面的胖子兜頭劈了下去——他這還是怕慣用的右手一記奪命……

那胖子一聲都沒吭,就栽倒在地。畢竟是扛了個還在掙扎的大活人,失了重心,前面那瘦高個兒忽然一個踉蹌,眼見也要跌跤的時候,無憂反手一個橫砍,這位朝前一撲,也沒了動靜。

無憂收劍,先看那胖子——不認識,那瘦高個兒……卻是賈芹無疑。那麼這棉被卷里的人,無憂也有了猜測。

把被子撩開一瞧,可不就是妙玉。

因為兩個銀賊先後倒地,妙玉也隨之摔在地上,幸好有棉被墊著,沒受什麼傷。此時她身著薄薄的裡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依舊冷靜,迎著月光看清救他之人,妙玉終於安心,只喊出一個「你」字就暈了過去。

無憂生怕沒了被子把人家姑娘凍著,於是他又原樣把人家卷回被子里。一個人試著顛了顛,發覺完全扛得動……他便繼續行走在房頂和院牆之間把妙玉送回了水月庵:讓惜春照看妙玉他還稍微放心一點。

怎料就是這麼一小會兒,惜春的院子便多了個客人——寶玉。

寶玉自從跟全家攤牌之後,並不滿足於臨窗整日了讀佛經,而是來到鐵檻寺一待就是一整天……

不過剛剛他還在鐵檻寺誦經,這會兒與惜春說話大約是要告辭回府。無憂也沒什麼避諱,踹門而入——那是因為他雙手都抱著那個大棉被捲兒。

當然進門時還是把遮臉的圍巾卸了去,否則就該輪到寶玉與惜春驚魂未定。

即便如此,二人還是在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竟然還來了個異口同聲,「璉二哥!」

這會兒寶玉和惜春都還沒正式出家,所以該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出家之後肯定叫施主了。不過他們若真是叫得生分,只怕賈璉又得心痛。

橫豎妙玉已然昏過去了,反倒少添尷尬幾分。無憂喝著堂妹親手倒的香茶,把剛剛所見所聞一一說出。

已然寡淡了許多的寶玉的惜春也難免動容。若真是讓賈芹得逞,完全可以想見等待妙玉的將是什麼樣的凄苦且受辱的日子。

無憂讓寶玉與惜春安頓妙玉,他則放下喝了一半的熱茶,出門去看看被撂在石板路上吹寒風的賈芹,以及他的同夥如何。

到了地方,人影都沒見著,馬車也消失不見。

無憂暗道:還行,挺精明,賈芹想必也不敢回家……但願你別落在我手裡。

再次回到惜春院子,得知妙玉已由惜春妥當照顧,無憂道謝后便望向寶玉,「咱們兄弟聊一聊?」

寶玉沉默了片刻,方點頭應允。

兄弟倆從水月庵出來,緩步走向鐵檻寺。

兄弟倆這一路上都相伴無言,直到邁入鐵檻寺供奉神佛的大堂,無憂才問,「二弟,前塵往事可想起來了?」

寶玉默默解下胸前通靈寶玉,攥在手心,「斷斷續續,只想起一部分。」

無憂嘆道:「難怪。」

寶玉抬眼道:「二哥有何教我?今日弟弟又遇見了那為我尋玉的大和尚,他說二哥與他有緣。」

無憂眨了眨眼,「的確有緣。這要從……前世說起。黛玉乃是絳珠仙子轉世,她欠你一世眼淚,如今也算恩怨兩消。」

寶玉再次長久不語,直到無憂都有些犯困,寶玉才又道,「我還是看不開,這才向神佛求個答案。」

自古至今,誰又能在「情」字上真地看得開?若能看透,放下,寶玉也離得道不遠。無憂輕聲道:「她解脫了,你若再看不開,豈不是又要帶累她一世?」

寶玉雙手合十,再不答言。

無憂亦不再勸,只在抬腳出門時提醒道,「出家之前,盡量多回家瞧瞧。」

寶玉終於點了頭,「弟弟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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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快穿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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